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小麦被海东青拖向阴鼎。这个山洞就是再大,也没有多大,张开的铜鼎迎向他,内壁的铜钉闪着冰冷的光,像是一张生满利齿的大口。小麦不忍心再去看邵靖,只有直直地盯着那铜鼎。然后他忽然发现,铜鼎居然在缓慢地转动。左边的阴鼎按逆时针方向向右转了大约十五度,右边的阳鼎则按顺时针方向向左转了大约十五度,这样一来,两只铜鼎的开口就不是阴对小麦阳对邵靖,而变成阳对小麦阴对邵靖了。
邵靖也发现了两鼎的转动,一时间顾不上再深情,跟小麦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心里隐约又生起了一丝希望,轻轻打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全力挣扎,阿华和海东青正弯腰拖人,都没防着这扔进锅里的鸭子还要扑腾,同时被蹬得脱了手,倒退了一步。阿华大声喝骂,踢了邵靖一脚,正要弯腰再去拖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侧后倒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拉拽一样。他骇然回头,背后自然是半个人都没有,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往左后方退过去,而海东青也正满面惊骇之色地往右后方倒退。
小麦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阿华退去的方向正是阴鼎的开口,而海东青却是向着阳鼎的开口退过去。再有两三步,他们就会被分别吸进两鼎里去。
阿华双手在空中乱抓,手里还死死捏着那枚翡翠眼。但是这山洞里一片空旷没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就连地上都是一片平坦,他虽然极力挣扎,也无法阻止身体在一点点向阴鼎滑过去。
海东青的情形与他完全相同,但是他比阿华反应快些,愣了片刻就伸手去拉阿华。他的想法是对的,两人交叉滑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如果抓住了,就会因为两边的吸引力而停在中间。可惜他伸出手去的时候阿华因为挣扎太过跌倒了,海东青一下抓空,大声喝骂:“蠢猪!快拉住我!”
阿华愣了一下才伸手来抓,但就差这么一点,已经抓不到了。海东青眼看不妙,也扑到地上,伸手去抓阿华。可惜已经晚了,两人只有四根手指勉强勾在了一起,暂时阻止了一下被阴阳鼎吸进去的过程。海东青抬头冲着谢棋大喊:“快来帮忙!”
谢棋一直站在山洞入口处,像是吓呆了,听见海东青喊,不但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了一步。
四根手指自然没有多大力量,而且随着两人更加靠近阴阳鼎,那吸力也在加强,海东青和阿华只坚持了两三秒钟就被扯了开来。这下子滑向阴阳鼎的速度更快,阿华疯狂地想在地面上抓住点什么,他的手指在平坦的坚硬地面上抓挠,很快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他左手还下意识地紧抓着那枚翡翠眼,于是手指关节就被磨得鲜血淋漓,甚至露出了白骨。他一边抓一边对着谢棋狂喊:“你他妈的快点来啊,快来把老子拉出去!快点!出去了我给你钱,我的钱全给你!”直到他下半身被吞进了阴鼎,他还在喊。但是阴鼎无声无息地合拢起来,扣在他的腰部。阿华发出一声痛苦的号叫,鼎边挤压着,他的肋骨发出细微的声音,一根根断裂开来,鲜血从他嘴角流出来,滴在地上。他张着嘴像被捞出水的鱼一样,紧抓着翡翠眼的手终于松开来,翡翠眼掉落在地上,骨碌碌顺着微微倾斜的地面滚到一边。阴鼎的闭合忽然停住了,鼎体缓慢地转动起来,已经闭合到一半开口对准了那枚翡翠眼,似乎想把它吸收进去。
小麦忽然就明白了。这阴阳鼎的祭品确实需要一阴一阳的牺牲,可是在这个山洞里,阴莫过于烛龙的阴眼,阳当然就莫过于烛龙的阳眼,比起这两枚眼睛来,他和邵靖那真是不算什么了。
海东青当然也明白了,伸手就去拽脖子上的阳眼。他离阳鼎的距离略远一点,现在只是膝盖以下进入阳鼎,而鼎口正在缓慢闭合,只要他摘下阳眼,还有空间容他爬出来。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山洞里引起一阵回音。海东青的手颓然垂下。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珠瞪着谢棋:“你!”
