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 第17章

作者:九州月下 标签: 强强 种田 穿越重生

  一路杀回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半野蛮化了,急需文明世界熏陶。

  秦王缓缓将玉杯放下:“这是,在劝孤原谅她么?”

  严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赵姬:“国法家规皆是极刑之罪,有何可谅?”

  赵姬这事本身就是她干的不地道,养面首不是什么大事,但想占前夫家财给情人,还想害前夫儿子,这事放哪里都说不过去,看看人家宣太后,那才是肉身灵魂分得清,和义渠王生的两个儿子都大了,照样能为了国家把义渠王骗到宫里宰了,那才是大秦太后的表范,名震草原,以至后来冒顿单于来攻大汉时拿这事唰了吕后一把。

  “这话可为臣之道所差甚远。”秦王与他对视一眼。

  严江不答,只是双手举杯,微笑相敬——他又不是秦王臣子。

  秦王秒懂,心情瞬间明朗,微微一笑,与他干杯:“诸子百家,对孝都是大伦,不能说父母半点不是,也就法家有同罪之说。”

  严江知道赵姬的问题是个炸弹,便果断转移话题:“王上对法家甚是推崇。”

  “自然,先前读《孤愤》、《五蠹》之书,恨不相见,若能得见韩非一面,死而无恨了。”秦王政目光微闪,向对方暗示他求贤若渴。

  事实也是如此,继位以来,他虽受吕不韦牵制,依然收拢蒙氏魏缭等数十英才。

  “我闻韩非法术之势,天下无其左右者。王上想必是能见的。”提到韩非,严江有点接不下去,心说你现在夸上天又有什么用,距离才能产生美,几年后等你面基时发现和想像的差别太大,反手就给杀了,可是绝情的紧呢,果然帝王都不是东西。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秦王沉默数息,瞥了他一眼,轻敲案几,淡然道:“可还想要牛马?”

  这可拿要要害了,严江轻笑出声,想着火药还没配出来,但又要拿干货,便正经起来:“还问大王志向为何?”

  秦王抬眸,缓缓道:“三晋肥沃,齐鲁富庶,南楚广阔,孤应以为何地为志?”

  赵魏韩、齐燕、楚,觉得我是想要哪个?

  这个是有准确答案的,严江微微一笑:“我家乡有言,稚子作选,冠者皆要。”

  秦王唇角微弯,等他继续。

  “如今王上身上雍都,江便问一句,昭襄王当年文有魏冉范雎,武有军神白起,灭赵军四十万,为何不可灭赵?”严江先反问。

  “有信陵君切符救赵,且长平一战,耗费钱粮劳力,荒废田事,长平次年,国中饥荒遍地,不得不退,且范雎畏白起军功,这才有赵国生机。”

  “表面自是如此,”严江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道,“实着七国多年姻亲,由各国权贵纠缠不清,若只是一城一地得失,便不会在间意,若有灭国之战,我朝中他国势力自然会奋起反抗,如华阳太后在一日,秦楚便算安稳,如吕不韦在秦多年,秦赵便安稳如石。非是他等有异心,而是他等虽身在异国,故国却是靠山。”

  若说例外的,便是宣太后了,这位可真是嫁狗随狗了。

  秦王微微点头,是如此没错了,但他的声音略略一低,道:“你之意,是要孤驱除国中他国之士?”。

  “当然不是!只须攻一国时不听此国之人计策便可,”严江继续道:“而且庙算高于战场,想当年秦国离间赵国君臣,换下廉颇才能得早是得胜,离间之法,远胜大军相争,我有一计,陛下既已得制纸之法,便可派出商队交易六国,以秦国人才出使六国磨练,知各地风俗语言家族权势,早做治国之备。”

  秦王不语,空气又一次安静下来。

  严江皱眉,心想我说的虽然简单,但可是非常重要的研究啊,你还想怎么样啊?

  他不得不再开口:“秦国吏治虽好,便治理内政全凭六国人才,王上可知为何?”

  秦王便问为何。

  严江于是给他分析了六国的礼乐文化交流对人才的促进,秦强却不富是为何,是因为商品无法流通——你们把肉都定为奢侈品,吃个肉都要收十倍的税!

