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限一掌
潇君用手背默默擦脸,看他把镇痛又提神的药逐渐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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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人在看饭,吃人的人也在看饭。
好的我会尽量抓紧更新
第40章
宝刀截活水,飞絮断青云,百谷双脚璇舞生起风波,右掌以枯枝代剑旗,挥遣西风,摇唤春来,比之以往跳得更威猛,形柔软,肩端直,意气风发,像参见万古武灵。
此前百谷吃完饭稍一歇息,便蹬蹬腿站起来,用酒碗舀了溪里的清水放在那人脚前。
潇君盘着腿挑了一下眉毛:“这是什么礼,仿佛拜死人。”
“尽说不吉利的。”百谷用手捏他鼻子:“清溪先有蛟龙窟,听说过么,此地配你正好。再说,水龙嘘气成云,醉潜渊池,河伯祭坛应装水碗。”
潇君勉强应了,两指沾了水又要钻进百谷的嘴里沾他舌头,还问:“以往你送山神什么。”
百谷作势咬他:“又吃醋了?”
“是,你快说一说。”
“并非我准备,有巫姥去做……”百谷展开手臂,玉指压紧伸了个懒腰,短襦便提上去露出小半胸膛,有雨后平湖、皎月娆花的姿态:“在山神树前摆放米、酒、肉来焚火,等她咏完祷词埋下灰烬,再让我跳……唉,好生伺候得呢。”
“他不知你的好,这下都成我的了。”潇君一把抱过人来舔他肚脐,在一点凹下去的地方舔满水渍,这里连通着心与腹,很容易嗅得到人身体里的香。
百谷发痒,笑着推他:“别闹津滇,你说,我若向坏的神祈求,我也成了坏的人吗。”
“自然不是。”邪魔对他说了为数不多的实话:“坏人的心里没有神。”
所以这舞在途中忽作彷徨,逶步盼转,凄容迷茫——百谷用三十天别了故乡一年三百日的夏天,不见熏风芭蕉、薇露彩雾,人落崔巍后,九千里外不可还。一路冻云千丈,积雪封城,三遇三别,世事无端……百谷惊速跃起,跳脱似豹,他不能停下,停下的心更乱。
薄衫阔袖云度月,散发虚影映山青,潇君不知不觉看得合上牙关,仿佛误入蝴蝶的梦或黄昏的鹭洲,纤弛飘忽,长羽扑扬,纷至眼前,便自责为何早不在祭祀时细细观看。
美人击剑空中顿挫洒脱,昂扬回首,奔星扶轮,铿铮霆骇;光踝银铛卷碎水,颗颗珠雨,尘烟一扫,洗明君心。
若是聚拢在怀,便是掬明月在手,人间独绝,一赏忘忧。
应有琵琶横笛,管弦羌鼓。潇君思量着,随手解下佩玉敲击壁上宝石,二石奏律,满洞铮将声随,不时强弱缓急次第相继。
青年见他看得投入,忽绽千姿巧笑,在他面前从容盘桓似汤汤溪渡,浮腾落跪似菱荷风摆,这不再是献给神明的祈舞,应是予以爱人的热情姿态。
百谷曾经就是这样笑不休的少年,踏舟妙舞,斜枕高树,喊上阿兄去看小象在泥坑里打滚。后来胸中有了闯荡远方的志向,甘愿漂泊无定、忍耐孤独也要活得光彩。但世道并不光彩,百谷快速地见到了它的险恶,被打被卖,因此挫光锐气。
只有津滇是收获来的,是世道给他的补偿。
只有津滇的眼神可以把他点燃。
百谷体如游龙,趋步若翔若行,是红尘倚云是梅花春雪,潇君不再击节,伸出双手要抱他,百谷便转了一圈委身投怀,欢笑相吻,形影与共,窟中的月华顿时收敛了。
“我美人……”
潇君摸着他淋汗火热的背,细条的骨头分明在掌里,剥开便是美味。又有些游移不定是否要真下杀手,毕竟剥开之后,无法再合拢生出活人。东山之外的人祭已携黄金与黍米的长队出发,忍到那时再开杀戒也不迟。
潇君瞳中雪花忍不住扩大,要仔细看百谷,百谷却没个正形,累得躺在地上仰着头问:“你不是说有东西给我,在哪儿呢。”
“我今日所见,更甚以往,万人之贡物不过薄酒赝珠,来日得了更好的再给你。”
百谷见他耍赖,就摇晃他胳膊:“我现在就要,现在,立马。”
潇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洞窟南墙十寸处的地方,还是说:“带你出去如何,困在这里是不是腻了,我们去找会说话的乌龟。”
百谷正要答话,却听得洞外有物嘈然大吼,如洪鼓齐响、重潮卷项:“潇君!”
