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香踪
过了一会儿,远夏说:“跟你一起的那些队友都不在人世了。”
郁知文双手捂脸,喃喃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郁行一见她又要哭,伸手搂着她的肩:“姐,你别难过了。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郁知文擦干眼泪,叹息说:“是啊,没想到还有一天能见到你,走,进去吧。”
他们进去坐定,郁知文给他们和特力克做了介绍,特力克长得很英俊,是个腼腆的小伙子,会说汉语,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脸会红。
特力克话很少,他会主动给他们加奶茶、切肉,说话很轻柔,看起来很有教养的样子。
他们刚聊了几句,两个孩子便在毡房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特力克朝两个孩子招手:“进来,吃饭了。”
郁知文说:“来妈妈身边坐。过来,叫舅舅。”
两个孩子扭扭捏捏进来了,在郁知文身边坐下来,用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两位客人。
郁知文给郁行一和远夏介绍:“这是我儿子和女儿。男孩叫木拉提,今年10岁了,女孩叫索娜尔,今年8岁。他们都跟着我在学校上课,会说汉语。木拉提、索娜尔,这两个都是舅舅,叫舅舅。”
两个孩子羞涩地偷觑对面的远夏和郁行一,细若蚊呐地叫了一声:“舅舅。”
远夏和郁行一忙答应下来,从身上口袋里摸了摸,郁行一将自己带的钢笔给了木拉提,说:“舅舅不知道你们,也没准备礼物,这支钢笔是舅舅常用的,还用它考上了研究生。你应该写钢笔字了吧,这个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学习。索娜尔的礼物我没准备,到时候我再去给你买个,你想要什么?”
木拉提看着妈妈,得到首肯后,欢天喜地双手接过钢笔,这笔真漂亮,只有来视察的学区领导才有这么好的钢笔。
远夏倒是带了糖果,但他没打算用个当见面礼,他打算给孩子一人一百块钱红包,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没拿出来。
闲聊中,远夏和郁行一发现了一件令他们吃惊的事,特力克比郁知文小了九岁,也就是说,他只比郁行一大了一岁。
郁行一看着郁知文:“姐,姐夫比你小那么多?”
郁知文红了脸:“我当时也没往那方面想,就想有个地方落脚,靠着给牧民的牛羊看病也能养活自己。特力克那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跟着我学汉话,学汉字,学兽医。他是哈萨克族,想学这些,我当然愿意教。朝夕相处,就有了感情,后来就在一起了。”
事情当然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特力克主动追求比自己大很多岁的姐姐和老师。
郁知文一开始当然没同意,但架不住小伙子心诚,又讨她喜欢,过了好几年,到郁知文年近三十时,他们才终于走到一起。
远夏心想,这算不算养成?乍一看起来,大学毕业的郁知文和没上过学的牧民特力克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事实上,特力克也许就是无意间被郁知文培养成了她自己喜欢的样子,所以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
远夏和郁行一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就是能不能将姐姐劝回内地去。
第88章 劝说
吃过午饭,向导要回家了,远夏和郁行一去送行,到山坡下的时候,远夏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向导:“谢谢大叔带我们找到了姐姐,万分感谢!这是你的辛苦费。”
原本说好是五十块钱酬劳的,向导大叔看见一百块钱,怎么都不肯收。
远夏和郁行一劝说了许久,才肯收下,心满意足地走了,内心的感受是:内地人真有钱,出手也大方。
郁行一看着向导的背影,说:“钱应该我给的。”
远夏斜睨他:“咱家谁当家?”
郁行一说:“你。”
远夏得意地笑:“那就是了,钱自然也是我给。再说郁老师,你才多少钱啊,你的工资还要养家,大头都在我这里呢。”
郁行一笑:“好吧。”
远夏说:“你说咱们能把姐姐劝回去吗?”
郁行一皱起眉头:“关键是我姐夫愿不愿意跟着回去。你说他愿意吗?”
