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竹雾
自己钻上了车。
沈庭宗在他身后,俯身上车,车门关上,两人的脸隐没在了双层的防弹玻璃之后,连影影绰绰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没有喊沈钊一起。
权少泊的车也来了,有点同情,又有点戏谑地问沈钊:“我送你一程?”
沈钊笑了笑:“多谢权总,我的代驾马上就到了。”
权少泊说:“你倒是心胸宽广。”
沈钊没理他,心情复杂至极。
他以为自己会嫉妒,但是对着沈庭宗和夏颂白,无论是谁,都是他深爱着的那个人。
面对他们两个亲昵的举动,沈钊根本生不起一点怨恨的念头,反倒觉得,他们两个真的很相配。
或许安德烈说得对,他实在是太过软弱了,和他父亲一样,心慈手软。
但像父亲也没有什么不好。
父亲宽容、仁慈、大度,对谁都真诚而善良,用一句很中二的话来说,不是沈庭钧对不起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
沈钊做不到和父亲一模一样,以德报怨,但对着深爱的人,他却愿意退让和成全。
况且……
他心里也知道,不是二叔抢走了小夏。
小夏从来没有被他拥有过。
是他找了机会,偷了一段夏日的光芒,如今时间到了,他只能完璧归赵。
-
车上,夏颂白偷偷看沈庭宗。
现在大佬好像正常多了。
至少没有一见他就亲亲抱抱的。
不过……其实他有点想和大佬亲亲抱抱。
原来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颂颂。”
沈庭宗忽然喊他。
夏颂白肃然一惊,连忙收起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正襟直坐:“沈总,您说。”
沈庭宗说:“下次有什么想知道的,不用问姚璋。他跟在我身边最久,一向最懂规矩,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算你逼他,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大佬居然知道他在偷偷逼问姚秘。
夏颂白肃然起敬:“我知道了,下次不问了。”
沈庭宗笑道:“是让你直接来问我。”
夏颂白眼睛亮晶晶的:“沈总,您的意思是……”
“想知道什么,问吧。”
哇,大佬好像圣诞老人来替他实现愿望。
夏颂白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问姚秘,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沈庭宗说:“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你看不出来。”
夏颂白连忙道:“其实我本来没看出来的。”
但是大佬最近对他有点太……饥渴了。
弄得他患得患失的。
夏颂白感觉自己的脸又要冒烟,拿了一瓶矿泉水,沈庭宗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去,替他将瓶口拧开,又递给了他。
夏颂白:……
其实他自己可以拧啦。
大佬简直把他当小宝宝一样照顾了。
夏颂白仰头,顿顿顿地喝水。
沈庭宗等他喝完,这才说:“那天实验室出了事故,天堂花提取液被人放置在了通风系统,当天进入实验室的人都闻到了。”
夏颂白猛地一惊。
天堂花这个项目,他多多少少也看了资料,知道那是一种新发现的植物,主打一个成瘾性极强,甚至不分人或者动物,只要对它上瘾,就成了天堂花的奴隶,每天守在天堂花周围,直到死亡后,肉丨体化作天堂花的养料。
夏颂白一想到资料里拍摄到的画面,就觉得不寒而栗。
旁边沈庭宗握住他的手:“还好天堂花提取难度极高,那么一点剂量,并不足以致瘾,实验室里大部分人都安然无恙,但……”
但后面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夏颂白的指尖冰冷,沈庭宗的掌心温度也略低于一般人,可此刻,两人指腹相触,却擦出温暖光韵,夏颂白蜷起手来,掌心同沈庭宗的掌心贴在一起。
沈庭宗说:“但我不一样。我的母亲在和沈修礼分开之后,心情抑郁之下,被人引诱吸食了毒丨品,那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后来她发现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却又为了我,强行支撑下来,从那之后,再没有碰过一次毒丨品。”
那是一段血色的时光。
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女,情感崩溃之后,只能选择用错误的方式麻痹自己,直到被腹中的孩子唤醒了她的理智。为母则刚,柔弱的女孩蜕变成了母亲,用莫大的毅力,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感谢我的母亲,我健康地诞生。但我天生,就比别人更容易对这些致瘾性的东西上瘾。”
沈庭宗语气很轻,但夏颂白听得出,很轻的声音下,是很重的思念。
“这个局是为我而设的。我要将天堂花研究成治病救人的良药,他们就先让我自己吃到苦头。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实验室里,虽然使用了解毒剂,但还是需要借用另一种成瘾性物质,来抵抗天堂花带来的诱惑。”
夏颂白的手颤抖了一下:“所以您选择了香烟。”
尼古丁是第三大成瘾物质,也是全世界使用最多的成瘾品,一想到沈庭宗自己一个人,靠着香烟熬过那些漫长的夜晚,夏颂白就像是看到了一件美好的东西,被撕裂在了自己面前。
那些人,实在是太过恶毒了!
