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 第11章

作者:予春焱 标签: 奇幻魔幻 年下 玄幻灵异

费尔南多凑得更近,作势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按住安德烈的手背:“少来,就是这种,个子高,脸蛋好,身条顺,年轻气盛,干净凶猛。他刚才看我一眼,我好像被一头野豹盯着,”说到这里费尔南多迅速瞥了一眼艾森,压低了声音在安德烈耳边说,“湿了。”

安德烈翻手盖在费尔南多手上,轻轻地说:“你看,就是这种话,你绝对不能当着他的面讲。”

“你怕什么?他做什么的?还在上学吗?”

“我是神父。”

费尔南多一个激灵,他看向艾森,后者正平静地看过来,问道:“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

尽管艾森眼神平和,但费尔南多还是讪笑着没有出声,他觉得艾森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这位年轻的神父身上散发着强烈的隔阂,看起来格格不入。一般说来,这个年纪的人都轻佻鲁莽、不计后果,艾森也有这种特征,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也许是职业的强规范约束,赋予了他疏远世人的气质和某种自上而下恩赐的关怀,比如现在他平和地问费尔南多,似乎准备好回答费尔南多可能因为“神父”这一职业提出的任何提问,包容开放得完全不是刚才任性的样子,但仍旧高高在上。

于是艾森身上混杂着性格里带来的恶劣、轻佻,以及职业带来的疏世和高姿态,矛盾地揉在一起。费尔南多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这种复杂的气质意味着艾森是个麻烦。

如果是个不经情//事的青涩守戒者,在成年的门槛张望,欲说还羞,欲拒还迎,那还好说,成年人逗一逗处男是件有趣的事,如同招猫逗狗般你来我往,这些逗弄最后都会变成一段露水,随时间在年轻人往后的人生中蒸发。但艾森显然不同,他的眼神天生幽深却毫不设防,好像哪怕用指甲划一下似乎都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但那沉沉的目光又让人心悸,好像无论是什么样的痕迹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历练,练后也许是高山崩裂,也可能是春雨润地,无从得知。

总而言之,艾森处于成长期,内心也极度不平静。任谁看都知道,这是个还没长成的年轻人,正在被世界塑型,不知与自我达成和解时,是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人生信条是不招惹麻烦的费尔南多把送来的可乐放在艾森面前,把柠檬水放在安德烈手边,和安德烈对视一眼,这一眼他就明白,起码在“艾森会是个麻烦”这件事上,他们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随后费尔南多转身离开。

艾森很困惑,转头问安德烈:“他怎么走了,不问了吗?”

安德烈耸耸肩膀,提醒艾森打起精神:“好了,现在看看,有没有你想去搭话的?”

艾森的眼睛从左扫向右,从角落的桌子看到吧台,被他眼神扫过的人里,有些对他有兴趣的早已注意到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佯装举杯,调整出合适的侧脸,笑出优美的弧度。

艾森像个没有感情的探测仪,扫了半场,喝了口可乐:“没有。”

安德烈按住他的手臂:“再看一遍。”

于是艾森再扫一遍。

在两点钟方向,吧台的另一侧,艾森的目光停了下来。

安德烈赞叹:“眼光不错。”

那位女士穿了件宝蓝色的紧身裙,在高脚凳的一侧露出交叠的长腿,和银白色的高跟鞋,一只鞋的挂扣解开,鞋挂在她脚上晃,懒散地撑着手臂,手里夹着一根细烟,正在撩起卷发,放到肩的另一侧,然后喝了口酒,感受到了艾森如同探照灯一般的目光,看了过来。只是看过来。

艾森盯着她,她也盯着艾森。

安德烈问:“你喜欢她?”

艾森没有回答。

她弹烟灰的姿势很特别,她把烟从口中拿出,翻了下手腕,手心朝上,凑到烟灰缸上弹了弹,这是个很不方便的姿势,她的手腕向上仰起,弯出一道难以言喻的曲线。

艾森站起来:“她挺好的。”他转头看安德烈,安德烈朝他举杯:“去吧。你打算用什么开场白?”

