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正是。”钟离君答道,“石大人怎么有空来这里?”
石襄摸了摸山羊胡,笑道:“我虽是朝廷要员,但也要深入体察民情,方能不负君恩,不负民望,故来此看看。”
他眼睛似不经意扫了一眼钟离君脚边跪着的少年,笑道:“没想到钟离君也好这个?”
石襄没料到自己陪爱妾出来挑两个下人,也能遇上这样的美色。
钟离君有些尴尬,解释道:“不是,我只是看这少年可怜,不忍他无辜被殴打,并没有那个意思。”
石襄弯下腰,诱哄道:“抬起头来看看。”
钟离君知道石襄的秉性,有些着急。
少年谁也不敢忤逆,闻言双肩颤了颤,便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秀丽的脸。
石襄眼里露出一丝惊艳,又有几分惊喜,顿时心痒难耐,对钟离君道:“既然钟离君没有这个嗜好,不知可否割爱让给石某?石某愿出双倍的价钱。”
“这……”钟离君有些为难。
“石大人,”这时,姜羽上前一步,把钟离君挡在身后,笑道,“这事儿您问钟离君,可是问错了人。”
石襄:“怎么,莫非这少年是睢阳君买下的?”
姜羽笑而不语。
区区一个钟离君,石襄尚且不放在眼里,但睢阳君就不一样了。可让他放弃这难得一见的极品,又舍不得。
那小妾见石襄似乎看上了少年,面上有些不悦,拉了拉石襄的袖子,低声道:“老爷,既然是睢阳君买下来的,让给他便是,您何苦跟他抢?”
小妾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石襄更得抢了。睢阳君又怎么样?区区燕国亚卿而已。
因此石襄捻了捻山羊胡,道:“能被睢阳君看上,是这少年的福气,不过,石某怎么未曾听说过,睢阳君竟也有这嗜好?”
姜羽露出一个黯然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不太好说起,犹豫再三才开口。
“自从年初喜儿逝世,坊间便有许多传言……我痛失两任妻子,心中……”姜羽苦涩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所以便想着,如这般美貌少年,倒也不错……”
男风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像姜羽这样,死了两个心爱的女人,自此对女人失去希望,所以尝试男子,就有点稀奇了。
石襄:“……”这让他怎么抢?
戚然明闻言不由看了看姜羽,心道:这人装得跟真的一样。
就连钟离君都忍不住多看了姜羽两眼。
其实有关于姜羽那些传闻,在场几人都听过。毕竟姜羽名气大,而且像这种“有趣”的八卦,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让人喜闻乐见的。
石襄暗道:不就是传闻你克妻嘛,说不定男子也克呢?
石襄心中舍不得少年,又不好开口,挣扎犹豫道:“睢阳君好福气,这少年一看便是个尤物……”
这时戚然明在旁边拉了拉姜羽的手,瞥了那少年一眼,低头在姜羽耳边说了什么。
姜羽蹙起眉,犹豫地看着戚然明,又看看那少年,似乎有些不舍。戚然明便松开了姜羽的手,偏头看向别处,不看他,像是在吃醋生气。
姜羽只好让步,复又拉住戚然明的手,捏了捏,忍痛割爱道:“既然石大人喜欢,那便送予石大人吧。”
钟离君皱着眉,垂眸看向那少年,似乎想说什么。
“石大人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自然会善待他。”姜羽拍了拍钟离君的肩膀,可惜地看了少年一眼,“钟离君且放心,你说是不是,石大人?”
石襄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不由得多看了戚然明几眼,见戚然明虽然表情冷漠,面色略显苍白,但五官精致,一双眼睛乌黑如宝石,很有种病美人的即视感。他知道有些人就喜欢伺候这种冷美人,没想到姜羽也是,还这么顺着他,不过他还是喜欢温香软玉,乖巧知趣的。
“自然,自然,”石襄喜笑颜开,“多谢睢阳君割爱,石某必有重谢。”
痛失美人,姜羽兴致缺缺,摆摆手道:“谢礼便不必了。”
石襄又道:“既然睢阳君想逛逛曲沃,石某好歹是个土著,不如便由石某做个向导,带睢阳君游玩一番?”
姜羽扫了那少年一眼,道:“改日吧,石大人今日想来没空。”
没想到姜羽如此体贴,石襄对他好感大增,连连道谢,带着自己新得的美人回家去了。那小妾面色不虞地跟着他,一同离开了。
两人都走后,姜羽看向钟离君,歉然道:“抱歉,还是让石大人给要走了。”
钟离君看了一眼石襄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姜羽,摇摇头:“罢了,一个奴/隶而已,石大人想要,给他便是。”
“睢阳君,咱们继续再逛逛?”
“也好。”
钟离君当先走在前面,姜羽落后一步,偏头在戚然明耳边低声笑道:“多谢你。”
戚然明看着钟离君的背影,犹疑道:“钟离君似乎看出什么来了。”
姜羽倒是不太在意:“钟离君不会趟这淌浑水的,宋国可经不起这折腾,对他来说,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便牵着戚然明大步跟上钟离君。
“公孙克,跟上!”
公孙克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叫道:“大人,您还要逛吗?”
姜羽回头瞥他一眼,把戚然明一搂,道:“给你们夫人拎点东西,怎么了?”
公孙克:“……”
“是,属下遵命。”公孙克只好任劳任怨地跟上去,模样有些滑稽。想他堂堂武学高手,竟然被迫拎着什么狼皮、貂皮,穿梭在拥挤的市井人群里,真是时也,命也!
戚然明一转头,对上姜羽含笑的眼,忍不住微微弯了唇角,问道:“那少年真那么好看?”
