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阳
但为何要伪装成三皇子府密谋?是真的听进了他昨晚的话,还是另有原因?
齐语白坐入车中,掏出杯盏思索着,对方看似绑了他,实则是在帮他,即使整件事情在他看来破绽百出,齐慕瑾也难洗清身上的脏水。
这京城中的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一应经过皆由齐语白记录,递到了尚景帝的床前。
尚景帝气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好像用尽了力气:“你是故意的?”
“到了如此地步,难免旁人狗急跳墙,儿臣不能不防,但也只是防。”齐语白跪地道,“并未出手加害。”
尚景帝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的吐了出去:“你不想除去他?”
“父皇,儿臣没有除去他的必要。”齐语白道,“到了如今地步,动手除去只会落人话柄。”
“看来是他……沉不住气了。”尚景帝闭上眼睛养神了一下道,“你们都很厉害……只有朕是那个蠢人。”
“父皇对世事洞若观火,不必如此自谦。”齐语白低头道。
“他既动手,就除去吧。”尚景帝睁开眼睛起身抓住了他的手,目光中透着几分执拗,“楼关将士可有出兵草原?”
“是,已打下了虎门关,以火攻之术逼入后方,南溪已无反击之力。”齐语白看着他道。
尚景帝神情微松,松开他重新躺了回去道:“那就好,朕若是入了地下,也无愧于先祖了。”
“父皇安心休息。”齐语白起身道,“南溪之事儿臣会随时告知您。”
“去吧。”尚景帝闭上了眼睛。
齐语白起身迈出,原本帝王身边的大太监起身相送。
“南溪一事不许透露丝毫口风。”齐语白道。
“您放心。”大太监低头道。
臣择明主,如今情势已经分明,这座宫城的新主人马上就要定下,在这个时候得罪新主,可不仅仅是赔上自己性命的事。
陛下弥留之际,安心最是要紧。
齐语白轻应,步下了台阶。
“殿下慢走。”一应侍从行礼道。
陛下弥留,口谕示下,三皇子试图谋杀储君,罪同叛国,一应皆按律例处置。
士兵涌入了三皇子府邸,男女眷皆乱成了一团,唯有齐慕瑾坐在主座,看着为首之人带着判令前来。
此情此景,与以往兄弟们被抄家时何其相似,看别人热闹时只觉得爽快,却不想有朝一日真会轮到自己的身上。
“殿下,请。”前来下令的官员道。
“太子无碍?”齐慕瑾起身问道。
“太子无碍。”官员说道。
“终究是我差了一口气。”齐慕瑾摘下了头顶的金冠。
不管曾经爬的多高,到头来也终是一场空,什么也留不住。
士兵带了三皇子府无数的亲眷押入了大牢,百姓们看着热闹。
“好像是三皇子?”
“三皇子不是京中名士?”
“谁知道……”
“不去看看他么?”温相执棋子问道。
“他约莫不愿意更多人看见他如今落魄的样子。”温瑞卓看着棋盘道,“就不见了。”
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他不想对那个人厌恶,也不想对那个人有什么留恋,不管是生是死,记得的唯有曾经美好的样子就好了。
“随你吧。”温相说道。
“如今朝中只剩太子了。”温瑞卓道。
“局势已定。”温相落子,“结局不可轻易更改。”
一入京城浑水,权势争夺,从此都是身不由己的。
……
“殿下,这玉杯中无毒。”跪地的大夫道。
“嗯,下去吧。”齐语白下令,在其退去后执起了那个杯子。
并非下毒,也就是真的只是看他口渴。
“殿下,宫中急报,陛下恐怕不好了。”侍从匆匆跑入跪地道。
“传召亲贵大臣。”齐语白放下了玉杯,起身整理了衣袖跨出了房门。
各方匆匆入了京城,跪在了殿中,太医们近前侍奉着,却不见床上的人苏醒,只能听见几句呓语之声。
“父皇怎么样了?”齐语白问道。
太医院首近前行礼道:“臣等自当尽力。”
众臣哀戚,已有人哭了起来。
“陛下,您醒了?”守在床边的太医拔了银针道。
“叫,叫太子……”尚景帝面上红光大发,呼吸好像在一瞬间也变得畅通了起来。
“父皇。”齐语白上前,跪下时被那已经显得有些干枯的手握住了。
太医们识趣退下,尚景帝深呼吸了几下道:“朕可带皇后……走,免你麻烦,但思琪和其他兄弟,要留下……”
“父皇当真宠爱。”齐语白看着他道。
“答应……朕。”尚景帝执拗道。
“父皇也知,只凭这个不够。”齐语白看着他轻声道。
父子二人静谈,在旁人看来真有一种父慈子孝的感觉。
尚景帝瞪着他:“你还是……暴露了……”
“此时皇位若传幼子,必定江山易主。”齐语低头道。
“朕已拟了圣旨,藏于床头暗格,还你母后清白。”尚景帝道。
“多谢父皇。”齐语白道,“儿臣明白孝悌,自会留下兄弟姊妹们的性命。”
尚景帝颤抖着张口,还想要说什么,手指却是无力松开,闭眼躺在了床边。
“父皇,父皇?!”齐语白轻轻推他,看向了一旁的太医,“你们快看看父皇如何了?”