谢棋面无表情地举起枪,又打断了海东青的另一只手。海东青下半身已经被吞进阳鼎,半张开的鼎身像一张嘴,微微地张合着,把他的身体拖进更深处。
阿华嘴唇蠕动着,无声地咒骂。谢棋瞥了他一眼,谨慎地用长刀轻轻把阴眼拨到阿华身边。阿华挣扎着要躲,谢棋却直接用刀尖把阴眼挑起来挑到他背上。于是阴鼎再次开始微微张合,一点点吞噬阿华。
折腾了这么一会,反而是海东青先被吸进了阳鼎。他比阿华更早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言不发,只是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棋,直到头部要被吞进大鼎,这才挤出一句话:“你也会不得好死的--”
谢棋没说话,只是微微避开了海东青的目光。阳鼎渐渐闭合,山洞里忽然响起痛苦的号叫声。透过仅剩的一条缝隙,小麦看见大鼎内部的那些铜刺向中央挤压,刺进海东青的身体,将整具人体挤压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阳鼎里的号叫引发了阿华疯狂的挣扎,但他肋骨已经被挤断一排,内脏也挤伤了,这一挣扎,嘴里就开始吐血。他就这样一边呕血一边含糊地咒骂一边被阴鼎吞进去。翡翠眼从他后背上掉了下来,但这时候阴鼎的吞噬已经不再停下,直到那些铜刺刺进他的身体,阴鼎合上,那含糊的号叫和咒骂才渐渐停止了。
山洞里又恢复了死寂。谢棋到这时候才哆嗦起来,脸色煞白地站了一会,才颤着声问邵靖:“那个,他们说的什么金书玉简藏在哪里?是不是在这玉石墙后面?”
邵靖挣了一下:“你先把我们解开!”
谢棋举枪对着他:“快说!不然我就打死你!”他脸色惨白,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极其可怖,“快说!”
邵靖放平身体:“应该就在这后面。”
“那,怎么打开这个机关?”
“那我就不知道了。”
砰!邵靖头边的地面上溅起一蓬土,谢棋转过枪口对着他的腿:“快说!不然我先打断你的腿!”
“如果我知道,怎么会被他们骗成这样?”邵靖知道这时候不能再激怒谢棋,这家伙已经快失控了。
谢棋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他哆嗦着,手指扣紧扳机……
“你看!”小麦突然叫了一声,打断了谢棋的动作,“看那墙!”
谢棋回头看去,愣住了。
淡青色的玉石墙壁上,从最下方开始,正慢慢浮现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那是一道道粗横线,有长有短,有的还在中间断开一截。
“八卦图--”邵靖喃喃地说。
小麦看着那鼎:“你们看那鼎--”
阴阳两只鼎的鼎脚现在都浸在鲜血之中,鼎身的青铜色已经转为黑紫色,像是浸透了血的青布那种颜色,衬得那些嵌进去的金银丝更加灿烂华丽。不用想也知道这血是从哪里来的,小麦喃喃地说:“也许那些铜刺是中空的……”中空的,从人体中把血吸出来,然后渗透到鼎脚下,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也许这地下有无数的管道能把血送到玉石墙壁里--在墙壁上画出八卦图来。
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在墙壁上渐渐浮现,血红的八卦图,围绕着巨大的阴阳鱼,在这面淡青色的玉石墙壁上看起来惊心动魄。山洞里太静,静得小麦都能听见滋滋的声音,不知道是自己耳鸣,还是那阴阳鼎真的在吸吮着什么……
八卦图完整地呈现出来,阴阳鼎脚下的鲜血也干涸了。巨大的阴阳鱼缓缓旋转起来,确切地说,是黑白两色围绕着鱼眼的位置各自旋转,像有生命一样。然后鱼眼的位置慢慢凹进去,出现了两个小坑。
谢棋指着墙壁:“活,活的?”难怪他害怕,这绝对不像是什么机关!如果是机关的话,即使不发出任何声音,那凹下去的地方也能看得出来跟墙壁不是一体的。可是这两只鱼眼却不是这样,那小小的凹坑就像是这玉石墙壁在里头被什么吸了一下,吸出了两个小坑--当然,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吸得动石头的话。
小麦一低眼就看见玉石墙边上躺着个发亮的东西,这是邵靖刚刚失手打进墙壁里的子弹,而被子弹打出来的那个坑已经消失了,墙面平复如初,甚至找不到子弹打过的痕迹。
“息石--”邵靖脱口而出。
“什么东西?”小麦只听说过息壤。
“与息壤是一样的东西。当年大禹治水,息石息壤都是用过的,只是世人只知息壤不知息石之名罢了。”
息壤是能生长的土,那么息石自然就是能生长的石头了。小麦环顾山洞四周--难怪他找不到海东青当年挖掘过的痕迹,原来是长平了。
谢棋没心思研究什么息石息壤:“这东西会吃人吗?”