  所以诸子百家的名人是因为秦国严苛不愿意过来授课的么,不是,是齐国的待遇真的好!以及吃饱饭才有办法学文化,秦国连年征战,军功立国,对文化一点也不重视,六国为什么说暴秦,因为你们只会敲瓦!重收商税让乐器都少!有官学但出来的全是法吏!其它学科都不学的。

  还有为什么秦国武将辈出——因为秦军的机制度真的很容易锻炼将才。

  所以少年啊,你现在有了纸,就好好发展一下文化吧,别的不说,开个稷下学宫那样的的咸阳学宫呗,这样以后治理六国就不求本地人——至少也不怕被蒙蔽了。

  一番交流,严江说得口干舌燥,中间不得不扯了各种战国事例。

  但秦王依旧不语,仿佛听的事情无关紧要,一点不想给牛马报酬。

  严江有些头痛,便提起了自己在“国外”看到堆肥之术,以粪便增加亩产,亩产一多,便可以有商品流通,流通就会让社会更幸福,有幸福感就会推动社会发展,比如工商业,从而国家增收,增收就可以兴修水利道路,让亩产更多,如此往复,大家就可以奔温饱了。

  秦王依然不为所动,没有反对也没有赞赏。

  严江开始不悦了,以为我非要吃你这带毛猪么,看我给你挖个坑:“若王上对富国强兵并无兴趣,便听听我所知的长生术吧。”

  秦王微微一笑:“已近黎明,孤也累了,长生之术,便明日再听好了。”

  居然不上当……严江也微笑起身道:“那牛马之事,王上可要记得。”

  “小事罢了,”秦王缓缓起身,“先生果然大才,孤一计还未想通,便有下一计了,且得反复回味,这生辰之礼,孤甚是喜欢。”

  所以你先前不说话都是在诈我……严江微笑完美得毫无裂痕:“既如此,江告退。”

  你给我等着。

  秦王颔首,见他退走,这才坐到榻上,捏住那只麦穗——这种见识,以前可从未见他在其它君主处提起。

  思及此,他愉悦地躺下。

  于他,吾是不同的。

第29章 互坑

  心情有些愉悦的陛下从鸟身中醒来时,发现严江已经睡着了。

  他合衣而眠,躺在榻上——这是他的习惯,在归国的路上危机四伏,他随时准备着逃跑,稍有风吹草动便用起身,而它则是在周围随时警戒,偶尔会在周围飞一圈勘察是否危险。

  一路上它见过里海无垠,也见过戈壁风烟,知晓一路向西时还有一个比六国辽阔数十倍的世界,中原并非天下中心,九州之外还有九洲……那些,皆非梦境。

  而他说那只是个里海内湖,真正的海比那大得多,将来会带它去看。

  它如往常一般守在他身旁,一声不发,思考着要怎么把他留下。

  但一秒,它猛然转头,便看到一只庞大的猛兽悄悄从屋外潜行过来,那老虎悄无声息地上榻,用庞大的身体将主人半盘绕起来,而严江也熟练地向它肚皮上靠紧了些,将半个头颅都埋进那雪白的肚皮。

  陛下不悦地落到榻上,正想把这虎赶出自己地盘,但老虎立刻警觉,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尽显百兽之王的凶恶残忍。

  陛下沉默了一下,静静飞到灯台上,没有硬抗——小不忍则乱大谋,等这老虎独自离开了,他一定派大军去收了虎皮。

  ……

  严江睡了一上午,见陛下在烛台上睡着了,心里一暖,小陛果然只是闹闹脾气,口嫌体正直啊,看看,明明还是担心他的,都主动守夜了,以前哪次不是绕一圈确定没有花花才肯守夜的。

  想到这,他躺进花花柔软的身体上,作为一只拥有两喵的现充,他感觉到了幸福。

  花花也满意地舔着主人,翻着肚皮撒娇求抚摸,它体形庞大,肌肉紧实,大猫爪比严江胳膊还粗,这样的大猫卖起萌来没人能抵抗,严江能和它玩上一整天。

  秦王政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主仆和谐的景象,而烛台上的大鸟倒挂着沉睡,仿佛一个无人理会的背景墙。

  果然不能退,看看这两只是何等得寸进尺,鸟儿咬舌头吐血都没能让他改变……晚上还得继续扒虎皮才好。

  严江有些尴尬,地把怀里的大猫推开,询问大王怎么亲自过来,花花不悦地看向来人,露出示威的模样。

  秦王政压抑住想要上前撕虎的本能,淡然道:“听闻你极擅长烹调,能制百味。”

  严江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吃下午饭的时间,便礼貌地请大王稍后。

  然后发现蒙毅在院门处紧张地直探头,李信在旁边也是无比紧张,在秦王看不到背面举着大木牌,几乎是要跪求严江把老虎送出去了。

  严江心中好感略回了一点,秦王来见他竟然没要他送花花出去,居然这么相信花花,就很体贴了,只是这样对他的手下太不体贴了,这样不太好。

  于是严江把花花放在院子里,关上殿门,以这里烟雾难散为名换个地方吃。

  李信急忙收下木牌,将出门的秦王和严江迎出,周围的禁卫也全部松了一口气。

  他们将地方换到了祈年宫的东北角,这里引渭水入宫成湖,四月桃花尚在,杜鹃盛开,坐在水榭之亭台之中,严江拿出自己锻炼多年的手艺,秦王宫的厨子也睁大眼睛,看着这位方士有什么做菜的能耐,在他看来,烤是最低下的手艺,是没有器具才烹煮才做的蛮夷之行,不过是仗着调料好罢了。

