作者:闻笛
有趣,实在有趣。
段长涯指挥一干衙役收敛死者,柳红枫远远听见他的叮嘱声:“……切记回去后将来龙去脉记录仔细,而后尽快派人离岛,到临安府衙报官。”
“可是今个雨太大,无法行船啊。”
“那便等明日雨停再去,越早越好,切不可拖延。”
他的语声明明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柳红枫的耳朵,每个字都如弦震一般悦耳,竟连雷声也盖不住。
大约嗓音好听的人,天生便享有老天爷的优待。
柳红枫看得出了神,直到柳千没好气地踩他的脚尖:“你可别发春了,我看着都替你寒碜。堂堂世家公子,你高攀得来吗?”
柳红枫耸耸肩:“本来是攀不来的,不过眼下时局叵测,怕是由不得他了。”
柳千诧道:“什么时局?”
段长涯将一行衙役送走,这时正巧转回身,来到柳红枫对面,双手抱拳道:“今日多谢枫公子出手相救。”
柳红枫头一遭被他唤到名字,眼里像是点了两把火,眉毛几乎要挑上天灵盖:“哪里哪里,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能为段公子效劳是我的荣幸。”
柳千在一旁就快吐了。
段长涯的神色冷峻如一,微微颔首,道:“在下还要返回门中复命,先行告辞。”
“嗳,慢着——”
没等柳红枫说完,他已大步流星地迈出门,迈入疾雨之中。
柳红枫的手悬在半空中,没抓到目标,悻悻地垂下来。
柳千从喉咙深处发出哼声:“我就说你攀不来,你还不信邪。”
哪知柳红枫转向他,不由分说下达命令:“你先回客栈等我。”
柳千问:“你要去哪儿?”
柳红枫道:“当然是去攀人。”
柳千眼一横:“我跟你一起去。”
柳红枫冲他撇嘴:“那可不行,小爷我去找男人快活,你一个小鬼跟着作甚,难道拉帘的时候还指望你点灯笼啊。”
“你——”
“还是说你也看上他了,要和我抢?”
“我喜欢的是香香软软的姐姐,和你这变态可不一样!”
“那你急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我和那段公子真的是初次谋面,金风玉露,萍水相逢。”
“所以呢?”
“所以他绝不是你爹,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柳千气得七窍冒烟,脸色憋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咒骂:“……傻子才跟着你,你去死吧,死哪儿我都不管。”说罢便从墙边拿了伞,转身就走,哪知肩膀再次被对方捉住。
柳红枫道:“人走可以,伞给我留下。”
柳千还没来得及抱怨,只觉得手心一滑,伞柄仿佛变成一条游蛇,不知怎地就钻进对方的手心。
柳红枫一只手掂着伞柄,另一只手随意地叉在腰间,歪过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柳千崩起三尺高,用最快的速度出手去夺,但柳红枫闪避的手法更胜一筹,伞柄像是在身上生了根,任谁也抢不走。
几个回合过去,柳千连伞尖都没碰着,急的直跺脚:“雨那么大,你要我怎么办?”
“你年纪轻轻,腿脚跺得这么响亮,自己撒丫子跑回去呗。”
“你你你,你连禽兽都不如!
第二章 佛者说
忙着逃难的人,忙着敛尸的人,忙着问话的人,忙着点钱的人。
哪个都没有注意到元宝的动静。
元宝是那倒霉晦气的店小二,被真凶嫁祸,无辜挨了一顿毒打,肚子里的酸水呕了满嘴,浑身淤青,只剩下半条命颤颤巍巍地吊着。
他挣扎着站起身,试图用手撑住桌沿,胳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像是用线绳拴在肩上的钟摆。
肩胛处像是有一张粗糙的砂纸在挫磨骨肉,钝痛如潮水般涌起,一浪高过一浪,他咬紧牙关,举目四顾。
孙老大的视线落正落在他的脸上,瞧见他醒了,便大步向他走来。
他吓得猛退一步,小腿撞上桌角。要不是孙老大拎住他的领子,他已摔回到地上。
他不敢抬头,像老鼠一样瑟缩着,等待着孙老大的拳头。
拳头没有落下来,倒是一把碎银从孙老大手心滑落,滑进他沾满血污的粗布口袋。
这银子正是从柳红枫口袋里来的,只不过已被翠姨扣下一多半。
孙老大垂下视线,压低声音道:“今个冤枉你了,对不住,这些银子赔给你,你快走吧。”
元宝一脸懵懂,像是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孙老大摇了摇头,又说:“拿了银子,咱俩的账就算结清了,往后你别再回来,别再让我看见你的脸。”
这一句他听得懂,于是点头如啄米,答道:“我明白了,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