“什么开场白,”艾森气势颇盛,“就直接说啊。”

接着艾森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她走去,安德烈看着他的背影痛饮一杯柠檬水,费尔南多像条鱼一样溜过来:“他好自信啊……”

“我也很难理解啊。”

就在他们两人困惑之际,艾森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开口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安德烈和费尔南多仿佛在看实况转播,这会儿烟也不抽了,凑在一起进行点评。

费尔南多辛辣点评:“太粗鲁,首先应该问‘这里有没有人’。”

安德烈摇头:“太生硬了,场面氛围一点都不活泼。”

女人朝他笑笑,眼神不经意地上下一扫,大概心里有数,矜持地点了下头:“请。”

艾森坐下,女人抽了口烟,透过烟雾看他。

他说:“我叫艾森。”

她笑:“嗨,艾森。”又问,“你第一次来这里?”

艾森点了下头。

她看着艾森,把酒单推过去:“喜欢什么酒?”

艾森很乖地对着酒单看了看,然后回答:“想喝可乐。”

女人有一秒的惊讶,又马上朝他笑笑,夹着香烟的手盖在酒单上,凑近他问:“你不会未成年吧。”

艾森转头盯着她:“我像未成年吗?”

他们距离很近,艾森可以闻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像是九月晚熟香艳的大丽花,女人也可以看进他的眼睛,像望进平原上远处将来不来的风暴。他们对视了几秒,她退开,招招手为艾森点可乐。

点评团中,安德烈很乐观,女人是个好人,在谈话里已经尽了所能照顾新手;费尔南多则在一旁唱衰,女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说,明显是怕缠郎。

那边氛围还算不错,艾森正在问女人的名字,女人没有讲,她换了一条腿翘起,朝旁边吐出口烟又转回来:“不如你猜猜?”

“名字没办法猜的啦。”艾森摊摊手,“不如我猜点别的。”

她托着下巴:“哦,比如呢?”

“白羊座。”

她笑起来:“如果我说不是呢?”

艾森自信满满:“不可能的,一定是。”

“这么自信,”她终于看起来放松了很多,“你一定很年轻。”

艾森笑起来,朝女人靠了靠,“那就请多多关照,拜托啦,姐姐。”

点评团顿时大惊,主要是费尔南多,他瞠目结舌,转头看安德烈:“这小子居然会撒娇?”

安德烈淡定地喝水:“艾森大概让任何人对他有好感,一分钟之久。”

费尔南多越发赞叹,他看着艾森和人调笑,觉得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虽然这场相交由女方主导,聊什么,距离保持多少,都是女方说了算,但艾森运气不错,初见面说不定就是一段好情缘。比如女人袒露的脖颈和艾森的碎发,融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看都是好事在途。

女人似乎被这声“姐姐”逗笑了,她开启了下一阶段,她熄灭了烟,手若有若无地碰艾森的手臂,她坐得更靠前,肩膀有意无意地蹭到艾森的胸膛,顺便送香气到艾森肺腑。一般来讲照她的经验,这会儿多数男人早已意乱情迷,以为得手从而交出控制权,接下来才更方便她主导。

于是她换了语调,变得软糯一些,她朝上看艾森,问他:“不如告诉我,你怎么猜我的星座?”

艾森放下可乐:“哦,我能看到人们一段时间的过去和一段时间的未来。”

她配合着笑:“好神奇,你是巫师吗?”

“不是。”艾森看她,“我基本上算是神。”

说实话,她有点想翻白眼,但她和艾森打交道也不是为了找灵魂伴侣的,于是她又配合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说是。”

艾森歪歪头:“你不信我啊?”