  “江自西方归来,未来可有打算?”秦王品味食物的模样十分矜持,这是正式伸出橄榄枝。

  “自然是回陇西农耕,”严江谨慎地道,“我自西方带来苜蓿棉花蔗糖,前者为上好牧草,还可肥地,如今秦地耒耜、牛耕皆有,开荒皆是刀耕火种,土地虽多,却都要轮休,若能次年不休种上牧草,来年更能肥地。”

  现在的秦国农业他也考察了一下,分到的田地的人很多,但都是要轮休,第二年不种,第三年放火烧去杂草开荒,最多用草木灰当肥料,堆肥技术还没存在,垄地好像也没人会,有苜蓿和来自原产地的优秀麦种,增产应该不难。

  “西羌牛马孤已令治粟内史送回陇西,”秦王拿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唇角,俊美的眉眼间尽是君王傲气,他问,“不知先生如何回报?”

  EMMM?我在帮你的国啊!你还要我回报?

  严江微笑道:“不知王上要江如何回报?”

  “这饮食不错,”秦王把玩着酒樽,微笑道:“不如与孤同归咸阳,若你觉得孤不能辅佐,再回陇西如何?”

  “此举不妥,我终是嫪侯之人,不被牵连已是王上仁厚,”严江温柔道,“不如我将调料赠予内厨,定能让王上日日食到此物。”

  他需要回到陇西等这一季的调料收获,补充好库存才能浪尽大江南北,跟着秦王每天宫里来宫去算什么事。

  秦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眸光里没有丝毫妥协之意,沉默数息,终于开始放大招:“先生既归故国,必是心系故土,既如此,何必费尽心思将所学的拆分,刻意传授,不如就你昨夜所言,建咸阳学宫,为学宫之主,独开一家,尽授所学,如此,做尽欲行之事,再云游四方,岂不快哉?”

  严江这次是真的惊了。

  他才和秦王接触多久,对方就在言谈之中看出他的想法志向,并且提出让他在咸阳建立学宫,将所有想教的传授,教完再无牵无挂地出去浪——有国家支持的教育和单开一个学馆那真的是两回事啊,如他所言会全力支持的话,他就不必如现在这般藏着掖着怕被盯上,要不了一两年就是真的可以甩手走人了。

  但这么大的馅饼还不能诱惑到他,严江神情认真起来:“承蒙王上抬爱,只是此事重大,江恐难当重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既如此,先生可回陇西细想,”秦王十分洒脱,“如若想通,孤之承诺,何时都可兑现。”

  见他这么好说话,严江反而来了兴趣,好像坑不是很大的样子,他也不怕教完之后被鸟尽弓藏——诈死跑人这事他干的可熟练了。

  而且就他最近打探到的消息,目前其它六国国王都是水货,韩国已经被秦打的只剩下一个郡的土地,是将来第一个投降的。魏国这块饼已经被秦啃的只剩下一口,喘气都很不容易。赵王更算了,他宠幸大奸臣郭开,让郭开搞出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和“李牧叛国”两个大新闻,生生把赵国玩完。燕国、齐国、处在一种得过且过的状态,楚考烈王不久前才把人家周天子给牵连了,东周正式灭亡,也是个不靠谱的。

  若说带毛猪的话,还是面前的这位最能呢。

  严江忍不住心动了:“不知王上为何如此看中在下?”

  “孤闻先生曾于归途中教导佣耕数术之学,日夜不缀,”秦王面露赞赏,称道,“自周平王东迁后,诸国皆称礼乐崩坏,下于庶民,虽如此,但却都视学识为私宝,而先生却能无视尊卑,慨然教之,如此心怀天下之人,必能强秦,又如何不能让孤看重?”

  严江一时有些惊讶:“王上也能无视尊卑?”

  从春秋到战国,甚至以后的几千年,以礼治国可是深入人心的。

  只见秦王大袖一挥,平静道:“强秦何论贵贱?”

  不愧是秦始皇!

  难怪能一统六国,严江赌了。

  他毫不犹豫地走至秦王身前,跪地抱拳:“即如此,微臣严江,拜见王上。”

  嗯,这大船能开三十年呢,先上呗,做好事情,下一站就走。

  成了!

  秦王微笑着起身相扶,他精神振奋,整个人似乎都闪闪发光:“快请起。”

  严江一扶就起,也谦卑地坐在一旁:“王上既如此抬爱,江便讲讲长生之术。”

  这种能看穿人心的残暴的帝王,总要先挖好坑,留下后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