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姜羽懒得跟一个小孩一般见识,转头问戚然明:“然明,你觉得呢?”
嬴喜差点咬碎自己一口好牙,心想:问就问,叫这么亲密?
戚然明蹙起眉,仔细看着那少年的脸,点点头:“是有几分像,尤其是眼睛。而且他眉心点上朱砂,就更像了。”
“那看来不是我的错觉。”姜羽摸摸下巴,失笑摇头,“……没想到啊……”
那天见晋侯时,他脑海里就一闪而过那样的想法,现在看起来,是真的?石襄竟真的胆大包天到觊觎自己主君的美色?
“没想到什么?”嬴喜皱眉,“别神神秘秘的,有话快说!”
姜羽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赢二公子,姜某劝您一句话,做人做事别太急躁,否则容易适得其反,知道么?冷静耐心点儿,越是要紧的大事,越是要仔细谨慎,不能大意。”
姜羽已经二十六岁,嬴喜却还不足二十,姜羽长他六岁。
“哼,”嬴喜冷笑,“就像睢阳君守候自己的两任未婚妻一样?”
姜羽:“……”
这天聊不下去了。
“罢了,”姜羽决定让让这小孩儿,“这少年便先留在二公子这儿,二公子好好调/教一番。”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姜羽低下头,捏着少年的下巴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来送你来的人,应该都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你了。”
“是……请、请公子放心。”少年嗓子眼发紧,声音发抖。
姜羽笑了:“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是……”少年低下头,“妹妹才十一岁,贵人答应我,只要我好好替他办事,就保我妹妹衣食无忧。”
“很好,”姜羽道,“是个好哥哥,那你妹妹的一生,可都系于你身上了,记得好好表现。”
“是!”少年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俯下身去,“小人一定万死不辞,完成贵人的吩咐!”
“行了,带下去吧。”姜羽道,“这几日便要劳烦二公子了。”
“好说。”看着少年被带了下去,嬴喜问道,“你打算怎么用他?”
姜羽坐下来,扫了一眼桌面上空空如也的茶杯,道:“二公子,秦国的待客之道,似乎差强人意啊。”
“……”嬴喜剜了他一眼,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蠢/货,还不快给睢阳君上茶。”
姜羽笑了笑,看着小厮将茶杯倒满之后,端起来饮了一小口,才说道:“上次来时,姜某已经和二公子说过,石襄此人好色,尤好干净漂亮的美少年,所以这少年自然是给他准备的。不过,少年虽好,也不能直接给石襄送去,得让石襄自己来跟我们讨。”
“怎么说?”嬴喜问。
姜羽:“不论是谁送过去的,石襄虽狂妄,但不蠢,绝不会没有芥蒂地宠着他。”
“二公子在曲沃这么久,想必有自己的人脉和渠道,不知道在石襄那儿有没有说得上话的人?”
嬴喜“哼”了一声:“石襄有个小妾,很得宠,是我的人。”
“这就好办了,”姜羽笑道,“过两日,烦请公子把那少年送到城东桥山下的市场里,公开售卖。再让那小妾,找个借口,把石襄带过去便可。”
“这样就行了?”嬴喜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姜羽,“万一他没看到这少年,或者没看上呢?”
“不可能看不上,”姜羽说道,“只要他能看到这名少年,就一定会看上。”
开玩笑,长得又美,还跟晋侯有点像的少年,石襄怎么会错过?
“剩下的,交给我便好。”
“意思是,其余的没我的事了?”嬴喜道。
“怎么会?”姜羽说,“不知道二公子在赵狄那儿,可有安插人手?”
