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师子洋
安国公看向颜钟,颜钟便道:“当时天色有些晚,老奴只认出其中一人是马房的宋大进。”
谢氏接道:“宋大进就是亲身陪嫁刘姑姑的丈夫,秋兰便是刘姑姑亲自去绑了的,老爷若不是,可将人传来审问。”
颜静书在一旁听着,简直都要为母亲鼓掌了,明明是颜静玉心性歹毒主使一切,却说成单纯无辜为人蛊惑,明明是替颜静玉遮掩隐瞒抹除证据,却说成照顾自己的心情为自己出气,理直气壮义正辞严的颠倒黑白,真真是一副好口才。
不过,他却并不感到意外,若母亲真的丝毫不辩解那才是稀奇,只是有些事母亲或许可以靠这副好口才同父亲糊弄过去,但有些事却是任凭她说破嘴也都是无用的。
安国公并不知晓颜静书的心情,他见谢氏自己承认,又有颜钟佐证,自然就相信了,不由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玉儿……”
平心而论,当得知颜静玉竟然还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时,安国公心中的惊怒丝毫不逊于得知颜静书是被颜静玉所害之时。他那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疼爱的女儿竟是这般手段狠辣之人,而眼下谢氏竟承认了这其实是她所为,认知骤然颠覆,让他心中竟有种仿佛临上刑场的死囚突然得到大赦般的恍惚与庆幸。
谢氏苦笑着道:“妾身说与不说又有和区别?总归玉儿做错了事,就是老爷和书儿原谅了她,妾身也是要罚她的。本来妾身是打算将她禁足在屋子里,日日抄写经文家规反省过错,她身边的人也都一个不留地送走。
只是如今老爷既已知道了此事,自是老爷来说如何责罚,只是妾身请求老爷,能不能等玉儿的病好了再送她进祠堂,至少,至少让她亲自同书儿道个歉……”
“……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玉儿的确应该亲自先同书儿认错道歉才是。”安国公这次倒是赞同了谢氏的话,若不是谢氏提醒,他都忘了这事,只是虽然知道了颜静玉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穷凶极恶,但之前定下的责罚却并没有要更改的意思。
谢氏脸不由一僵,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颜静玉醒了过来。
“玉儿,你怎么样了?”谢氏就在颜静玉的身边,是最先发现人醒过来的。
“娘——”颜静玉眨眨眼,面上带着初醒的茫然。
“即已醒来,便好好同你哥哥道个歉,然后就去祠堂里静思已过吧。”安国公心中还存着怒气,沉着声,纵使颜静玉晕厥初醒,也难以有个好脸色。
“老爷,玉儿还病着,要是就这么进了祠堂,怕是半条命都要丢在里头。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可怜可怜她,宽容几日吧……”安国公如此决绝心狠,谢氏心中也有了些怨气,但为了女儿,她只得忍耐着苦求。
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要此时能求得安国公松口,暂缓让女儿进祠堂,到时她再为女儿拖延一段时间,待安国公消了气,女儿便可彻底躲过这场祠堂之罚了。
然而谢氏的话才说完,没等安国公开口,颜静玉听到自己将要被送进祠堂,怔愣了一瞬后,幼时在一个大雨之日意外独自一人被关进祠堂许久,饱受惊吓所留下的阴影立时如潮水般袭来,满脸惊惧地哭喊起来:“我不去祠堂,我不去祠堂!娘,你救救我,我不去祠堂,祠堂里有鬼,真的有鬼,你救救我——”
颜静玉如此惊恐的模样,谢氏自是心疼不已,安国公却脸上怒意更胜,斥道:“胡言乱语什么,祠堂里都是安家的列祖列宗,什么鬼的怪的,不许对祖先长辈不敬!”
颜静玉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跪到了安国公身前,哭着哀求:“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罚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让我去祠堂,女儿求您了——”
到底是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安国公纵使心中盛怒,见颜静玉哭得如此可怜,心中还是必不可免的软了一软,只是看到旁边颜静书,到底还是没有松口,“你这么害你二哥,为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纵你的,莫要再哭闹,快快同你二哥道歉。”
见此,颜静玉心中愈发惶恐,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绝望,巨大的恐惧之下,她早已忘记了过去对颜静书的不满和嫉恨,犹如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扑向了颜静书,紧紧地抓着颜静书的衣袖,“二哥,二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任打任骂,真的,你怎么罚我都是,就是别让爹送我去祠堂,求你了,二哥——”
纵使已经惊恐到了极点,但颜静玉依旧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她知道一切的关键不在父亲安国公,而是在颜静书身上,只要颜静书松了口,安国公自然也会听从。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静书的身上,说起来颜静书才是真正的苦主,如何责罚颜静玉也理应是由颜静书来决定,然而颜静书又能怎么决定呢?
