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在慈幼院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光过得飞快,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
告别时刻,孩子们依依不舍。
小姑娘把那鸡毛毽子塞到夏景生手中:“漂亮哥哥,这个送你,你还会再来吗?”
夏景生心软得一塌糊涂,不自觉地放轻语气:“会的,一定会的。”
返程路上,夏景生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孙闻溪的侧脸。
“白日里还没看够?”孙闻溪笑道。
“你没告诉我,慈幼院是你娘出资兴建的。”夏景生说。
“我娘出资兴建的慈幼院不止这一处,在北地、在更南边的城市都有。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去当地的慈幼院瞧一瞧,算是为我娘尽一份心。”孙闻溪用力握了握夏景生的手。
夏景生:“掌事说,你从未带人去过?为什么?”
孙闻溪:“我答应过我娘,绝不将这当功绩夸耀。慈幼院是孩童的栖身之所,本就不是拿来说与人听的。”
夏景生:“那为何又带我去?”
孙闻溪:“自然是因为,景生是不一样的。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有关我的一切,都不必瞒你。”
孙闻溪还想说什么,却被夏景生堵住了口唇。
夏景生的动作全然是下意识的,他看着孙闻溪开合的口唇,刹那间心中涌起想亲吻的冲动。
孙闻溪当然不会把送上门的福利推出去,他很快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唇齿交缠间,什么龙虎山、什么玄虚、什么法事全都被抛之脑后,夏景生被那西洋香氛的气息笼罩着,满心满眼都是孙闻溪。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一日, 夏景生应凌霄子之邀,来到城外别庄。
静室之内, 檀香缭绕。凌霄子端坐案前, 双目微阖。
夏景生轻唤一声:“师父。”
凌霄子无动于衷。
“师父?”夏景生又唤了一声, 迎接他的仍是满室寂静。
“你还晓得我是你师父?”凌霄子闭着眼,恼道, “你胆子可真大,黑苗寨是什么地方, 你竟敢这般单刀赴会?”
“那苗族禁药药性霸道?你打小便学医,竟无半点防备之心?”
“若不是最后关头, 孙家小子找到了你, 你如何脱困?”
夏景生虚心听训,凌霄子于他,既像严父, 又似慈母。
如今训得这般狠, 本质上也是关心则乱。
“师父教训得是, 我今后行事,必将更加谨慎。”夏景生认错态度十分端正, 又亲自给凌霄子奉茶。
凌霄子气是真的,心软也是真的。
见状轻咳两声,拉下脸:“过来, 为师替你诊脉。”
夏景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子已无大碍,脉象平和有力。
凌霄子断着脉, 心下还算满意:“恢复得不错,你与那孙家小子,眼下如何了?”凌霄子从脉象中,瞧出夏景生已交了初元,才有此一问。
夏景生莹白的耳垂泛起一抹浅红:“师父……”
凌霄子拂尘一甩:“这有什么,食色性也,在我看来,你现在这样儿,才如那常人般有了七情六欲。”
比从前那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不知好上多少倍。
“孙家小子在此事上该记一大功,改日你邀他一道来见我罢。”凌霄子此刻像极了“丈母娘”,对孙闻溪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夏景生闻言,想起一事,好奇道:“师父与我娘是旧相识,可曾认识闻溪的母亲。”
凌霄子一怔,抚须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景生不明所以。
凌霄子从柜中取出一幅画卷,递给夏景生。
夏景生将那泛黄的画卷展开,上头是一位女子的画像,眉眼间与孙闻溪十分相似。
夏景生心中隐隐有一猜测:“这是……”
“画上之人,可能是孙闻溪的母亲。”凌霄子说。
彭月的画像被挂在慈幼院的内室,而孙闻溪母亲的画像则在凌霄子手中。
“如此说来,她们二位的确是故交?”夏景生惊喜道。
“此事……说来话长。”凌霄子的目光深沉而悠远,他注视着夏景生,却像是透过夏景生在看什么人。
“当年我与你娘一见如故,也曾秉烛夜谈,她与我提及画中女子的事。”
原来,当年彭月只身一人上路,没曾想路上遇到了凶恶的马匪。