“赵狄与石襄不同,此人不好色,不好酒,虽有万贯家财,却过得清心寡欲,像个苦行僧,安插人手较为困难。”嬴喜道,“所以本公子在他夫人身旁,安插了一个大丫鬟。赵狄的夫人,睢阳君想必有所耳闻。”
“自然,”姜羽道,“她父兄掌握着晋国十余万军队,号称风□□。这支军队,不说晋国,便是整个大周朝,都是威名赫赫。”
嬴喜道:“这丫头很机灵,是我手底下唯一一个能深入到赵府内部,窃听到核心机密的。有什么事,睢阳君只管吩咐,我让她去做便是。”
“二公子老练聪慧,真不像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姜羽诚心诚意吹着彩虹屁。
嬴喜哼了一声。
与嬴喜商议好,一切已经就绪,晋侯寿诞在即,留给姜羽的时间不多了。
桥山是曲沃名山,据传是黄帝埋骨之处,除了紫金山,桥山亦是曲沃人踏青赏春爱去的好地方。此外,桥山脚下有一片市场,供各路商旅在此售卖货物,货物包括牛羊牲畜,亦包括古董玩物,另外还有一样货物,是不可不提的——奴/隶。
奴/隶在贵族和平民的眼里,根本不能算做是人,他们与附近那些牲畜一样,没什么区别,都是人的私产。奴/隶也分好贱,大多是买去干苦力做仆役的,上等的奴/隶身强力壮,吃苦耐劳,能干粗活重活儿。下等的面黄肌瘦,只能干些端茶送水这类的活计,价格也便宜些。
还有一种便是像那少年一样的。他们貌美身量好,但是太娇弱,做不了什么重活,况且,人皆有爱美之心,这样的美人也舍不得拿来驱使,便用来暖床了。只不过,他们的地位连寻常小妾男宠都不如,只能算做个玩物。
清晨,姜羽邀请钟离君一起来逛逛曲沃的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晋国不愧是曾经的第一诸侯国,虽然现在因为世族林立,国力衰退,却仍有大国之风。曲沃身为晋国国都,比之洛邑都不遑多让。
市场里人潮拥挤,贩卖各式各样的货物的商贩们吆喝声不绝于耳。姜羽与钟离君并肩走着,一路看着各式货物,时而攀谈,时而说笑。
“那狼皮看着不像是中原之物,应当是西戎来的。”
“西戎?”这个年代,中原诸国与后世所称西域来往极少,秦国在关外,便已称得上是西了。再往西便是戎,生活在现在的甘肃、青海一带,西戎残暴凶猛异常,秦国多年以来面临西戎的威胁,日夜警惕。
“前去看看。”钟离君说。
姜羽也上前看了看,这狼皮背部青灰色,皮毛长,绒厚,有光泽。
“几位公子你们看,我这狼皮是冬天才猎的冬狼,毛长又暖和,现在买来虽用不到,但等今年冬天再买,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尤其是燕国冬天长且冷,姜羽不由回头看了看戚然明,问:“你觉得怎么样?”
戚然明道:“挺好。”
姜羽点点头:“公孙克,给钱。”
姜羽没怎么讲价,就爽快地拿下了两张狼皮,姜羽想着,一张做褥子,给戚然明垫着,一张做个皮袍,披着,保暖!
商贩笑呵呵地收了钱,把两张狼皮装好,递给公孙克。
姜羽没走两步,又看到一个卖玉的,水润剔透,成色极好。姜羽琢磨着,古代都讲究送什么定情信物,他也该和戚然明整一对玉佩戴着,便问戚然明:“你觉得这玉如何?”
戚然明:“甚好。”
姜羽点头,满意道:“公孙克。”
几人便这样走走停停,尚未走到贩卖奴/隶的地方,公孙克身上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钟离君也买了个稀奇古怪的小把件儿。
姜羽回头看看公孙克,正想着是不是要再买点儿什么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打骂声。
“你个小没良心的,爷爷我花那么多银子把你买下来,你竟然还敢咬我!”
第91章
声音听着是个粗壮的男人, 恶声恶气,一边骂, 一边打。
“爷好吃好喝供着你,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被打的似乎是个少年, 清亮的少年音听着便让人觉得不忍,惨叫中带着隐忍的痛楚。
钟离君闻声皱了皱眉,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
姜羽适时说了句:“不知这少年犯了什么过错,竟让人这样毒打。”
钟离君以仁善著称, 断不会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他转头看了姜羽一眼, 便道:“姜兄,随我一同去看看?”
