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管城子
“又或者我去洗个澡,你再看看?”
“如果祸魔本源藏匿在那些大门派中,我能配合你进去查探,你真的不要再多看几眼吗?”
“就算找到了祸魔还得将其彻底杀死,我还可以帮你找一找回舟剑仙那把唯一能杀死祸魔的剑,再考虑一下吧。”
“咕哝?”刚刚醒来的兔子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缠在主人身边唠叨的人类。
很吵,但是主人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为什么靠得这么近?这是什么新的游戏吗?为什么不带它玩?]
它气鼓鼓地用力一跳,蹦到了柳三思的头顶。
柳三思发出一声痛呼:“兔兄你体型虽小,但分量越来越足了。”
回应他的是更用力踩在头发上的兔爪。
******
也不管身后一人一兔快要闹翻天了,白九祝坐在附近的河畔,双手掬起一汪涟漪,泼洒到脸上,不小心沾湿了的发丝紧贴着发烫的脸颊。
啊,撒谎了。白九祝深深呼吸,手背碰了下湿润且滚烫的脸,试图让温度降下来,但收效胜微。
他刚刚撒谎了。
柳三思不是乌漆嘛黑的。
相反的,他身上散发着炽热而温暖的光,就像他闻起来那样,是太阳的味道,又或者是热烈的风,自由而又奔放。
——他是个好人。
这是白九祝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的事情。
但正因为是好人,才更不应该被牵扯进九死一生的漩涡中来。
但驱使着他撒谎的,还有另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
为什么看着柳三思的脸时,会觉得那些真话很难说出口呢?白九祝不明白。
他内心正是纠结,河面上倏地出现了那张困扰着他的脸。
“白九祝,你管管兔兄,它咬着我的手不放了。”
“……”
“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
“咬断算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没有更新,不要等。
◇
第75章 好梦(19)
在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被山巅吞噬的刹那,山林的影子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如火焰般摇曳。月光之下,影子们的真面目在树影婆娑的间隙显露出轮廓——那是只在夜间活跃的妖怪,他们或是欢笑、或是跳着奇异的舞蹈汇入了祭祀的队伍,往最接近月亮的山巅而去。
山路两旁,空中无端燃起了火焰,将白玉轿子映照出绯色。铃声叮铃,一路轻响,随着妖怪们的步伐在山间回荡。
与这番盛景相衬,白九祝这边显得格外静寂。
“你不去参加祭典吗?”柳三思放下手中有了笛子雏形的青竹,望向树间又在发呆的狐妖,“连小白都去凑热闹了。”
“会吓到他们。”白九祝垂下眼看他,月华的碎光落在银发上,像银河倾斜,一时间,柳三思竟觉得他不似人,也不似妖,反倒像是月神误入了凡尘。
柳三思回过神,问道:“是因为你体内的亡灵和祸魔?”
白九祝微微颔首,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除了虎奇和浮游,其他妖还不知道祸魔的事情,之前派出去的鸟妖也只以为虎奇是要找哪个得罪了他的人类。他们是怕我失控。”
他回忆道:“第一次血月反噬时,我没做好准备,亡灵伤到了一些妖,还险些毁掉了半个騩山。后来浮游教我设了结界,防止血月时亡灵失控伤到其他妖怪。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再靠近我了。”
也就这个人类明明直面了亡灵失控反噬时的可怖场景,还敢凑他这么近,一点也不惧怕。小白是因为自己曾救了它,再加上神智未全开所以才敢留在他身边。可这个人类是为了什么呢,就不怕哪一夜死在梦中。
明明只是一个人类,胆子却这么大。
柳三思还能胆子更大:“那你自己呢,想不想要去参加祭典?”
白九祝只是犹豫了一下,柳三思就已经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具,跃到了他身边,将其中一个狐狸形状的半脸面具戴到他脸上。
“既然是因为担心吓到他们,那就不让他们见到就好了。”
在面具附上白九祝的脸时,他通身的气质与妖气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明明外貌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但就是让人辨认不出来是他,若是没有仔细瞧,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会忽略。
柳三思将另一个面具戴上:“这个面具能改变和弱化佩戴者的气息,使佩戴者不论在哪儿,都像是细流汇入大海,自然而然融于其中,不起眼且难以注意,除非是同样戴有面具的。我师傅以前常借助这个面具带我混进各种妖族祭典吃吃喝喝。”
最猖狂的一次是混进了狼族妖王迎娶妖后的婚宴,坐在妖王旁边光明正大喝了其他妖族献上的千年灵酿,陆惟边喝还边点评这千年灵酿还不如正清门山下的某家酒庄,糟蹋了原料。
自陆惟去世,这是他第一次取出这两个面具。
若是他人知道了,保准得骂一两声这师徒两人暴殄天物,能隐藏气息的法宝不是没有,但能逃过强大妖族探知的少之又少,他们竟只是用来蹭吃蹭喝。
然而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柳三思,以及没入过人世、不通晓这些‘道理’的白九祝。
感受了一下面具上玄妙的阵法,白九祝有些惊讶:“制作这个面具的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能被难得一见的九尾夸上一句,要是他能听到这些话得意得活过来。”柳三思半开玩笑,抓住他的手腕,“走吧,凑热闹去。”
一截红绳颤颤巍巍从白九祝衣袖中爬出来,顶着风缠在了柳三思的手腕上,免得待会出现一脸撞上结界的惨案。
******
狂风刮过,吹得铃铛作响,抬着轿子的几个妖怪是妖龄尚小的花妖,长得比较瘦小,险些被直接吹飞了,轿子摇摇晃晃的,差点就倒了。
“快快快,我挂到树杈上了,谁来把我拔下来。”
“谁?谁刮的风?”