“怎么可能--”
谢棋这才松了口气:“那它怎么又不动了?那两个坑是干什么的?”
邵靖没好气地说:“那是机关,你看不出来?这面墙就是盛放金书玉简的柜子,那两个坑就是可以放进钥匙的锁。你要把钥匙放进去,锁才能打开。”
“钥匙在哪里?”谢棋兴奋得两眼发亮,不自觉地搓着手。
“在鼎里。”小麦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就是烛龙的那两颗眼睛。”
谢棋愣了。那两颗眼睛现在已经在阴阳鼎的肚子里了。
“没有别的钥匙?”
没人回答他。谢棋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机关,但之前海东青先让阿华把翡翠眼从邵靖身上摸出来再把他拿去祭祀,已经很能说明这两颗眼睛的重要性了。但是,他不敢靠近那两只鼎,谁知道这鼎还吃不吃人?
谢棋举起长刀,一刀就向玉石墙劈了过去。那墙壁看起来并不坚硬,一刀砍上去,立刻有三分之一刀身砍进了墙里,容易得出乎谢棋意料。但当他把刀拔了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被刀砍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只不过几秒钟,刀砍的痕迹就消失了。这墙壁不知道有多厚,如果用这种刀砍的方法,按这种恢复速度,他砍上一天,也未见得能砍出个洞来。
谢棋转头看向阴阳鼎,迟疑了一会,还是谨慎地走了过去。人为财死,玉石墙壁后面的东西太吸引人了,贪欲战胜了恐惧。
阴阳鼎很安静,似乎吞了一个人之后已经吃饱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小麦看了邵靖一眼,意思是:阴阳鼎会不会吞了他?
邵靖面色凝重,慢慢摇了摇头。阴阳鼎并不是食人凶器,它只是祭品,只是需要有鲜血从鼎中流入墙壁。现在八卦图已经完整地出现,那就不需要第二次祭祀了。从本质上来说,这与上山祭山神之类的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祭山神可能需要青牛白马,祭这面墙壁却需要一件阴物一件阳物。
果然谢棋用长刀拨弄了阴阳鼎几下,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鼎身上的紫黑色也在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的青铜色。谢棋大约是也悟透了这个原因,大起胆子爬到鼎口上去张望。看了一会,他爬下来,拿出登山绳吭哧吭哧地不知道在改什么。
小麦看着邵靖。用膝盖想,也知道谢棋拿到了金书玉简之后不会放过他们的。他现在没杀他们,只是因为金书玉简还没到手,可能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邵靖没说话。小麦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把身上的匕首摸了出来,正用力地割着登山绳。小麦刚高兴了一下,又担忧起来。那登山绳的坚韧程度不是普通绳子能比的,而且邵靖被倒捆着手,也不好用力,能不能在谢棋打开玉壁之前割断绳子还很难说。
谢棋那边也费了不少力气,等他弄好的时候小麦发现那是个铁抓,前头有三个小钢爪,通过提拉绳子可以让钢爪合拢,看来谢棋是想把烛龙的眼睛从大鼎里钓出来。
谢棋爬上阳鼎。阳眼还挂在海东青脖子上,所以他比较容易就钩起了绳子,然后拉断绳子,把阳眼吊了上来。然而阴鼎里的阴眼是滚落在地上的,被阿华的尸体挡住了,于是他提起长刀又捅又戳,想把尸体分开,以便捞起阴眼。一时间整个山洞里只听见刀刃捅进血肉砍进骨头的声音。
小麦的听力太好,连刀在血肉里转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阵阵地作呕。他不愿意再看这场面,竭力把头扭向山洞的入口。忽然之间,他听见一阵细微的咝咝声,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滑擦的声音,正向山洞入口渐移渐近。小麦想了一下脸色就变了:“邵靖,好像有蛇!”
