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起无明
“哦,夏大人是到都司例行监察的时候突然病倒的。因为大夫说最好不要随便移动,下官就把他安置在都司内衙了。”
“听说得的是怪病。”
“嗯,见风就晕,人声稍有吵嚷便头痛难忍。”
“哦?我听说梁大人不是认识些江湖异士,怎么没找去给夏大人看看?”
“江湖异士?大人说笑了,下官不认识什么江湖异士。”
“哼哼!”谢贵冷笑两声,“我已经听说了,梁大人前些天不是也突然病倒,而后找了个疯癫的神医,剃了头发才被医好的吗?”
梁泊雨一愣:这话是怎么传到他那儿去的?
“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夏大人的病他治不了。”
这回是谢贵愣住,以为梁峥怎么也会狡辩几句,没想到他就这么认了,一时反倒不知该怎么接下话茬。
沉默尴尬间,都指挥使司到了。
一进正门,林木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梁泊雨快走几步把他拽到一边,问怎么了。
林木附到梁泊雨耳旁小声说:“不好了,夏大人受伤了。”
“受伤?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也能受伤?”
“他没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想要逃跑来着。”
“啊?!逃跑?”
“嗯,不过已经被抓回去了。”
“伤哪儿了?”
“别的没什么大碍,就是好像把脚伤了,还没来得及找大夫细看。”
“哦,我知道了。”梁泊雨看看已经走到了前面,正疑惑地回头看着自己和林木的谢贵,“你赶紧先回去,让他好好在床上躺着。一会儿我们到了,你就出去找大夫。”
“是。”林木转身又跑了。
梁泊雨尽量拖延着时间,慢慢腾腾地带着谢贵和张昺进了秋庭。
刚一走到内室门外,就听见里面夏天在嚷嚷:“我不想看见他!”
梁泊雨抬手把门推开,盖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夏天朝门口扭过头来。见是梁泊雨,刚要破口大骂,可紧接着他一眼看见梁泊雨身后跟了两个人。把已经张开的嘴又慢慢合拢,夏天心想:是什么人?
张昺冲到床边,关切地盯着夏天,“子矜,你没事吧?”
夏天茫然地看着他:这又矮又壮的家伙是谁?貌似跟夏文敬很熟。
谢贵也过来了,“夏大人,可还认得在下,咱们在京中有过一面之缘。”
这胖子又是谁?京中?皇上的人吗?夏天只是暗自嘀咕,浑然不知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一副惨相。
刚刚他从墙上掉下来的一瞬间,为了把自己将要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小,夏天拼命调整身体的角度,让自己的右脚先一侧落下。接着守卫们蜂涌而上,把他按倒在地。他忍着剧痛,被人拖进屋里丢到床上之后,才发现右脚不能动了。然后林木说去找大夫,跑出去又跑回来,给他盖上被子说梁大人来了。于是就有了梁泊雨推门之前听到的那句话。
此刻,夏天头上的假髻因为拔箭被弄得乱蓬蓬的不算,整个发鼓都已经歪斜到了一边,看着像个秦始皇陵里的秦俑。脚上的疼痛使他露在被子外面的上半身不得不略微前倾。白得瘮人的脸上正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冒出来,跟在被按在地上时粘到的尘土混在一起变成了几道泥印。他皱紧了眉头看着眼前的谢贵和张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梁泊雨适时提醒一句,“子矜是头又痛了吧?”
夏天赶紧抬手扶住脑袋,“嗯,文敬头疼欲裂,实在是……”
“看,夏大人他最近就是这样,一看见人多就头疼。”梁泊雨跟夏天一唱一和。
张昺无奈地看看谢贵,那意思是:得了,又是白来一趟。
谢贵看着夏天痛不欲生的表情,觉得不像是在被迫假装。转身对梁泊雨说:“那我等夏大人好些再来吧。”
“也好。”梁泊雨只想让他和张昺立刻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好赶紧看看夏天到底伤得有多严重。
随着他们来到外堂,张昺又说让谢贵到布政司去,要给他接风。谢贵跟梁泊雨客气,要他同往。梁泊雨哪还有心思去凑那个热闹,只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便直把他们送到了都司门口。
谢贵和张昺有密事相商,正巴不得梁泊雨不去。又假惺惺地让了几句,谢贵把要留在都指挥使司的人留下,自己只带了两个随从就跟张昺走了。
梁泊雨匆匆安排好谢贵留下的人,急忙跑回了秋庭。
夏天见梁泊雨一个人回来了,赌气地把脸别到一边看着墙壁不想理他。
“你伤哪儿了?”梁泊雨走到夏天跟前。
“不用你管。”被梁泊雨一问,夏天觉得脚上更疼了。
梁泊雨伸手摘掉夏天头上的网巾和发鼓叹了口气。夏天猛一回头,刚想骂人,梁泊雨的手掌抚到了他的脸上。
第二十三章
夏天僵了两秒,结果梁泊雨只是用拇指把他脸上的泥印子擦掉。
看夏天仰着被手指拉扯得有些变形的脸、傻傻望着自己的样子,梁泊雨的心跳加快了两拍,有了一种想要俯身亲上那正闪耀着光泽的嘴唇的冲动。不过他并没有把这想法付诸实践,因为还不是时候。
擦干净夏天的脸,梁泊雨坐到了床边。
“对不起。”
其实夏天憋了几天的气,刚刚在梁泊雨把手放到他脸上的一刹那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听见梁泊雨这么说,他反而难为情起来,“我不是想逃走……”
“我知道,你想去找我。”
“没有人可以沟通真的很郁闷。”
“那也不能大白天地就硬往出冲嘛,好歹你也找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夏天笑了,“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一会儿告诉你,先让我看看你伤。”
夏天的脸红了红,“嗯……别看了,三木不是去找大夫了嘛。”
“看看怕什么?”梁泊雨站起来,“林木说你伤到脚了?”
