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管城子
“柳师兄,我们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站在巷口,风池不解问道。
“可能是我太过潇洒吧。”柳三思脚步未停,明晃晃的刀惹得众人离开的速度更快了。
“可他们怎么都跑了?”有一个小贩在跑的时候摔倒在了风池面前,怀里的首饰都摔散在地上。风池本想替他捡起来,结果他连首饰都不要了,撒腿就跑。
“你看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没跑的吗?”柳三思将手搭在书生的肩头上,低头瞥了一眼他后颈上不大的青色印痕。
“你说是不是啊,林秀才?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吃饭,谈谈天?”
第7章 笛子(4)
“这位大侠,我与您互不相识,这无缘无故抓……找我是有什么事?”
只有三人的包厢内,林云面前摆着美酒佳肴,但他无心吃饭,战战兢兢地就怕这个一看就不是善哉的青衣人腰间那把大刀下一秒出现在他脖子上。
柳三思倒吃得挺开心的,这酒菜还算不错,他不紧不慢地浅酌一口桃花酿,才开口回答:“林秀才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找你呢,只不过是想知道些陈家的事。”
林云猛地抬头看向他:“你跟陈生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陈娘子?!”
柳三思摩挲着刀柄:“没什么关系,只是好奇而已,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他面上挂笑,然而林云却只感到凌凌寒意,他低头盯着酒杯上的花纹,不敢再跟柳三思对上眼。
柳三思为他倒上一杯酒:“为何方才街上那些人称呼陈娘子为丧门星?”
林云闻言,手一抖差点打翻了酒杯,他声音干涩:“一个月前,陈生的母亲,陈大娘莫名猝死,至今都找不到原因,紧接着是陈家的邻居全家自杀,现在陈生也出了事,她进了陈家不到一年,就剩下她一个人。大伙便说是陈娘子把灾祸带到了陈家,再加上陈娘子原来的身份实在见不得光彩……”
一旁在安安静静装着侍童的风池听到这荒谬的理由,真是觉得莫名奇妙,虽然他认为陈夫人不对劲,但凭什么用这种理由怪罪于她?
柳三思:“陈娘子,她以前是什么身份?”
“陈娘子以前是天香楼的琴师,寻欢作乐之地出来的女人,自然干净不到哪去。”谈到这个,林云脸色缓和了些,言语间尽是狎昵。
“既然是琴师,不是卖艺不卖身?”
林云撇了撇嘴,不屑道:“都是口头托词,烟花柳巷里女人,哪能有干净的,一点钱就能春宵一夜。”
柳三思笑道:“看样子林秀才是经常光顾天香楼,那天与陈秀才喝茶的地方,想必也是天香楼吧。”
林云像是急于撇清关系:“我与陈生是约在天香楼听曲,不过天未黑他人就走了,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最后是去哪了。”
“林秀才不用那么着急,我也没怀疑你。陈秀才也经常去天香楼?那天晚上他可有带着笛子。”
柳三思安慰式地拍了拍他肩膀。
林云肩膀一僵,才缓缓放松:“自然。陈生向来笛不离身,琴瑟雅意配上国色天香,是个文人就没有不爱的。”
“可我见陈秀才家境也不富裕。”
“我与陈生是朋友,自然会帮他。”
柳三思赞叹:“林秀才与陈秀才关系真好。那你知道陈秀才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林云蹙眉想了想:“奇怪的举动倒是没有,不过他最近跟天香楼新来的琴师打得火热。”
“琴师?叫什么?”
林云话里有些惋惜:“琴娘,长得真是国色天香,跟陈娘子有得一拼,要不是陈生看上了,我早纳她为妾。可惜的是,琴娘自从听闻陈生噩耗就身体抱恙,这两日都见不到人,听不到她的琴音。”
他话音未落,正走过来要给他倒酒的风池好像被什么绊倒一般,整个人往地上倒去,整个酒壶都砸到林云身上去。
猝不及防被浇了一身酒水,林云顿时跳脚,抬手就要教训:“木木愣愣的,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故意的你这小子?!”
柳三思抓住他的手:“林秀才见谅,我这侍童还小,做事难免还有些毛躁。”
他转头面上一肃:“小池,收拾好后重新拿一壶酒上来。”
“是。”风池低头应答。
林云手腕被捏得生疼,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童拿着空酒壶出了包厢。
等房门关上,柳三思才松开对林云的钳制,开口拉回林云的注意:“这陈修跟琴娘交好,岂不是辜负了陈娘子。”
林云憋着气,摆了摆手:“这算得了什么,男人性本风流,况且还都是风尘女子。”
柳三思笑了笑,看不出任何情绪:“陈娘子不介意?”
“她自己也是从风尘地里出来的,不大度点的话陈修还能休了她,她能去哪?反过来,她还得感谢陈生救她离开那种苦地方。”林云提高嗓音,就像是欲盖弥彰想要掩饰什么一般。
柳三思指节扣动木桌,像是不经意般道:“那么林秀才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害怕陈娘子这个风尘女子?”
林云猛地起身,椅子翻倒咕噜作响。他盯着柳三思,面色不善:“你不是要问陈家的事?”