匪队已然挟持了一名人质,抢掠了好些财物,见彭月孤身一人,又长得漂亮,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彭月却不是吃素的主,三两下便叫那群绑匪知道厉害,并将那被匪队劫持的女子救出。
与彭月不同的是,那女子全然是个弱质女流,并不会武,本是由卫队护送到桂城,投奔当时的剿匪司令的。
却没想到,半路上被悍匪小分队给劫了去,也幸亏女子命大,遇上彭月,这才脱险。
彭月自己也是偷跑出来的,为了躲避追缉,一直以来过着昼伏夜出的日子,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将那女子一路送抵司令官的临时驻扎地。
一路上,她教那女子如何用小刀防身,如何在荒郊野外自保,两人很快便成了朋友。
神奇的是,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窘境,默契地没有打听对方的家世。
实际上,如果彭月有私心,只消打听一下,彼时驻扎桂城的司令官姓甚名谁,就能轻易知道女子的身份。
可她没有这么做。
临别之际,两人约定,如果有缘,在茫茫人海中定会再次相遇。
后来,彭月凭着记忆,请人绘制了这幅肖像,也算是给这段神奇的缘分留下一丝念想。
“你娘去世后,这幅画便辗转到了我的手中,当日我与那孙家小子会面,一眼就认出他来。”凌霄子慨叹道,“可见,你们是真有缘。”
夏景生看着画像中明眸浅笑的女子,心念微动。
彭月一直不知道,她想要找的人,在离夏府不远的地方建了一处慈幼院,而彭月的画像,也被挂在那慈幼院的内室之中。
两人就这般,擦身而过。
好在,她们的孩子,并没有错过彼此。
夏景生听往事听得入神,连手中的茶凉了都未曾发觉。
半晌,他回过神来,方才想起正事。
玄虚的伤未能对症下药,所以迟迟不见好。夏景生此番,专程向凌霄子请教:“敢问师父,这方子里的水蛭,可否以他物代替?”
“他物?不可。”凌霄子否决道,“此方缺任何一味药,都无法起效。”
夏景生满怀的希望,被浇了盆冷水,正失落间,却听凌霄子说:“不过,除了改方子,还有一个法子可救玄虚。”
凌霄子就着脖子比了个抹刀的手势。
转瞬间,夏景生明白了凌霄子的意思。
“师父的意思是,将那秦昭志超度了去?”夏景生摇头道,“此事谈何容易,秦昭志背后或许还隐匿着旁人,敌在暗我在明,连鬼差都奈何不了他。”
凌霄子沉吟道:“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
“玄虚是出家人,你让他杀生,无异于把他往死路上逼。即便他愿意喝药,一身修为也废了……”凌霄子的话十分客观中肯。
眼下,的确只剩一种办法。
“玄虚是因为那鬼魂而受伤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啊。”凌霄子一下子看透了其中的关键。
夏景生思虑良久,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他将法坛设在秦志昭熟悉的地方——江城大学。
大学向来是个神奇的存在,学生一面接受新思想的熏陶,一面又求神拜佛,想要顺利通过考试。
夏景生事先跟校方打了招呼,本想着会被拒绝,不料却得到了支持。
校方人员早就听说过夏景生的事迹,当初仁雅中学的事,在整个江城都传遍了。
这会儿夏景生来了,接待人员便巴望着,他能给学校的风水指点一二。
夏景生看穿了校方的心思,仔细看了看江城大学的风水格局。
整体而言,江城大学的风水布局考究,基本没犯什么忌讳。夏景生指出几处小问题,校方也积极地改进。
夏景生按周易之数,选定了藏书楼二层的平台设法坛。
与第一次的集体法事不同,这一次,夏景生只针对秦昭志一人。
超度的基本步骤大同小异,不多时,夏景生察觉四周的空气逐渐变冷。
起风了。
那香案上的烛台忽明忽灭,是他来了。
夏景生丝毫不绕弯子,直呼其名:“秦昭志。”
这一次,秦昭志的情绪很平稳,他如同牵线木偶般,垂首而立,默不作声。
“丙寅年九月初三失足落水,魂魄快快归位……”夏景生念道。
秦昭志似有所感,他缓缓挪动着脚步,跟随着那经文,走向黄泉道。
夏景生领着他,已然瞧见前方酆都城的门楼,却忽然听见一把清脆的女声:“呀,这是在做什么?”
夏景生眉头一皱。
却见那秦昭志忽然失却了理智,他不愿再往前走,疯了般地挥舞着手臂往后退去。
鬼差想上前拿人,可那铁索还没碰到秦昭志的魂魄,就已被挣开了。
“是你,是你害我!”秦昭志眼神阴毒地瞧着夏景生,“是你诓我!是你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