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几乎同时,旁边传来数匹战马急促的马蹄,十数名骑士飞身而下,将那男子供卫其中,为首一位赫然是蒙毅本人,他报拳行礼,焦急道:“大王无恙否?”
“大王?”严江按箭的手猛然一顿,眯起了眼睛。
对方神色更不好看,那脸阴的几乎能滴出水来,手指几乎有些颤抖了,指着他身边的巨大老虎,几乎从牙缝里嘣出一个字:“你……”
“它?它是我家花花,”严江冷漠地撸了老虎的脖子,花花也配合地抬起头,一脸享受,“既然你是秦王,没事的话,我便告退了。”
第27章 心机
在你幸福的、成为人生赢家想和喜欢的人分享成功喜悦的日子里,却突然发现曾经与你海誓山盟、说一辈子只要你一个、其它都只是过客的人居然和前任勾搭到了一起,而且它们可能从来没有分开过,你是要怒而分手,还是大骂着小三贱人,去怒斩那对狗男男?
秦王政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面临这种抉择的一天。
一时间,被背叛的怒火直中胸肺,几乎将他气个倒仰,就想质问他骗了它多久。
但秦王终是秦王,在看到对面那人理所当然的模样以及眼底的一丝嘲讽时,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和严江一样,他也是一名优秀的猎手,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对方的猖狂恣意无法无天。
直接掀开事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反而可能让人弃鸟而去,徒然让那老虎上位。
至于说强行拿下……
别人不清楚严江的战斗力,他还不知道么,在山林野外,他们这十来个人再精锐也妥妥是一群送的,只能为花皮虎的晚餐添砖加瓦,哪怕不被杀光,他只要往山林中一躲,就别再想能把他揪出来。
所以,这事还得先按下!
心念电转,想及此处,于是他只是默然负手,凝视着那个骗人骗鸟都毫不心虚的仆人。
枭鸟眼中无色,只有黑白,上次在黑夜里匆忙来去,也看得不清晰,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颜色的他。
他一如记忆中般的潇洒释然,身着胡服,劲装窄袖,持刀挂箭,眼中永远星光璀璨,相比之下,他那堪称君子如玉的容貌,反而被他的气势遮掩了。
“你便是李崇所提严江?”秦王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不去多看那蠢虎。
几乎是一瞬间,严江便感觉到对方那宛若实质的摄人气息,那是属于根植于自身实力的自信,杀伐决断间的恐怖气魄,属于真正的王者之气,并不常见,会分大小,足够上普通人心惊胆战——和普通人看到老虎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面临恐怖时本能的危险提示。
但严江不会,他只是微微一笑,抚摸着老虎头颅:“是呢,严江上次不知轻重,怠慢大王,还望大王恕罪。”
想倒这,他理了理衣角,就准备叩拜君王。
仿佛惊醒了什么开关,对面的英武君王猛然回神,挥手阻止。
他周身气势不减,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舒了口气,负手道:“不必,李崇郡守对你多有推崇,寡人意好奇而见,果与常人大不相同。”
他非常清楚,真被严江跪了,就等于是被他打了“冤大头不必客气”的标签,坑起人来不会给一点情面,反而是和他平等相待,会有些好结果。
严江倒没有推迟,只是抱拳谢过大王,看他的面色倒有了几分喜欢——这秦王就很上道了。
“你既有神仙机缘,便自按你的礼仪,不必拘泥。”秦王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只大老虎,微微勾起唇角,只是眼底不见笑意分毫,“曾听李崇言你所学甚广,大秦向来不拒六国才俊,不如随孤回宫一谈,若却有真才实学,那西羌牛马,便尽归你处置。”
这是送上门来了?