太医上前,纷纷围住,探了鼻息和脉搏后纷纷跪地道:“陛下驾崩了。”
悲泣声起,齐语白深吸了一口气,后退跪地道:“父皇……”
他声音悲泣,眸中却是一片漠然。
从替嫁之时起,他们之间的父子情意早已断绝干净了。
如今尘归尘,土归土,该清算的一个都不会落下。
尚景帝驾崩,举国同哀,凡其子女皆要守孝三年。
头七一过,宫中其他处白绫已撤,已是在准备登基大典。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即便神伤,也要保重身体。”大臣看着跪在灵前守孝的新帝道。
登基大典虽未举行,可太子在先帝死时便是储君,如今也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
“你们先退下吧。”齐语白直视着前方的灵位道。
“是。”诸臣互看了一眼,低头行礼尽皆退下。
待出了那处,几人皆是叹气:“即便是陛下,再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
“陛下孝顺,恐怕伤怀。”
“怎么了?”温相近前问道。
“丞相大人,陛下如今执意要守灵,这登基大典近在眼前,又日夜苦熬处理政事,怎么受得了?”一位大臣道。
“我等劝不下,还是您来劝劝才好。”另外一位大臣道。
温相叹气,轻轻应声:“我去试试。”
殿中棺木已抬走入了陵寝,烛火之上只有两块灵位。
一是先帝的,一是先皇后的。
先皇后自是元后,继后无德,联合家族处处陷害,先帝亲赐了毒酒,死时自是废了后位,不能居于此处。
温相踏入,只见新帝静静跪着,他撩起衣摆同跪道:“陛下有心事。”
“温相。”齐语白闻言叹气道,“母后重得其位,泉下若有知,想必也会高兴。”
“太后若见陛下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即便得其位,只怕也会忧心。”温相说道,“为父母者,时时都会牵挂儿女安危,陛下有何心结未解?”
“京中心结已解。”齐语白看着灵位上的字道,“只是到了如今,才知何为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越是陷入其中,就越是要争,唯有胜利,才能让簇拥者活命,还枉死者清白。
忍到了最后,斗到了最后,仇人都死了,他也难以脱身。
那个帝位就像是张着无数的锁链,只等着将他锁上去,得到了无尽的权势,也得到了无尽的束缚,肩上也扛着天下的责任,再不能说走就走。
明明早已预料,可人心不足,他竟还是会觉得心有不甘。
“古往今来,许多事情都不可兼得,能得其一已是幸事。”温相说道,“居于陛下之位,若有不足,万事皆可弥补,万不可消磨己身。”
“温相言之有理。”齐语白道。
他不再开口,温相叹了一口气行礼告退,出殿门时却见太监形色匆匆入了其中:“陛下,南溪先达国书……”
“拿来给我。”殿中传来新帝声音。
温相闻言摇头,觉得此事有解法了,虽是帝王,但到底还是年轻人,情之一字陷入迷障也是寻常。
国书展开,齐语白手指已收紧,其上字迹虽看似端正,整体却飞扬飘逸,透着洒脱之意,是沈醇的字。
他在南溪待了半年之久,一眼便知这是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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