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过寒潭
就连南京新成立的“农业部”也对他们的化肥工厂大加赞赏, 特意从南京批了一部分款子作为嘉奖。
当然, 这款子被层层盘剥下来之后,剩下的经费估计还比不上罗夏至每个月让人“送戏下乡”演戏的活动费呢。
不过要的就是这份“嘉奖”的“殊荣”。
中国人做生意么,没有点官方认可还真犯难。
罗夏至不但“送戏下乡”, 更是在把戏班子下到农村的时候,顺便把“时迈百货农村营销部”给一块捎带了下去。
这些农村地方,从地理管辖范围来说是“上海市”,但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上海城里,更不要说去大马路上的时迈百货了。
于是罗夏至就一边趁着农村赶集的时候,搭戏台,唱大戏,一边把仓库里那些囤积多年卖不出的东西打包到乡下搞“特卖会”去了。
这上海人买东西实在太挑剔,过了季的款式不穿,过了节气的东西不吃。任凭这时迈百货的生意再好,也有不少滞销货压仓库。
正好,这三五年前的款式,对于农村来说还是“新款”呢,送去农村发光发热吧。
“哎呦,这个‘上海女人’穿的裙子真是短啊,膝盖都遮不住的。”
“‘上海女人’的口红也太红了吧,涂了像是吃了死孩子……”
“特卖会”的大棚里,郊区的女人们听完戏,就手拉手前来购物了。
半天之后,她们嘻嘻哈哈地挎着特卖会赠送的,或是带着“海王化肥”几个大字,或是印着“时迈百货”logo的布袋子,手里拿着买东西附送的香烟牌子和美人挂历,高高兴兴地满载而归。
“阿水娘,明天阿水爹从山东回来,你穿上这个挂历上大美女穿的衣服,涂上口红,给阿水爹看看。保证你们明年,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哦呦,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不知道下礼拜,时迈百货的棚子还会不会来呀,我还想再听她们的戏呢!《白娘子雨靴踏平金山寺》,今天只演了两折,后面还有两折呢。”
“下礼拜她们是去隔壁的纪王村唱。我有个小姐妹,嫁到那边去了。我们前一天出发,住到她家去,第二天一早去听戏,一点都不耽误。”
“好的,好的呀。我还要去看看有什么要买的。听说他们每个礼拜‘特卖会’的东西都不一样,我看看有什么新货。”
“听说过几天镇上还要放新电影呢,也是罗家出的《猛秋香三打唐伯虎》,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呀!”
“好的,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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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椿樱子终于回到中国。
不过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只是“樱花百货”或是“大椿商社”的“椿樱子”了,更是英国驻华使馆上海领区总领事夫人暨劳伦斯伯爵夫人。
这位从日本东京新调任而来的总领事,春风得意马蹄疾。在南京使馆接了派遣令后,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东瀛作家笔下的“魔都”,繁华远胜于如今处在经济萧条中的东京,被称为“远东第一大都会”——上海了。
接到领事馆发来的舞会邀请函,罗夏至啧啧称奇,“椿樱子可以啊,这才回去几个月,都成伯爵夫人了。现在更是属于外交官的家属,享有外交豁免权……”
“人家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椿樱子何止让人刮目。简直是跨越阶级的转变。”
难得,总是一身长衫的顾翰林今天也穿了隆重的西式礼服——虽然是问罗云泽借的。他一边对镜整理着领结,一边从落地镜里看着满脸兴奋的罗夏至。
他是作为上海教育局的局长被邀请的。
“你都不会,我来帮你吧。”
罗夏至看他磨磨蹭蹭半天也打不出个漂亮领结,实在看不下去了,贴着他的后背,为他调解领结的围度。
又打开转身抽屉,低头挑选手表和袖扣。
大哥的衣服都太老派了,他的配饰都是最新潮的,可要好好挑挑,到底带什么去才相称。
“据说这位劳伦斯伯爵的爵位可是实打实的,是英国女王正儿八经的亲戚,跟那些花钱买来的爵位是两码事。是真的么?”
罗夏至对于这种皇室八卦也非常好奇,一边为顾翰林扣蓝宝石袖口,一边好奇地问道。
“真的皇室还会娶日本平民?”
顾翰林呵呵一笑,“这个爵位是劳伦斯从他已故的夫人那边得到的,那位夫人的爵位则是从她的前夫那边继承的。这位劳伦斯原本也是伦敦的富商,苦于没有爵位,无法进入伦敦社交场。正好,遇到了一个刚丧偶,又有着伯爵夫人头衔的寡妇……”
“啧啧,贵族圈那么乱么……”
对于欧洲皇室的认识仅限于英国戴安娜王妃和她的两个儿子们,听了顾翰林说了一通爵位如何买卖的知识后,罗夏至表示自己以前真的太傻太天真了。
原来和满清末年的八旗子弟一样,欧洲的贵族这段时间以来也过的很不容易。
贵族们有着尊贵的血统和爵位,但是穷的饭都吃不了的比比皆是,偏偏贵族身份让他们无法外出工作。
另一方面工业革命的浪潮带起了一批有钱人,他们渴求贵族的社会地位和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
于是两方面一拍即合,通过婚姻的形式让“new money”跻身到了贵族的行列。而贵族们也拥有了钱,可以维持体面的生活。
这位劳伦斯伯爵就是一位“new money”,通过和贵族寡妇联姻成为一名“贵族”。
“那这椿樱子,如今也算是伯爵夫人了……这个女人不得了啊。从此之后,她和乃木宏至少在阶级上都是贵族了。不,她是西洋贵族,说不定比乃木宏更高一等呢!”
罗夏至感慨地说道。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在那么短时间内结婚?东京那边的小报可是说了,是这位大和女性‘用她炽烈的爱意’,‘大和抚子的温柔’,迅速打动了这位丧偶才不过半年的鳏夫。”
顾翰林别扭地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新形象。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比他去南京受命来的更隆重些。
算了,他还是适合穿长衫,妥帖,顺服,掩去一切锋芒。
“这女人一旦认真起来啊,简直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看椿樱子此举就是为了反抗她父亲对她的控制,并且再一次巩固自己在中国日本商会里的绝对地位——试问谁会挑战一位领事夫人?”
顾翰林转身拿起黑色的礼帽,戴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