这个秦王不错啊,严江简直挑不出拒绝的理由,悦然道:“谢大王赏识。只是我现在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还有小宠牵挂,甚是无礼,不如回去细心打理,明日再应您传召。”
他又摸了一把老虎,花花也很给面子地低吼一声,表情超凶。
秦王默然看了他半晌,这才缓缓道:“可。”
说完,他牵马转身离开,阿黄有些呆,不愿意离去,驻蹄咬缰,冲着主人嘶鸣不已,让严江不得不给它打手势,让它跟着现任主人。
阿黄只能委屈地被带走,这一人一马身上带着宛如实质的阴沉黑气,仿佛被遭遇了巨大的背叛。
严江落在后边,随他们出了山林,走上官道,众人皆骑上马匹,为了带点逼格以及跟上马队,他是斜坐在花花身上,猫科动物脊椎在奔跑时会上下移动,并不合适乘骑,十分颠簸,李信十分够朋友地问江兄要不要和他共乘一骑?
严江当然好呀好呀。
只是刚刚坐到一起,秦王便以李信话多有失为名,让严江占了李信之马,而原主李信委屈地骑到蒙毅的马上。
过了一会,李信看着跟着跑还背着装备袋的老虎,有些忍不住了:“江兄,这老虎既然是你养的,我是不是可以摸尾巴和屁股了?”
简直不能抵抗,好想摸一下那耳朵。
“不,”严江果断拒绝,“不熟它会爬起来咬你的。”
“如果它吃饱了呢?”李信不想放弃,“可以摸吗?”
“不行,”严江还是拒绝:“常规操作就是把你咬死丢一边,咬完还嫌弃你骨头多肉还酸。”
“那它怎么不咬你的鸟?”李信指着他背上的猫头鹰,抗议道,“你家鸟那么肥都飞不动,这样它都没咬,也一定不会吃我吧?”
秦王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漠然转回去。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严江又头痛了,唉,要天黑了,该怎么给陛下交待啊?他叹息道,“你回头帮我找些黑色染料来,我给它画个妆。”
“干嘛?”李信不解。
“我得告诉家里的宝贝,说这是新找来的黑豹,至少把这几天过了。”严江无奈道。
秦王握紧的缰绳,几乎把手掌掐出印子。
回城之后,严江回到先前居住的地方,秦王则在禁卫的簇拥下回到寝宫。
他听了一会下属汇报的各种事情,便让他们退下,自己则独自一人来到寝殿,沉默许久,支在榻上,准备小憩入梦,却又听到殿外呼喊着政儿的大哭之声。
熟悉的声音让他烦躁而又愤怒,成王败寇,既已选了不要骨肉之情,又有什么资格再来求饶?
他愤然地闭上眼,自然地入梦。
-
天还没黑,严江正在调涂料呢,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醒了!
那时花花正在细细舔着他的手指,仿佛想吮走上边的每一丝肉味,就这样被逮个正着。
向来威严陛下愤怒地都叫出声了,鸟爪就要去抓花花的眼睛,被他挡住后更愤怒了,几乎瞬间挠了他的脸,抵抗的手臂更是见了血,那是怎一个鸟飞虎跳,根本控制不了局面!
花花仿佛想起了某些回忆,更是要出尽恶气一般要一口咬死这坏鸟,要不是严江不顾陛下反抗将它紧紧抱住,花花分分钟就能给晚上加餐——老虎近身作战是有最强大的种族碾压的,更何况陛下这小身板,花花哪用碾压啊,一个大爪子就能拍平它。
好不容易把花花赶到卧房,严江这才努力安慰陛下。
但没想到的是,陛下居然直接气得咬舌头吐血了,瘫在他怀里,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我只说鹦鹉会得忧郁症,怎么你也会啊,我保证,只是用花花骗骗秦王,等用完了就赶它走好不好?”严江吓得手都不会放了,险些给自己的爱宠磕头求饶了。
陛下扭过头,不愿再相信他了,生无可念了……
“我错了好不好,花花是自己追过来的,你知道它最会追人了,”严江苦口婆心地劝道,“只要你不生气了,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吧?”
陛下转身看他,目光怀疑。
“真的,我都答应你。”严江面不改色地保证。
陛下简直想要呵出声了,你的保证都是假的!它更愤怒了,钻出严江的怀抱,就愤然地飞出窗外。
严江担心它,拿起夜视仪就翻上房顶,想看它飞哪去了。
只见陛下在向旁边的禁宫飞了过去,在最高的殿屋檐上停了一下,居然直接滚了下去。
陛下!
