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丛雪淡定地扶了下眼镜:“够从冰原星到玉蟾星来返十次往上,武装也十分齐全,我们出发前做足了远行准备,你随意挥霍。”
“很好!”徐清渡夸赞一句,“那么……举手表决,同意的请伸手!”
“没有。”
“无!”
“我还没去过银月呢,好兴奋哦~”
刷啦啦,一排手臂高高扬起,仅剩没有举手的一人得到了争渡全体成员的注目。
“小绚。”徐清渡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祁绚眨了眨眼,实在没反应过来,这件事怎么就风风火火达成了共识。
等等。
他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温子曳。
大少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佣兵团中,端起右手,笑吟吟地:“少数服从多数哦。”
“可是……呃。”祁绚皱了皱鼻尖,对这样的局面有点无措,“是不是太草率了?”
他不是不愿意回去看看,正相反,徐清渡提出建议时他心脏都跳漏了一拍。
可说到底,在场真正与这件事有关系的人只有他,最多再加上个温子曳。现在的银月不可谓不危险,贸然前往,要冒的可是生命风险。
他们和争渡相识不过一天,为什么这帮人……答应得这么理所当然?
“别想太多了。”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回头,祝琰微笑着,似乎很明白祁绚的心思,“争渡向来都是这样的,为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
“人活一辈子,要是事事都瞻前顾后、考虑周全的,那多没意思!”
符洛可叉着腰神采奕奕,“而且,考皮族狡诈又猖狂,哪儿能放任它们不管?之前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对抗到今天了,现在知道了它们的弱点,还有什么可怕?”
“好久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小朋友了……”她的契约兽杨离窃窃发笑,“真可爱……”
“一想到能报上回的仇,我就迫不及待!”符洛寒手痒难耐地虚空打了一套军体拳,“大凯,你说我们直接杀上月之巅怎么样?”
“找死爷不奉陪。”大凯无语。
“我没有其他意见。”丛雪淡淡说,镜片上反光一闪,“不过先说好,你们起码得弄至少一具考皮族死后的尸体给我研究,我是指真正的死亡。”
祁绚:“……”
真真是一派乱象,各聊各的。
“喏,看到了吧?”祝琰耸耸肩,“总之就是这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不够危险的地方,【争渡】也不屑去。”
他说这话时,秀丽无害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犀利的神气,比起抱怨更像是骄傲,深深为之着迷。
祁绚默然,该说什么好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要是你真的很介意——”祝琰体贴入微,“可以把这回的行动视为一场单纯的交易。”
“交易?”
瞧出白发青年面无表情背后的迷茫,祝琰不由笑出声:
“我们可是职业雇佣兵啊,只要给够赏金,哪怕刀山火海、出生入死,也会完成雇主的任务。”
“顺便说,【争渡】在业界的口碑,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哦?”
“我想,”他的视线移向温子曳,揶揄,“你家少爷,应该很乐意为自己宝贝的契约兽支付这笔酬劳?”
“当然。”温子曳微笑着,十分阔绰地点了点头,“小钱而已,荣幸至极。”
“那就这么决定了!”徐清渡一锤定音。
话音落地,他们也恰巧抵达了目标。【争渡】的飞船静静停靠在原本赤蜥族部落的后山口,犹如一只蛰伏的巨兽。
徐清渡站在这只巨兽前,昂起头颅。
“争渡全员都有,新一任委托——”她意气风发地宣布,“前往银月帝国,打倒考皮族!”
“出发!”
第188章 小叶子
飞船在太空中平稳前行。
从瞭望台仰头往天看, 一片漆黑。星辰流动着,流速十分缓慢,让人隐约生出时间流逝也如此缓慢的错觉。
温子曳独自坐在甲板上,舱内气压失衡而产生的风拂过面颊, 宇宙浑浊静谧。
突然, 有道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怎么一个人呆着?”
回过头, 女人轻巧跳过脚边的障碍物, 一头短发在半空中扬起, 眼眸笑眯眯地弯出弧线。
是徐清渡。
“在这里想什么呢?”她走到青年身侧, 匪里匪气地打趣着,“小男朋友不在旁边,寂寞了?”