他不是个以德报怨的性子,若是罚的轻了,让颜静玉轻易逃过,他做不到也不甘心,但若是就依着安国公的处置,甚至比安国公责罚的还要严重,又难免会落下一个狠心绝情的名声,甚至说不定还会让颜静玉反得了安国公的怜惜,而对自己心生芥蒂。
毕竟颜静书很清楚,虽然现在安国公对颜静玉不见辞色毫不留情,但这只是乍然得知这些事盛怒之下才会如此,而颜静玉到底是安国公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而他又没有真的受害,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等过段时间安国公的怒气渐渐消了,对于颜静玉这个女儿,终究还是会继续疼爱的。
就好比现在,安国公为何不再开口只等着颜静书的决定,除了因为受害者是颜静书外,也未尝没有对颜静玉生了不忍之心,难以狠下心的缘故。可安国公不知,亦或者是明知而忽略了,他这么做,为难的却是最无辜的颜静书。
颜静玉还在苦苦哀求,哭的泪雨滂沱人也摇摇欲坠,凄惨憔悴的模样,让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只颜静书一直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完全无动于衷。
因着是颜静书和颜静玉兄妹两之间的事,又有他们的父母在,是以颜老夫人在知道此事后并没有过多的插手,但只要她在这里,有她盯着,就算安国公夫妇偏心颜静玉,也休想轻易欺负了颜静书去。
此刻见谢氏和安国公都一直一语不发,沉默地看着颜静书,等着他的决定,这让看在眼里认定两人是故意为难颜静书的颜老夫人十分不满。
而就在颜老夫人准备自己当这个恶人,说些什么的时候,颜静书动了,他缓慢从颜静玉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袖子,随后垂眸神色平淡的地对安国公道:“一切父亲决定就好,儿子绝无异议。”
第12章 打算
将颜静书的惩罚权又交还给了安国公,颜静书说罢不理他人的反应,转身看向了颜老夫人,道:“孙儿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好好,回去好好休息,安嬷嬷,你亲自送二少爷回明轩。”颜静书脸色白的几乎看不出血色,颜老夫人一贯严肃地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却着实心疼的厉害。
“书儿……”颜静书被安嬷嬷扶着转身朝外走去,经过安国公的时候,安国公下意思地唤了颜静书一声,他想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颜静书却好似没有听到安国公的声音,他看都没看安国公一眼,顿都没顿一下,脚下不停直接从安国公身前走了过去。
安国公一怔,颜静书的无视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而看着被搀扶着缓慢走远的颜静书消瘦单薄的背影,他心中蓦的一痛,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颜静书就这么离开了,颜静玉心中却是大喜,她刚刚已经感觉到父亲态度有所软化,知道父亲终究还是疼爱她的,此时颜静书让父亲来决定如何责罚她,她相信她再好好求一求,父亲必不会对自己太狠心。
谢氏却不似颜静玉这般乐观,颜静书看似是不忍责罚颜静玉,而将抉择权交还给了安国公,但却是以退为进,尤其最后黯然沉默的离开,更是让安国公对他越发心疼怜惜,而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颜静玉,也就越发的恼怒。
果然,还没等颜静玉再同安国公哭求几声,安国公便已沉着脸,大手一挥喝令道:“来人,送三小姐进祠堂!”
“爹……”颜静玉整个人都呆住了,含着泪哭的红肿的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
直到下人奉了安国公的命令,来要将颜静玉送去祠堂,她才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挣扎叫喊起来,“我不去,我不去,爹,求你了,娘,救救女儿,娘——”
谢氏心疼的不行,但事已至此,她已看出安国公此刻绝不会再改变主意,只得咬牙忍下,甚至主动上前对女儿劝说安抚,让女儿能平静下来,只为了不更加的惹怒安国公,惹来更严重的惩罚。
“没事的,玉儿乖,有娘在,娘会陪着你的,不怕……”在谢氏温柔耐心地安抚下,颜静玉许是也知道在没有转圜的余地,虽是依旧哭泣,却也不敢再闹,只始终紧紧攥着谢氏的衣袖不撒,似是生怕谢氏撇下了她。
“老爷,请让妾身亲自送玉儿去吧,不然她这个样子……”谢氏又向安国公求道。
安国公也不想再看颜静玉闹腾,大手挥了挥,算是随了谢氏。
谢氏和颜静玉也离开后,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想起颜静书,安国公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长叹一声整个人都有些委顿了。
颜老夫人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眼下连话都不想同他多说一句,只淡淡道:“你也回去吧,让我清净清净。”
安国公此刻满肚子的话,本来还很想同颜老夫人倾诉倾诉,但见颜老夫人眼睛都闭上了,一副难掩不耐的模样,只得讪讪地咽了回去,转而惭愧道:“是儿子的不是,惊扰母亲了,那母亲好好休息,儿子明日再来看您。”
离开了荣安院,安国公本来想去看看颜静书,但想着颜静书现下应该在休息,又怕打扰他,便还是回了沧澜院里。
沧澜院的书房里,安国公独自静坐了好一会儿。想到他这一辈子只三个儿女,长子是个男孩,人也十分聪慧稳重,偏因着早产的缘故自小身子就不好,后来更是还不满二十岁就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留下一个遗腹子聊以慰藉。
剩下两个孩子虽然一个是双儿一是女孩,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对两个孩子的疼爱也都是一样的,更是希望兄妹俩能够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但如今却竟闹出这样的阋墙之祸来,心痛愤怒之余,也让他受到了深深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