确实有蛇。小麦刚说完,就看见山洞入口处游进几条蛇来。天幸不是他们在外面看见的那种粗如碗口的大蛇,而是一些灰黑色的小蛇。邵靖立刻停下动作:“不要出声,低头尽量闭住呼吸。”蛇的视力一般不怎么样,但颊窝里有一对红外探测器,温血动物的体温对它们是很明显的目标。
谢棋费尽力气,终于把阴眼抓了上来,他刚刚要欣喜,就发现山洞地面上多了十几条蛇。他在四川住了好几年,知道怎么对付蛇,当下趴在鼎口上不动。因为小麦他们离山洞口更近,而他则是悬在空中的,怎么想,蛇都应该去攻击地上的邵靖和小麦。
小麦感觉到一条蛇从他头上游过去。虽然头上还戴着矿工帽,但蛇身滑过硬塑料的沙沙声清晰在耳,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蛇虽然从他和邵靖身上游过,却像是没注意他们,径自向着谢棋所在的阴鼎聚了过去。
谢棋这下慌了。蛇群聚到阴鼎前,最先游进来的几条已经顺着鼎腿往上爬了。他按捺不住地抬手一枪,把第一条蛇打得皮开肉绽,掉下地去。这声枪响惊动了所有的蛇,争先恐后地向上爬。谢棋大叫着左手挥刀右手开枪,一时间蛇血横飞。一条小蛇被激怒了,盘起身体又猛地拉直,居然对着谢棋的脸弹了过来,谢棋猛地一偏头,一刀抡出去,在半空中把那条蛇砍成了两截。但他握在手里的阳眼也掉了下去,落在地上。
阳眼落地,顺着大鼎往上爬的蛇对谢棋似乎也失去了兴趣,掉头向下,都围到了阳眼旁边。谢棋惊魂未定地抹了把脸,从耳朵上抹下点血来,看了看是鲜红的,显然无毒,于是随手往衣襟上抹了一下:“妈的,原来是冲着这个来的!”在这山洞里,大概没有东西比这阳眼更温暖了吧?
这样一来反而容易了。这群蛇也就是二十几条,谢棋举起枪,趁着这些蛇围在阳眼周围不动的机会,一枪一条,半分钟就全部干掉了,这才爬下来捡起阳眼,呸了一声:“吓得老子不轻!”