远夏摇头:“难说。”这个年头的新疆还是封闭闭塞的,人们对新鲜事物比较抗拒,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呢,离开需要极大的胆识和魄力。
郁行一叹气:“可是我真的不想让姐姐再住在这里了,太偏远了,要见一面实在太难了。”
远夏说:“也许可以从孩子着手,劝姐姐回去,她肯定不会希望孩子留在这里。这边的教育比内地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入学率低得惊人,更别提教学质量了,姐姐的学校就她一个老师,身兼数职。”
郁行一点头:“嗯,这是个突破口,我们找个机会试试。”
两人回到毡房,郁知文在收拾房间,特力克已经不见了,两个孩子在外面的羊圈里喂一匹小马,看见舅舅回来了,又跑了过来。
索娜尔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她仰着头,问他们:“你们都是我妈妈的弟弟吗?”孩子们的普通话比他们爸爸好很多。
郁行一说:“我是。远夏舅舅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们也要叫他舅舅。”
“木拉提,索娜尔,进来,舅舅给你们糖吃。”远夏进了毡房,打开自己的行李,从里面翻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和一包酥糖。
两个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糖果,抱着糖,笑得掉牙的黑洞都能看见:“谢谢舅舅。妈妈,好漂亮的糖,上面还有一只兔子!”
郁知文说:“这么老远,你还买这个过来,太辛苦了。”
郁行一斜睨他:“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背包里还装了糖果。”
远夏笑着说:“我就想姐姐在这里这么多年没回去,肯定结婚生孩子了,不得带点糖果给孩子吃?”
郁行一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
郁知文说:“谢谢你,小远。”
远夏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一百块的钞票,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张:“这个给你们拿着上学。”
郁知文看着孩子手里的老人头,觉得很意外,她是第一次见到新版的人民币。
木拉提和索娜尔看着母亲:“妈妈,这是什么?上面写着100。”
郁知文拿过去仔细看了一下,抬眼看着远夏:“这是人民币?面值100的?”
远夏点头:“对,这是最新版的人民币,第四套,今年四月份发行的。”
郁知文沉默许久,才将手里的钱还给远夏:“这太多了,我们不能收。”
远夏说:“姐姐,拿着吧,我这么千里迢迢来一趟,以后怕是也很难再来了。这钱你留着给小外甥上学用。”
郁行一挑眉看着远夏,这事他可没提前说过,然后说:“姐,你就收了吧,这是远夏的一片心意。”
郁知文看着郁行一,眼神里充满了责备:“你们来一趟就相当不容易了,这一路花费不少吧,怎么还能让小远给我们拿钱,怎么也说不过去。”
远夏笑着说:“不瞒姐姐说,我跟行一合伙开了个厂,赚了些钱。”
这些全在郁知文的认知外,她一年都不见得能去一回乡里,也看不上一回报纸,更别提见到外面的人了,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非常少:“行一不是在教书吗?”
远夏点头:“对啊,行一他在教书。我下海了,和行一合伙在越城开了一家机械厂,生产螺丝和电动缝纫机,我出力,他出技术。”
郁知文说:“那真好。看你们都过得好,我很高兴。”
郁行一说:“姐,我想你跟我们回去。带上姐夫和外甥一起回去。”
郁知文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我不会回去的。”
郁行一难受极了,姐姐居然没有半点迟疑,她就没想过回去的事,他还想说什么,被远夏拉了一把:“先不说这个,姐姐,你不打算回部队恢复你的身份吗?你这样没有自己的身份证,也就没有学历证明,你现在只是代课老师吧?”