“要打架吗?”
妖群里传来不满的声音,但找了一圈也没有揪出罪魁祸首,只好死了这条心,继续跟上队伍。
一只抬着轿子的花妖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腰。
「啊?是闪到腰了么,为什么觉得轿子抬起来吃力了点?讨厌的风。」
「好想休息啊。」
「可恶,下次猜拳抬轿子时,我要把花瓣剪短了,也出剪刀。」
花妖苦兮兮地抬轿子,没察觉到轿子里藏了两位方才刮风事件的罪魁祸首。
为月神准备的轿子自然不可能寒碜,但塞进两个成年人还是有些勉强,白九祝已经尽量贴紧了角落,但两人还是不免因为轿子摇晃而产生碰撞。
这么出格的事情,白九祝还没有干过。
「这是渎神。」他无声道。
柳三思扬了扬眉:「月神才不会这么小气,走到山顶得多累,让我们坐坐也无妨,祂在山巅才要坐呢,到那了还给祂也不迟。」
这话似乎有道理,但细思又觉得哪里有问题,白九祝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要如何反驳。
手肘被人碰了碰,他侧过头望过去。
眼睛处的孔洞中,柳三思眼睛弯弯:「畅快吗?」
不可否认的,在他随着柳三思离开结界、挤入轿子时,仿佛破开了一个沉闷的壳子,明明轿内的空间对于他们来说有些狭窄,但他的呼吸却如此轻快。
这一次,白九祝从了本心点下头。
柳三思笑得更开心了。
白九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点下头时这个人类会这么开心。
祭祀队伍到达山巅后,有一段漫长的祷告,他们趁机偷偷离开轿子,混入妖群中。
接着白九祝有幸见识到了人类的‘狡猾’。
祭典上,不少妖族模仿人类弄了个小摊子,但在这里,购买货物用到的不是纸币,也不是灵石,而是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人族那些小巧玲珑的工艺品在妖族中算得上比较稀罕的。柳三思用一个竹雕的玲珑球从一条美女蛇妖那换了她的蛇蜕,又用蛇蜕与一只木妖换了一寸万伤皆可愈的回春木,最后用这寸回春木,哄骗得以抠门出名的花妖取出了一整坛瑞蕊甘露。一小滴瑞蕊甘露,就需要一只花妖花上两个春秋去凝练,极受女性妖族的欢迎,放人族里更是千金难求。
柳三思的体型在妖族看来并不是非常强壮,气息也接近于无,在它们眼中就是可以‘欺负’的小妖,因此在他与花妖交易时,不少妖已经在旁虎视眈眈,可在他们见交易结束围上去后,那青衣服的小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
山巅之上,满月硕大无朋,仿佛轻轻一跃,就能触及那皎洁的边缘,它的光辉穿过稀薄的空气,洒在逃出祭典的一人一妖身上。
白九祝没想到的是,柳三思把方才周旋一圈好不容易‘骗’来的瑞蕊甘露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
柳三思下意识地要摸一下鼻子,但是手刚抬起来就想起自己现在戴了面具,只好又放了回去:“你不是喜欢甜的么,我以前听一些女修夸赞过,花妖酿造的瑞蕊甘露味道极好,甘甜醇厚。”
他确实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才参与进以物易物,可是真正要讲出来,却有些难以说出口,似乎有些太合适。
“所以这个是专门送给我的,是为了我才去换的?”白九祝直直望向他,因为面具的存在,那双眼睛反而更加显眼。白九祝目光干净而清澈,眼中不染一丝尘埃,对视久了反倒会让他人产生难以言喻的局促。
柳三思移开眼点了点头,随手摘了一片叶子作盛器倒上甘露,递了过去。
“试试,如果不喜欢,可以回头留给兔兄解决。”
下一秒,微凉的发丝碰到了他的手。
白九祝没有接过,而是俯下了身,垂首啜饮叶子里的甘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了一截莹白的脖颈,莫名惑人。他抬起头,淡绯的唇微启,抿去唇上沾到的甘露。
“谢谢,我很喜欢。”白九祝有些不好意思道。
柳三思因为他的动作僵住了,一时间忘记收回手,热流从被发丝碰触的地方蔓延至全身,心跳猛地一滞,随后如鼓点般急促地跳动起来,本来敏锐的头脑此刻却显得有些木讷:“不客气。”
感觉着现在脸上正在攀升的温度,柳三思无比庆幸还戴着面具,否则也太丢脸了。
倏然,柳三思脸色一变。
在他的身后,月光之下摇曳的树影,突然慢慢胀大,虚空中有什么在凝结出身形。
柳三思正要动作,就被白九祝挡在了身后。
“浮游。”他听见白九祝是这么称呼这位不速之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