小麦心里多少有点失望--居然没把他咬死……眼看谢棋拿着阴阳眼走到玉壁前面,把还沾着鲜血的两颗眼睛分别放进阴阳鱼的眼窝里,然后玉石墙壁第一次发出一种细微的声音,从阴阳鱼中间开始,淡青色的玉石缓缓分开,露出的缝隙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虽然还没有完全打开,小麦也看见那是一块莹白的玉石,上面用黄金镶嵌着图案,虽然历经千百年,仍旧光泽如新……
第105章 自然之力
玉石墙壁缓缓打开,露出婴儿拳头大小的一个洞口,能看见里面那块温润的白玉,通体没有一丝杂色,上面镶嵌着纯金的图案,似龙非龙,似凤非凤,似虎非虎,说不清是什么形象,却细致入微,连那兽身上的毛羽都清晰可见,在珠光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辉。
谢棋连呼吸都屏住了,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扒那洞口,在半空中又强行缩了回来,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不住搓揉。
小麦侧头看了邵靖一眼,两人心里都很明白。谢棋或者不像海东青和阿华那样处心积虑就为了这金书玉简,然而他现在已经财迷心窍,只要把东西拿到手,肯定要杀人灭口。他在这里做了好几年导游,即使没有同伴没有马,他也能走出去的。
邵靖用力磨割登山绳。谢棋的注意力完全被渐渐打开的玉石墙壁吸引了,他甚至用不着再怕他看见。只是这登山绳真是质量太好,他割了半天,还只割断了一半。
巨大的阴阳鱼慢慢旋转,中间的洞口越来越大,镶金白玉板露出的面积也越来越大,直到洞口有婴儿头颅大小的时候,谢棋突然一震,脱口啊了一声--白玉板上出现了暗色裂纹,而且看得出裂纹如同蛛网,向四下里蔓延。谢棋顾不上别的,一步蹿到玉石墙壁前,伸手就去扒那洞口。洞口自然不会因为他动手就加快打开,仍旧缓缓地向外扩大,把洁白的玉板上那刺眼的灰黑色裂纹继续呈现出来。直到洞口扩大如人头大小,一小块碎石掉出来,带出一撮土,洒在谢棋衣襟上。谢棋呆呆站着,在他眼前,玉板已经完全露了出来,看得出它原本应该是一个精美的白玉盒子的正面,盒子里装的大约就是金书玉简。然而现在,除了玉板正中心那四五厘米见方还是完整的之外,其余地方均已被挤碎,碎块间是挤得硬如石头的砂土。
谢棋嚎叫了一声,猛地拔出匕首发疯般地挖起来。碎块和砂土不停地掉落,然而他挖了半天,里面仍旧只是土和砂石,只是间或在那砂土之间夹杂着一段金丝或者一小块已经染了沁色的玉块。尽管大禹设下了这巧夺天工的机关,却仍旧挡不住千百年来大自然的变迁。也许是这山体生长中的扭曲,也许是地震的震动,总之这白玉盒子已经碎裂,连带着其中的金书玉简,也化为了这大山的一部分。
谢棋挖得手也破了,掏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却仍旧一无所获。他呆了一会,忽然急急转头去找嵌在玉石墙壁里的那两颗烛龙眼。两颗宝石眼已经随着阴阳鱼的变化分开在墙壁两边,他就用匕首去抠,先抠下了阳眼,看一看还是完整润泽的,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又去抠阴眼。阴眼抠出来,落进他手心,撞击在原本握在手中的阳眼上,突然之间一道白色光华从两颗龙眼之间迸发出来,刺得山洞里的人都不禁闭上了眼睛。谢棋本能地握紧拳头,将两颗龙眼攥在手里,白光过后他急急张手去看,却见两颗龙眼已经失去了那润泽的光彩,变成两颗灰黑色的石头,谢棋手上稍微一用力,两块石头竟然就碎成了一堆灰土,顺着指缝簌簌洒下来。
谢棋死死盯着手心里的一撮灰土,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些。他一边笑一边疯了似地举起匕首在墙上乱戳,看得小麦心惊胆战,唯恐他忽然回过身来给他们两个也来上这么几刀。好在谢棋疯笑了一会就停了下来,嘴里嘟囔着什么四处张望,一眼看见旁边的黄金匣子,眼睛登时亮了:“对,还有这个,这个也值钱!”
他一边嘟囔一边跑过去。黄金匣子有半人高,纯金的匣壁有一寸厚,少说也有几十公斤重。即使只按重量算,现在的市价也值几十万,若是加上手工和古玩本身的价值,说个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谢棋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伸开双臂去摇晃那匣子,想掂掂份量。匣子出乎意料地沉重,像是底子焊在山洞地面上似的,谢棋用尽吃奶的力气一摇,匣子猛地一晃,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轧轧声,像是什么链条在转动的声音。谢棋吃了一惊,唯恐这匣子也像阴阳鼎一样张开来噬人,赶紧跳得远远的。但匣子并无动静,那轧轧声细听起来倒像是出自地下。谢棋惊疑不定地在地上来回检视,小麦却分辨出那声音确实是从黄金匣子下面响起来的,但声音在地上似乎沿着一条线向山洞入口处响过去,最后一直响到了入口之外。
邵靖猛然醒悟:“入口要关闭了!”