女人摊摊手,从艾森身边退了退,她愿意配合不代表她能容忍,但她仍旧保持礼貌的笑:“猜星座,正确的概率十二分之一,不算太低。”

艾森盯着她:“4月2日,对吧?”

她愣了一下。

“你是个服装设计师,出生于墨西哥,巴黎上学,南非工作,来这里度假,因为在迪尔逊山庄有栋度假小别墅,是父母唯一的遗产。”

“什……”

“结过两次婚,第一个男人卷走了你的钱,第二个没有卷走你的钱,但带走了你们的女儿,因为你以前有酗酒问题。你很想她,她现在不叫安娜了,他给她改了名字,她走的时候三岁,我想她应该不记得你了。”

“你是什么人!”女人压低声音,伸手抓住艾森的衣领,指甲划破了艾森的皮肤,血把她黑色的指甲染红。

艾森平静地看她:“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和你们站在同一边。大概。”

女人僵了一下,突然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她失手打翻了酒杯,杯里的龙舌兰洒了一桌,她也没有分心思去看,她干咽着,脸色煞白,抓起自己的外套和皮包,努力保持风度,试图起身,还要礼貌道别:“我觉得我应该……呃,先走……”

艾森放下酒杯看她:“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们更加有权有势,你只有你自己。”

她猛地靠近艾森,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闭嘴!不要说得好像很同情,没有人要你来评价!”

艾森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她站起来转过身,朝外走,急匆匆撞到了别人,连头也不回,尽管撑出体面,但也看得出失措。

艾森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转头看安德烈,看到他以后对着他摇了摇头。

费尔南多啧啧点评:“一分钟好感……”又转头看安德烈,“怎么会这样,我本来觉得很有希望的。”

安德烈没接话,站起来说:“我出去一趟。”

他顺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走,那是酒吧的后门,坐落在一条暗巷,门口摆着一排排垃圾桶,野猫在墙上叫,地上流着脏水。他推开门,女人正靠着墙抽烟,瞥了他一眼。

安德烈看她:“你还好……”

没等他问完,她就冷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招数?他唱白脸,你唱红脸,很容易得手吧?两个混蛋。”

安德烈没说话,无奈地笑了笑。

她发完火,看见安德烈因为冷风打了个颤,用夹烟的手指了指他:“你要什么?”

安德烈朝后退了下,靠在墙上:“我们很抱歉。他绝对没有故意发难的意思,关于你的事任何情况下都轮不到我们讲什么。他跟我一起来的……我带他来的。”

安德烈抿了下嘴:“只是想正式道个歉,希望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她盯了他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安德烈看着她,陪她抽完这根烟。她留意到,没催他走,也没跟他说话。

于是一个女人靠着墙,一个男人站在一旁,在放垃圾桶的小巷,沉默着等一根烟燃尽。

野猫在墙上打架,老鼠在地上爬,垃圾水发着恶臭,月亮今晚也缺一半,大概应该有些感慨,她嗅到他身上同类的味道,说是“孤独”有点矫情,说是“寂寞”有些大题小做。于是沉默。

最后她平静了,抽完最后一口,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安德烈:“有些事很难讲清楚的你知道吧。”

她还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一句,也仅此一句,权当她给这一场无故遭遇的结语。

安德烈点点头:“谢谢你今晚关照他。”

女人用高跟鞋碾灭烟,长发垂在她耳边,她轻轻拨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看她的安德烈。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同时笑了一下,偏转开头,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今晚她不该遇到艾森,遇到了错的人。

她拢了拢衣服:“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安德烈笑笑,用手撑开门,准备回去:“我帮你叫辆车吧,我认识这里的负责人。”

“不用。”她把手插进大衣口袋,甩甩头发抬起头,“我自己会。”

安德烈点点头,转身要进去,她开口叫他:“喂。”

安德烈停下来,转身看她。

“他怎么回事?什么通灵术吗?”

安德烈耸耸肩:“有些事很难讲清楚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