“他被某人的契约兽叫走了。”温子曳抬起脸,唇边带笑。他瞧着徐清渡,歪了歪头, “我以为,是你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徐清渡大大方方承认。
她也不嫌脏, 把杂物踢到一边,径直落座。
甲板昏暗, 不知何来的亮光闪烁在她眼底,清冽而深邃。她像是解释、又像征询地望向温子曳:
“因为我一直很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可以。”温子曳一口答应,语气早有预料般平静,“聊什么?”
“这个嘛——”
徐清渡摩挲着下巴, 神情肃穆地沉吟片刻,吐出一句话: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子曳’吗?”
“?”
温子曳愣了愣, 一时间不明白该说点什么。
他预想过自己和徐清渡之间终将迎来一场谈话,就像他和祝琰先前的交谈一样。这回他无法再拿鸠人的情报糊弄过去,徐清渡大抵也不允许这样糊弄。
如此郑重地把祁绚支开, 他原以为徐清渡会说些更敏感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者如祝琰一般直接表达惭愧与歉疚。
他都设想好了,一旦她道歉,说“对不起”,他马上就可以回应——“没关系,我不怪你”。然后他们冰释前嫌,彻底把这件事揭过去,就这么简单。
可他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母亲,似乎并不打算走寻常流程。
“子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重要吗?
一个用来称呼的符号而已,他连是谁给取的都不清楚,难道背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含义吗?
猜不透徐清渡的意图,温子曳状似思考一会儿,谨慎地摇摇头:“不知道。”
徐清渡忽然叫:“小曳子。”
她眨眼的频率变快了,温子曳注意到,这显然是个提示。
谜底并不难解,念两声就会明白过来——子曳,叶子。温子曳“嗯”地答应一声:“谐音吗?”
但叶子又代表着什么?
一般来说,新叶是希望,落叶是归根,自然的意象怎么解释都能说得通。问题在于,徐清渡在这个名字里蕴藏了怎样的寄托?
这回温子曳思考的有些久,期间,他感到徐清渡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滚动。
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睫,试图让自己放松,情况却并没有变好,于是他的思绪也开始混乱了。
他搞不懂,徐清渡想表达些什么?她在渴望怎样的回答?他该说点什么才好?
温子曳迟疑着。
即便他曾研究过徐清渡那么长时间,曾自诩非常了解这个女人,此刻也不禁深感棘手。
人的内心不是数学题,没有固定的运算、正确的答案。他不希望由于错误的回复破坏两人如今还算和谐的相处,只得摇了摇头,以示告饶,静候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
面面相觑,漫长的对视里,温子曳后知后觉:“……没有了?”
“嗯,没有了。”说出这句话时,徐清渡看起来松了口气,“就只是谐音而已。”
温子曳眨了两下眼睛,眉心蹙起。
……总觉得被捉弄了。
但徐清渡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沉凝下去,让他没办法以玩笑过渡这个话题。
她脸上的轻快消失了,转移到了她的声音里,听上去很小、很遥远:
“联邦的胚胎培养技术真的很成熟,如果忽视伦理条例,制造一个新生命只需要两场基因提取手术。这件事由温乘庭全权负责,所以,直到你‘出生’的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你。”
一个孩子能有多重?
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像一片叶子。
此前,徐清渡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我啊,不害臊地说,从小都被夸赞着‘优秀’长大。”她说,眼睛没有焦距地落在空中,“从偏远的小星球一步步往外走,一直走到中央星,同龄人别说比得过我,就算想跟上来也绝不容易。有任何争执,我总是对的;遇到难关,我也总能安然度过。我总是走在正确的最前方。”
“还在上学时,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我就是世界中心。”
这话说出口,徐清渡咳嗽两声,被自己逗笑了。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久经风霜后对过去不成熟的包容。温子曳大致能明白这感觉,就像他回头看五年前的自己,也觉得幼稚又笨拙,逞强得好笑。
“可以理解,”他说,“你有那个资本。”
徐清渡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是啊,任何人都这么觉得。因为我的人生,早年实在太一帆风顺了。”
她在静默之后发出感叹,“天赋、机遇、运气,这些困住许多人一辈子的东西,在我眼中都理所当然。很多事情,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他们管这叫优秀,可这不是,优秀是社会的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