谢棋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跑出一步又舍不得这黄金匣子,回过身来用力摇晃,想要拖着走。黄金匣子不知是被他刚才那一阵摇晃弄松了,还是因为触动了什么机关的缘故,竟然当真被他拖动了。但几十公斤的份量也不轻,谢棋拖着这么个累赘,再怎么拼命也跑不快。眼看山洞入口处的光线越来越暗,显然是外面的机关正渐渐关闭。谢棋咬牙猛拖,眼看前面还有几十级台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着这个匣子跑出去,他终于撒手放开匣子,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了出去……
轧轧声停止,入口处微弱的光线消失,四周一片死寂。邵靖终于割断了登山绳,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把小麦身上的绳子也割断,整个山洞里,就只听见他们两个的呼吸声。
“入口关了?”小麦活动着麻木的手脚,走到入口处向上看了看。果然是一片黑暗。他试着走上去摸摸,那里是一层石头,就像他们进来时看见的一样,毫无缝隙,浑然一体,好像从来不曾打开过。
“关了。”邵靖走到黄金匣子旁边,用脚踢了踢它,“这东西下面就是机关,触动了这个入口就会关闭。大禹并不想把这个东西也给人。”
小麦赶紧把他拉开:“你怎么能拿脚踢啊,太不敬了。大禹前辈您可别跟他计较--”万一再踢出点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办?
邵靖倒没说什么,只是环视四周:“现在怎么办?”
“能把那入口再打开吗?”小麦一说完自己就知道答案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不能,海东青当时是挖了个洞出去的。啊,那我们是不是也能挖个洞出去啊?”
“难。”邵靖言简意赅,“从这里挖出去要多远?海东青当时戴着烛龙的阳眼,其实等于是在不死不活之间,他不用吃不用喝不用休息,可以一刻不停地挖,但是我们--而且这里的土是息壤……我们在这里挖,它就会在后面跟着长,如果我们挖得慢了……”他没再说下去,但是小麦已经明白了,如果挖得慢了,息壤的生长速度会赶上他们的进度,最后把他们埋在大山的山腹中。
“那--沈哥他们能找到咱们吗?”
邵靖从内裤里摸出那个定位器,那小小的钮扣一样的东西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会往外发信号的样子。邵靖摆弄了几下,摇摇头:“说不准。这东西在地下不知好不好用,而且--这里已经不同于地上世界,信号能不能穿过阴阳两界也很难说。”
小麦丧气地坐在地上:“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在这里等死?”
邵靖紧闭着嘴站在那里没说话。小麦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邵靖最怕听的就是“等死”这两个字。他赶紧站起来扒住邵靖肩膀:“唉,我们想办法出去啊,蛊道那么没希望的地方咱们都出来了,没理由这地方就能把咱们困住。”
邵靖反手搂住他,沉默片刻才说:“恐怕只有挖了。海东青在这里一定曾经呆了很久,必然是各种办法都研究过了,最后才选了挖洞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海东青可以用,他们……
小麦回头去翻背包:“看看咱们还有多少补给。”几个背包都在这里,干粮充足,水少一些,加在一起算算能支持四五天,如果要把人体极限也算进去的话,十天也没问题,如果不考虑他们在极度干渴饥饿的情况下还能不能挖洞的话……
“这里有工兵铲。”小麦翻出两把工兵铲,“咱们的装备比海东青那是好多了,这个挖起洞来怎么也比那匣子盖强吧?”
邵靖在他身边蹲下来,过了一会摸摸他的脸:“小麦--”
“嗯?”
“……我爱你。”
小麦愣了一下,笑了:“怎么了,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
邵靖把他的脸转过来,强横地把嘴唇压上去,低声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小麦专心地回应他,直到两人分开,才喘着气说:“我也爱你,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些话留到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