严江真慌了,飞快下房去跑了过去。
但却被禁卫拦住,称王上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进入后殿。
严江转身就走,准备去换身衣服,再潜进来。
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一个略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是来找它的么?”
严江猛然转身,就见远方秦王一身白衣长袍,长发随意一束,正倒提着一只猫头鹰!正是他家陛下。
“多谢陛下,我便是来找它的!”严江着急地把陛下接过来,仔细检查,发现只是睡着了——也许是气晕了,并无外伤,就是不知道内伤有无……
“说来也巧,它正落我怀里,”秦王微微勾唇,淡然道,“我那烛火通明如昼,却那看看吧。”
严江着急爱鸟,也没多想,便感谢着同意了。
这时,他好像听到远方有花花委屈的咆哮声,只能叹息了一声,心中对花花说了声抱歉,便随秦王去了寝殿。
第28章 想多
秦王的寝殿被屏风隔成前后,那屏风有山川河流舆图,绣功十分了得,只是其中山川轮廓失真十分明显,宛如幼儿手绘,还有各处驻军关卡,在周围无数油灯的照耀下显得极为清晰。
严江一眼略过,便坐到一边,把鸟摊在案上,仔细检查自家爱鸟有无伤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确定这鸟只是睡着了。
秦王跪坐在一旁,灯火摇曳,神情淡雅安静,收敛气势的他不像一位王者,反而如同一位翩翩君子,贵气逼人,让人这才想起今日还是他二十二岁的生辰,遭遇刀兵加身,亲母背叛,如此巨变却依然平静安稳,这气度心胸真是厉害了,难怪将来一统六国,成为千古一帝。
严江正想道谢离开开,便听他缓缓开口:“你竟如此在意此鸟,为它敢闯王宫?”
“小陛是我亲人,自然不同。”严江摸了一把大鸟,微笑道。
“既如此,为何还养虎于身侧?”秦王修长的指尖擒着白玉杯,略有疑惑,“若你不在,它岂不随时会入虎口?”
“花花不会吃它,”严江叹息道,“我那虎极通灵性,知道什么能吃。”
“兽有凶性,若将虎与鸟关于一屋无食,若是饿了,它又怎会不吃?”秦王语调平缓,但却有些不以为然。
“把什么关到一屋里都会吃的,关两个人也一样,”严江微微一笑,“人别于兽,无非就是克制欲望,能为将来谋划,再者,我也把虎放于野外,只是偶尔一见罢了。”
“如此么?”秦王政似乎有了兴味,伸手扯起陛下一边翅膀,似乎想把鸟提起来看。
“别这么拿,会伤它。”严江急忙阻了他的手,见秦王并未发怒,心中略有好感,好奇道,“王上也好枭鸟?”
“遨游天际,俯视山河,谁人不想?”秦王将酒壶轻放,做了个请的手势,淡然道,“我幼年为质于赵国,陋室窄院,所见天际不过方寸之间,最为羡慕飞鸟,后来即便归秦,也是诸事随身,难有自在。”
这般奇遇何等难得,他帝王之尊,如何能忍卧榻之旁有虎酣睡?
也就这狡骗之徒敢如此对他,但若只是野外偶尔一聚,于鸟无伤,倒是无关紧要。
严江理解地点头,心说谁让你生在赵国,那时长平大战杀了赵国几乎所有青壮,别说不能出院子了,能留下条命回来已是你祖宗保佑天命所归了。
他凝视着秦王放下的酒壶,所以,这是要提前找他聊天还是只是考较他的才华?
想到这,他轻笑一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陪聊嘛,好说得很:“人生在世,本就如此,若是当真随心自在,无牵无挂,其实也没甚心安。”
“何解?”秦王浅啜一口,酒渍润唇,更衬得眸深眉清,甚是摄人。
“我幼时跳脱惹事,父母管束甚严,长成之后,也时时叨叨,各种嘱咐使我深受其扰,然两世相隔后,才知天地之大,竟然再无归处,”严江回想起初到此世时的惶恐,有些无奈,“再无人抱怨责备的人生,也是无趣的紧。”
所以在接受回不去了的现实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路作天作地的浪回祖国,因为只有这种生死一线之间的刺激,才能让他有点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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