这是一道送分题。
姜羽道:“不好看,柔若无骨,像女人一样,一点男子气都没有,我觉得还是你这样的好。”
公孙克不仅闪瞎了眼,还觉得自己耳朵都不好了,他怀疑眼前的主子是假的。
第92章
姜羽又和戚然明、钟离君等人逛了半日, 到午时方归。
回去的路上,碰到一辆马车正往王宫的方向去, 马车跑得飞快, 惊得路旁人仰马翻。然而受马车内的人驱使, 车夫仍在不断挥动马鞭。
钟离君想是从没在宋国国都商丘见过这样的景像,不由皱了皱眉, 却也什么都没说。姜羽在他耳边低语道:“不知车上是何人,竟这样跋扈嚣张, 也无人敢置喙。”
一旁有个曲沃人听见了, 连忙道:“这位公子想是外地来的吧?这话可说不得?”
姜羽转头看向那人,见他头上裹着方巾,似乎也是读书人, 便拱了拱手:“正是, 在下自燕国而来,这是头一次到曲沃来。不知车上的是甚么人,为何说不得?”
“公子有所不知,”那读书人道, “马车上的女人,是赵尹氏,赵执政的夫人,她父兄便是握有威名赫赫的风虎骑的尹氏,尹氏与赵氏同气连枝,在整个曲沃,除了石氏, 无人敢招惹。”
“况且,”读书人皱了皱眉,眼里有些不喜,“这赵尹氏心胸狭隘,泼辣异常,若听人说她一句不对,便要生生拔了人的舌头!”
“这么残忍?”姜羽道,“赵执政便也放任她如此吗?”
“呵,赵执政哪会在意这些寻常人的死活……”读书人说到这里,倏然噤声,四下看了看,见没旁人听到,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看公子气度不凡,是个饱学之士,不忍你被这悍妇欺侮,这才出言提醒。公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谢兄台好意,”姜羽道,“我看这赵尹氏匆匆忙忙赶去王宫,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还能有什么急事?”读书人轻嗤一声,“这女人善妒得很,每天母狼一样盯着赵执政,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像现在这样赶过去捉奸。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便知又是去找赵执政了。”
“原来如此。”姜羽摇了摇头,“看来赵执政虽贵为一国执政,日子却也没有那么舒心。”
此时,晋国王宫中。
赵狄正黑着一张脸,盯着面前坐在软榻上吃点心的姬孟明。
“赵卿,您一下朝,也不去处理国事,便跟我到后宫里来,就为了这玉佩?”
玉佩悬在姬孟明的腰上,通透水润,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先太后的生肖便是兔。这是赵狄曾送给先太后的小挂件儿。
王后也坐在姬孟明身旁,着一身粉色宫装,与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十分相称。听得丈夫和父亲说话,她微微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插嘴,右手抱着怀里的孩子,左手拿一只拨浪鼓逗他。
孩子是去年冬才生出来的,早产儿,身子弱,太医们想了许多法子,用了不少珍贵药材,才把小公子的身子调理起来。
婴孩不知世事,才几个月大,话还不会说,母亲拿着拨浪鼓逗他,他便咯咯咯直笑。
赵狄硬帮帮道:“殿下,这玉佩是老臣之物,还请殿下还给老臣。”
“笑话,”姬孟明道,“这是先太后的遗物,是母后留给寡人的东西,与你有什么干系?如何就是你的东西了?”
赵狄道:“玉佩后有老臣刻的一个狄字,殿下若不信,一看便知。”
姬孟明当然知道有个狄字,但母后的东西,让他轻易给这老东西,他是不愿的,便拿起玉佩,手指抚过上面那只兔子,瞥了赵狄一眼:“要寡人把玉佩给你也可以,但你拿了寡人的东西,自然也要相应地补偿寡人一点什么。”
赵狄眼里露出几分嘲讽:“老臣拿回自己的东西,需要什么代价?殿下,拿来吧。”
赵狄朝姬孟明伸出手。
简简单单三个字,便好似对姬孟明有极大的威慑力。姬孟明顿时笑不出来了,但他还不愿服软,手里握着玉佩,外强中干:“寡人……”
“拿来。”赵狄道。
姬孟明被吓得一哆嗦。
这时那孩子竟还在一旁笑,听着简直像在嘲笑他似的,姬孟明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把拨浪鼓拍飞了,呵斥道:“笑什么笑?宫廷之中如此喧哗,王后是怎么教孩子的?”
孩子被这一吓,好好的玩具又没了,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王后面色一白,哄着孩子,连声低语安慰别哭,同时抱着孩子屈膝道:“臣妾知错,臣妾这就告退。”
说着又向赵狄屈膝:“父亲大人。”
赵狄朝她一挥手。
王后便抱着孩子走了。
姬孟明如此呵斥王后,赵狄竟也没说什么,仿佛姬孟明呵斥的不是他的女儿,而只是一个陌生人。
“殿下。”王后走后,赵狄看着姬孟明催促道,“将东西还给老臣吧。”
赵狄面上好似没有动怒,但姬孟明知道,这时候的赵狄最好不要违抗,否则他有的是法子整治自己。便勉强笑了一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既是赵卿的东西,寡人还给赵卿便是,何必动怒。”
随即将玉佩从腰间取下,放到了赵狄的手心里。
赵狄接过玉佩,眼眸沉沉,将玉佩攥在手心里,玉佩温凉,触手光滑,却灼灼地烫着赵狄的手心。
先太后年轻时是真美,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泼灵动,却迫于肃公的压力,不得已嫁入了深宫之中……明明他们才是两情相悦的那两个人。
权势是多么让人憎恨,又是多么诱人。倘若当年坐在那个位置的是他,那么娶她的人也会是他。
他没料到她竟一直留着这玉佩。
赵狄冷冷扫了姬孟明一眼,转头便走,然而尚未走到门口,门外便传来几个嘈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