“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柳三思踩住翻滚的椅子,偏了偏头望向他,目光像是将林云整个人都剥开了,“林秀才跟陈修不是至交好友吗?怎么陈修去世这么多天了,林秀才也没去陈家看看,为他上柱香。”
林云避过他的目光:“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柳三思未阻拦,任他气势冲冲地从身旁走过:“林秀才慢走,别忘了付账。”
林云离去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柳三思不急不缓地摩挲着剑柄。这林秀才还瞒着不少事情,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跟陈夫人之间有些事,以至于让他这么害怕。而且他身上居然被下了妖印,这代表下妖印的那只妖跟林秀才必然不死不休,就算林秀才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找到,真是深仇大怨。
柳三思直觉,陈修这事与林秀才脱不了干系,他正思索着,厢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柳师兄,我按你的吩咐去查了,天香楼确实有一个名为琴娘的琴师,自从陈修死去后就一直没再去天香楼弹琴,听说是伤心过度感染风寒了,家住何方也无人晓得。”风池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扯了扯歪了的领口。
“辛苦小池了。”柳三思遮住鼻子以挡住冲天的胭脂味,伸手拍拍他肩膀。
风池懒得躲了,抬眼看了看屋子:“他走了。”
柳三思取过酒壶,澄澈的酒水从壶口涌出,一滴不露地落入酒杯。
“对。不过我们现在可以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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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各家门前的灯笼陆续点亮,红彤彤的光落在寂静的长街上,平添了几分诡异。
这条路林云走过无数回了,但没有哪一回跟现在一样——寂静得就像压根没人,让他产生一种这条路比往日还要长的错觉。而且方才被酒水浇到的衣服紧贴着胸口,风一吹,心口都是凉的。
林云拢了拢衣袍,加快了脚步。暗骂今天可真是倒了大霉,一口水没喝着,还摊上个有病的,搞得他都没心思去天香楼领略小师姑娘的舞技了。
他心下正怅然呢,一抬头,不远处一道袅袅身影撞入到他眼中。她身段优美,红裙与火红的光几乎融为一体,她发丝挽起,露出漂亮的天鹅颈,像是在勾引着他人去一亲芳泽。
这本该是旖旎至极的画面,但落在林云眼中却可怖如恶鬼,眼前的一幕不受控制地与这几日重复的噩梦重合。
寂静的长街,身穿红裙的女子,接下来呢?
林云手脚发软,完全移动不了半分,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珠。
他刚移开目光,就感到心口一凉。
“林秀才,你怎么不看看我?”
红衣女子身似无骨地趴在他怀里,她抬起头咧了咧嘴,露出五官空白的脸与两排剃齿。
林云无处可逃之下只能闭上眼,然而想象中那血肉撕扯的疼痛未到来,反而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
他睁开眼时,只见衣服上方才被酒水浇到的地方发出炽烈的白光,红衣女子跌倒在地,半张脸都是被火焰灼烧过般的痕迹。
“是谁?谁敢坏了我的好事!”女子以袖遮面,扫视着周围。
紧接着她头顶传来一声嗤笑:“你猜?”
柳三思站在屋檐上,颠了颠手心的刀,虽然不顺手,但聊胜于无。
下一秒利器破空而来。
红衣女子反应迅速,挥袖挡开一刀,不过她只来得及躲开这冲着脖子来的第一刀。
她遮面的手滚落在了地上,眨眼变成木头。肩头的断口整整齐齐,没有丝毫血液涌出。
女子的惨叫还在喉咙,就被一脚踩住了后脑勺。
“安静,我不喜欢太吵的妖怪。”柳三思垂眸,当他脸上失了笑容时,眉宇间的锋芒便毫无遮掩,锋利冷硬如刀。
柳三思毫不留情地砍断她的手脚,一手两脚落于地也立马变成木头。
他将刀插进女子后脑勺想要偷袭他的嘴巴里,狠狠钉在地上,这才抬头朝还在愣神的风池道:“过来封住,我还有点东西想问问这没脸的女妖。”
“好、好的。”风池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本准备出手帮忙,谁知这才不过几息,柳三思就已经解决完了。
然而就当风池蹲下身准备给女妖画上封妖灵符时,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直冲着他的眉心去。
柳三思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开,黑气扑了个空,但却仿佛生了灵智一样转了个弯冲柳三思飞去,在撞到柳三思身上时,黑气就如同先前在陈家的那团黑气般,蓦地消散得无影无踪。
“柳师兄,怎么了?!”风池灵力凝刃,面上警惕地望向四周。
柳三思擦了擦刚刚被黑气撞到的胸口,抬头望向本来躺着女妖的地方:“没事,不过被逃了。”
风池望过去,果然只剩下一把刀,刚想追上去,面前就横了一把刀。
柳三思似是不经意般瞥向不远处黑暗的角落,转头朝风池道:“别追了,追不上。先拖着林秀才给他找个地,躺在大街中央伤风败俗。”
风池瞅了瞅早早昏过去的林云,不情不愿地点下头。
就在三人身影逐渐远去时,黑暗的角落里窸窣作响,灯火明灭中,一道拖着尾巴的肥胖黑影从中窜出,朝着城西,准确点讲,应该是阿狐山跑去。
呜呜的诡声幽幽回荡,新月高悬,使得在林间穿梭的身影无所遁形,那是一只古怪的、棕灰色的狸。
为什么说它古怪?因为它比正常的狸猫胖上两倍,而且头上还顶着个小酒坛。
倏地,诡声消失了,那只在林间穿梭的狸也没再出现在月光下。
因为他被捉住了。
素白干净的手指捏住了它的后颈肉。
“阿狸,你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第8章 笛子(5)
高耸入云的树上,繁叶织作密网,任月光再多么明亮也穿透不进半分,只能朦胧辨别出在树枝上坐着个人。
阿狸前爪抱紧了酒坛子,好一会才从被抓上树的刺激中回过神来。
“阿狸,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只妖把你打傻了?”那个人好奇地伸手戳了戳阿狸脑袋。
“呸呸!谁敢欺负我狸大妖。”阿狸昂首道,“不过是刚刚去拿酒的时候……”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