哪怕看到原作,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廉晟丢去抹布,但那时的夏颂白,更多的只是觉得荒谬。
唯独这一刻,他对设局的人生出了刻骨的仇恨,如果那人出现,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眼眶发红滚烫,夏颂白不敢抬头,怕被沈庭宗看到自己眼底丑陋的恨意。
沈庭宗却说:“我没有选择香烟。颂颂,我选择的是你。”
睫毛轻轻一颤,一颗眼泪滚下去,碎在了沈庭宗的手上。
沈庭宗轻轻地笑着,捧起夏颂白的脸,拇指替他将眼泪擦去。
“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会难过。现在告诉你,是不想你继续担心。颂颂,别哭,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我能抱一抱你,那些都不算什么。”
人体每时每刻都处在疼痛之中,身体分泌激素,麻痹大脑忽视那些痛苦。天堂花却破坏了激素的释放过程,从此再也无法正常地感知世界。
那些很长很长的夜,无论坐卧,浑身的每一寸骨骼关节,都像是被碾碎了又重新拼合。
抵达天堂一瞬之后,坠入的是更深的地狱。
他躺在床上,被注丨射了很多种药物,他听到工作人员小声议论:“到底是哪种药起了作用?之前的成瘾者一天不服用天堂花,就满地打滚。沈总看起来倒是还好。”
其实药物没有起作用。
他用毅力克制自己。
克制不下去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夏颂白,想起那雪白漂亮的面孔,还有那一双漆黑的眼,带着笑、含着泪,狡黠的、生动的、甜美的。
最痛苦的时刻,他似乎生出幻觉,鼻端嗅到牛奶和蜜糖的气息,还有生机勃勃的叶羽,碧青如翠,凛冽轻盈。
如果天堂花的痛苦是百分之一百,失去他,却是一生都无法逾越的深渊。
他从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到连自己都觉得荒唐,原来前三十年的冷静自持,只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
当夏颂白出现,万物失去光芒,唯独他身上,灼灼生辉,令人目眩神迷。
爱让沉沦苦海者抵达彼岸,让绝望者生出希望。
他是他的阿尔忒弥斯,是他的月亮,带来生机,治愈痛苦。
沈庭宗虔诚地颔首,额头碰触夏颂白的额头。
鼻尖相抵,唇与唇贴近。
他说:“颂颂,你总能拯救我。”
在爱里。
一次一次。
-
躺在床上,想起刚刚车上沈庭宗说话时的语气神情,夏颂白还是忍不住想要哭。
大佬人这么好,却从小多灾多难,居然没有长成一个报复社会的人,反倒还这么体贴温和。
真的美强惨!
夏颂白裹着被子,自己把自己脑补得眼泪汪汪。
沈庭宗忽然给她发了消息。
【沈庭宗】:“睡着了吗?”
【夏次一定】:“还没有,沈总,您还没睡啊?”
【沈庭宗】:“刚处理完公务。”
这都几点了。
夏颂白看看表,不高兴:“您不好好休息,身体不舒服了怎么办?”
沈庭宗倚在沙发里,看着夏颂白给他发来的消息,立刻就能脑补出夏颂白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一定是甜甜软软的,生气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像是撒娇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就把他的要求都答应下来。
【沈庭宗】:“身体不舒服,不是还有你在吗?”
哎呀。
大佬怎么突然这样说话。
简直像是在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