姜羽颔首:“也好。”
少年自然是姜羽见过的那名少年,体态纤细瘦弱, 腿还没有打他那奴/隶贩子的胳膊粗。许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都在指指点点,那少年是个有心气儿的人,便不肯再像刚才一样叫出声。被打得厉害,痛极了, 也只是闷哼。
转眼之间,少年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额角被抓着头发按在地上撞破了皮,血直往下流。再配上他那张秀美的脸,微蹙的眉,含泪的眼, 简直我见犹怜。
围观众人似乎也看不过眼,却摄于大汉雄壮的体态,不敢多言。
“住手!”钟离君看不过眼,喝止道。
大汉充耳不闻。
钟离君微恼,上前一把攥住了奴/隶贩子的手,蹙眉道:“阁下这样殴打一个少年,不觉得太过分了一些么?”
那大汉身长八尺,身上肌肉遒劲,才只是二月,便只穿了一件单衣,竟也不觉得冷。他甩开钟离君的手,冷笑一声,将钟离君上下打量了一眼,道:“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连我打我自己真金白银买来的奴/隶也要管?”
钟离君虽然生气,仍然企图跟人讲道理,蹙眉道:“他虽是你的奴/隶,却也是个活物,知道疼痛。莫说是个人,便是猫狗畜/牲,你也不该这样随意打骂。”
“他咬了我,我就要打骂,关你何事?”大汉捏起少年的下巴,看见他秀美的脸,突然笑了两声,看向钟离君道,“或者,你花钱把他买了去,他是你的人,我自然也就不能打骂了。你爱怎么宠着他惯着他,我都管不着,如何?”
“这……”钟离君一时有些为难,一来他自宋国远道而来,来回多有不便,二来即便买下来,这样一个少年,他也不知道能把他怎么办,他可没有龙阳之好,这细胳膊细腿儿也干不了什么活计。
钟离君低头看向少年,少年披散的长发下,一双眸子怯怯的,带着恳求。
“怎么样,买不买?”大汉不耐地甩开手,将少年扔到地上,“不买就滚开,别挡着我做生意!像这样的好货色,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少年身上也只穿了单衣,冻得蜷缩成一团,嘴唇都青了,蜷缩在地上,身体直发抖,兴许也是疼的。戚然明忍不住走上前,蹲下身,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少年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等等!”钟离君说,“多少银子?”
“二十两!”大汉道。
姜羽给公孙克使了个眼色,公孙克立刻道:“二十两!你抢钱呐?区区一个奴/隶,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你要二十两?”
“我说二十两就二十两,你不买就滚!”大汉粗声粗气地说。
戚然明手往自己佩剑上一按,冷冷看了大汉一眼。大汉被他的目光看得背上一寒,不免有些心虚。但旋即又硬气起来,道:“怎么,不给钱想白抢啊?!”
“行了行了,”钟离君不愿与这样的人争执,掉了身价,便取出腰间钱袋,从里面拿出二十两银子,“人给我吧。”
大汉接过银子掂了掂,量足,又用牙一咬,真的,便立刻眉开眼笑,谄媚道:“公子早些拿出银子来,这少年也不会吃这样的苦头了。”
他弯下腰,解开套在少年脖子上的绳子:“还不快过来拜见你的新主子?”
少年闻言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腿疼,瘸了一下,方才跪好,低声道:“拜见主子。”
长而柔顺的头发下,露出他尖尖的下巴。
“慢着!”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姜羽回头一看,正是石襄。石襄身旁依偎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浓妆艳抹,身段婀娜窈窕,没骨头一样贴在石襄怀里。
石襄松开女人,笑呵呵地朝姜羽拱了拱手:“睢阳君,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市井里,看到睢阳君。”
姜羽笑道:“晋侯寿诞未到,我景仰曲沃的繁荣昌盛,便趁着有闲暇,四处逛逛,没想到遇到了石大人。”
“钟离君也在此,”石襄又看向子惠,“二位这是一同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