这倒是戳到郁知文的痛点了,虽然她已经有了新的户籍,但她的档案上一片空白,小学学历都没有,之前所有经历的一切都不作数,没有学历证明,她就转不了正,也考不了学,只能当一个代课老师,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三十块钱。
她当然也不是为了钱去教书的,但没有学历,她这个代课老师就永远也转不了正,也随时有着被取代的危险,以后可能就不能教书了,她怎么会甘心。
郁行一想起来什么,从行李中拿出一个包裹:“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我们去你们连队,一个叫单佳音的大姐给我,她替你保管的。”
“佳音?佳音她还在连队?她还好吗?”郁知文激动地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有她的信件、照片以及大学毕业证书,她看着这些,眼眶顿时湿润起来,那些她似乎已经遗忘的过去,此刻又重新涌回了脑海。
“单大姐挺好的,已经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女儿。她始终相信你没死,果然是真的。”郁行一说。
“佳音太好了。”郁知文有些哽咽。
郁行一又说:“姐,你的毕业证书都在,只要你恢复身份,都不用回南京去办学历证明。这个直接就可以用。”
郁知文抹了一把眼泪:“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回去他们还会承认吗?”
远夏说:“当然会啊。姐姐也是为革命事业流过血和汗的人,没有人能否认并且抹杀你的贡献,党和人民都应该感谢你。我们陪你去团部恢复身份。”
郁知文犹豫了很久,最后点头:“好,我去。”
抱着大白兔奶糖的木拉提听见大人们的对话,有些懵懵懂懂,妈妈好像要去哪里,他不安地问:“妈妈要去哪儿?”
郁知文说:“妈妈要去县里。”
妈妈从来没有去过县里,木拉提看着两个陌生的舅舅,顿时警觉起来:“爸爸知道吗?”
郁知文说:“等爸爸回来,就告诉他。”
爸爸会知道,他稍稍放了些心:“那爸爸也去吗?”
“爸爸要是也去了,谁来照看牛羊?”郁知文反问。
郁行一说:“木拉提和索娜尔跟着我们一起去,去坐汽车,看看外面的世界。”尽管这个外面对他来说还是小,但对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大世界了。
索娜尔说:“舅舅,我也去吗?”
远夏摸摸她的脑袋:“对,你也去。”
两个孩子都很兴奋,他们终于可以去妈妈故事中的那些地方了吗?
郁知文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反对的话来,她说:“木拉提,索娜尔,你们两个带着舅舅去看马吧,我收拾一下房间。”
两个孩子便伸手拉着远夏和郁行一出去了,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小伙伴。别看木拉提才十岁,已经是个骑马高手了,甚至连索娜尔都会骑马。
参观完马圈和羊群,两个孩子跑去玩了,远夏和郁行一躺在一棵大树下的花草丛中,看澄澈无比的蓝天白云,这里可以说的上是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待久了,人的欲望会变得非常低,也难怪郁知文会甘愿留在此处。
当然这些都是对历经繁华与沧桑的人来说的,对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来说,纵使眷恋故土,也依旧难掩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与向往。
郁行一叹气:“看样子我姐是不肯回去了。”
远夏安慰他:“别急,还早呢,她总得为孩子着想吧。”
郁行一说:“难道让我们把两个孩子带回去上学?可他们还小呢,不好离开父母吧。”他自己从小离开父母,知道那种撕裂之痛。
远夏叹气:“不知道他们怎么安排。”
不多时,采了一捧鲜花的索娜尔过来了:“舅舅,舅舅,你看我的花好不好看?”
远夏和郁行一都坐起来,吐掉嘴里叼着的野花:“好看。索娜尔真厉害!”
木拉提一会儿也奔跑过来了:“舅舅,给你们吃草莓。”
远夏看了,笑着说:“这个叫树莓,也叫覆盆子,不是草莓。草莓是长在地上的。不过这个也好吃,我小时候也常吃。”他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郁行一也尝了:“真甜。”
索娜尔吃着哥哥手里的树莓,问:“舅舅,那你吃过草莓吗?”
远夏想了想,这辈子还真没吃过,便说:“没有,不过你们想吃,我可以带你们去北京吃。”
两个孩子张圆了嘴:“北京?首都吗?舅舅你们还去过北京?”
上一篇:恶毒炮灰他不想万人迷
下一篇:民国公子穿成咸鱼假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