青年的耳朵震得发麻,立即捂住,慌乱问他:“什么声音?”
髑鹘庞然魁梧,似鸟似兽,六首一共发声,叩顶盲聋,骨爪捅破岩峦,顿时洞口被落石所掩,百谷以为是岱耶来找麻烦,惊骇地抱住潇君:“怎么办?”
邪魔做戏被打断,心里气恼,转头安抚他:“我去杀他,你不要动,恐怕他先来杀你,就拖我后腿。”
百谷忙道:“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潇君也捏他的鼻尖:“这话就吉利了?”
潇君负手转过金鞭,抖身一抽,变作无数影,清脆劈开落石浮尘,再一晃“嗖”得飞出,硬撞在髑鹘探头探脑的长喙上,把鸟兽撞得翻滚出去,砸落黄泉中。
百谷不知他何时有了兵戈,虽疑惑却只能留守洞内,颤出两手的冷汗。
髑鹘起先有三首三翼,眼观六路机敏非常,后来随着修炼不断蜕形,又添三首,分能吐雷火与毒瘴,克了九泉九狱大部分的生魂死灵。
潇君知道早晚有一日要除它,暗暗下了功夫,此时甩出金鞭缚住两只鸟头,单用雄豪臂力就把三丈高的髑鹘撂倒,连续摔打几次,鬼嘶狼嚎,就算铁衣也碎。搅得满河死人浮起,崩山轰震,髑鹘晕头胀脑地爆出力量挣脱,腾飞半空,喷出三颗滚地雷火,电闪在浓烟中崩裂,急急在他四周炸开,燎烧四起。
潇君所立之处苦火不息,半晌无人出现,除去心患后六首齐笑,尖锐刺耳,悄然观战的众鬼一齐叹声。
然而有一转机。
盘鞭销铄,邪魔骁勇,从冰御火、以金泄雷,矫健肉身从黑暗里冲至髑鹘翼下唯一死角,鞭节拉宽,撑出铁刺,须臾间甩进髑鹘的骨肉里,鞭笞棘割,再一拉拔,整张皮都给它拽下来。
“该死!”
髑鹘被削掉身上不多的一层肉,嶙峋骨架甚是可怖,它转动三只鸟首,将黄绿色的尸毒喷满地面,企图困住潇君脚步,那邪魔却又将长鞭当作百尺游丝,络纬流苏,略一投掷,看似柔软的兵戈刺穿它的翼峰,扎透骨髓,拉着尾稍就流星逐月地荡了出去。脱险后并不跑远,潇君反而在荡至高点时手举鞭落,揪下了髑鹘的一颗首级,黑浆顿时喷薄而出。
这不是单纯因贪鄙人肉引发的较量,这还是明面上的鬼王之争,绝不可败。
二者酣战,越攻越猛,一物体庞势大吞烟吐息,一物轻骑索钩飒踏流光,上黄泉路壁垒颓败,接连溃塌,哀声不止,百谷也忍不住从窟中冒出头来观看。
彼时潇君仍为津滇的样貌,鬼魔乃是按照气味寻人,并未找错,百谷却以为是岱耶要杀河伯,看得万分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