说着梁泊雨掀开了夏天身上的被子,“哪只脚?”
“右……脚。”夏天支支吾吾地小声回答。想要挪开自己的脚,一动却是钻心地疼。
“你别乱动。”梁泊雨按住他右腿的膝盖,掀起裤筒,又慢慢褪下了袜子。这一看梁泊雨吓了一大跳,“这……怎么肿成这样了?!”
夏天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右脚的脚背已经肿得几乎跟腿骨连成了一个平面,粗细也快赶上小腿肚子了,“我也不知道,一直没看。”
“这要是骨折就不好办了。”说着梁泊雨握住夏天的脚掌轻轻拉了一下。
“啊!疼死了!你不要乱碰啊!”
有人敲门,林木在外通报:“大人,大夫找来了。”
梁泊雨把扔在桌上的发鼓和网巾递给夏天。夏天急匆匆把它们带好,梁泊雨喊了声“进来”。
大夫是个白胡子小老头。他先让人拿来冰,让夏天的脚踝暂时消了点肿。然后他又前后左右地掰着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脚转了几圈,把夏天疼得止不住冷汗横流。最后说只是扭伤,骨头没有问题,但是伤得比较重,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恢复。又给开了些舒筋活络的汤药和药膏,大夫就走了。
梁泊雨让林木去照着大夫开的方子抓药回来煎,又让余信去准备了一些碎冰和开水。等屋里没有其他人了,梁泊雨把门关好,坐到床上,将夏天的脚架到了自己腿上。
“你干什么?”夏天抽了一下自己的腿没能抽动。
“我给你处理一下,跌打损伤我很在行。”梁泊雨把之前塞进怀里的几张纸掏出来递给夏天,“这几天我让小石头给讲了些要想在这里生活就应该知道的事。我挑了重要的记下来给你,背好之后烧了。就是字烂了点儿,你对付着看吧。”
夏天把纸打开,大致看了一眼:一共有六篇半。两张是官职表,有解释,有人名。两张是时间表,有点像历史课本后面的大事年表,是朱元璋开国以来颁布过的一些政令和发生的历史事件。还有两张是平时言谈举止中应该注意的一些细节,比如各种习惯和避讳。
“这些都是余信告诉你的?”
“也有一些是我自己在书房找到的。”
夏天把纸放下,盯着梁泊雨起伏有致的侧脸看了一阵。他正把刚给夏天敷过的冰拿下来,换了透湿的热手巾包到夏天的脚上。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哈?好吗?”
夏天点头。
“给你治个伤就对你好了?你这『好』的标准是不是也太低了?”
“还有这个。”夏天挥挥手里的纸。
“那不是怕你漏了馅儿,连累我嘛。”
“对人好还不敢承认。”
“我哪有那么变态。”
“很多年都……”
“什么?”
“没什么,你对我挺好。”
“你不是警官嘛,我且得派你马屁呢。”
“唉──你这人……”
梁泊雨伸手在夏天露在手巾外几个圆圆的脚趾上摸了一下,“你的脚很好看。”
夏天一哆嗦,“都……都肿成那样了,有什么好看的。”
梁泊雨笑了,“还以为你肿得没有感觉了呢。”
“有……感觉。”夏天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梁泊雨扭过头看看夏天抓着纸的修长手指,发现他长胳膊长腿的骨骼虽然拉得很开,但是骨节却比较小,不像一般男人身上的关节那么明显。
“我发现你哪里都挺好看。”
“大男人好不好看的有什么用。”
“眼睛尤其好看。”梁泊雨不理会夏天的窘迫,盯住他的如画眉目,犹自品评。
夏天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败下阵来,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个别的话题,“你今天没什么事了?”
“嗯,本来刚才应该陪谢贵去布政司喝酒的……”
“谢贵?”
“哦,对,忘了跟您说刚才那两个人的事。”
梁泊雨跟夏天讲了讲谢贵和张昺。
夏天说:“看来有些事情还真得仔细了解一下。可你看我这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都没办法知道,总不能全都靠你来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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