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只是这一回,替闲云道人叫好的寥寥无几,越来越多的人为夏景生喝彩。
大蛇身形敏捷,直取猛虎的要害,一口咬在猛虎的颈脖处。
猛虎吃痛,松了口,那被它咬住胳膊的人跌落在地,捡回了一条命。
欢呼声再起,只见那猛虎左右摇着脑袋,想将大蛇甩出去,却无济于事。
毒液已渗入猛虎的皮肤,麻痹着它的神经。不多时,那看起来全然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那闲云道人就是龌龊,竟连发数枚暗器,都冲着夏景生的要害而去。
夏景生听见动静,步履矫健地躲过攻击,终于,完成使命的蛇,又变回了一条不起眼的鞭子。
那鞭子似有灵性般朝闲云道人袭去,夏景生吩咐:“留活口。”
鞭子像听懂人话似的,将那闲云道人捆绑得极其严实。
闲云道人一下子失了重心,跌在地上,不断地打滚挣扎,可越是挣扎,那鞭子缚得越紧。
夏景生历数了闲云道人的几大罪状——“用幻术蛊惑人心。”“纵容猛虎伤人”“在紫云观妖言惑众”
底下的大众群情激昂,大声叱骂:“妖道,滚出江城!”“此等妖道,放在从前是要被判流放的。”
夏景生冷眼瞧着闲云道人:“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若是输了,便即刻滚出紫云观!”
在众人的唾骂声中,闲云道人形容狼狈地点着头。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夏景生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一个女童蜷在母亲的怀抱里,似是被吓着了,不住地啼哭。
夏景生走到女童面前,从袖中掏出一条白色的手绢,抬手一扬,那手绢变成了一只灵动的小兔子,竖着耳朵,乖乖地趴在夏景生的掌心里。
女童瞪大了眼睛,忘却了哭泣,一副想伸手却又不敢伸手的模样。
“别怕,它不咬人,你摸摸看。”夏景生柔声道。
女童闻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兔子的毛,软软的兔子极好地抚慰了女童的情绪,不多时,她便咯咯地笑起来。
夏景生松了口气,解了闲云道人身上的禁制:“滚吧。”
到了这个地步,闲云道人唯有跌跌撞撞地离开,再不能讨价还价了。
阿豹在一旁道:“就那么轻易放他走了?”
夏景生看了眼闲云道人蹒跚的背影:“他是方士,犯下如此罪行自有上天惩戒,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阿豹听得似懂非懂:“那少爷,我们这便回去?”
夏景生摆摆手:“去墓园。”
坐在去往墓园的车上,夏景生想起与孙闻溪一同去墓园的场景。
那时的他,决计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与孙闻溪之间,竟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几日,孙闻溪总往夏家打电话,却都被夏景生拒了。
凌霄子的话就像一则咒语,萦绕在他的心头,不时窜出来搅局。
夏景生不愿给孙闻溪带去厄运,如果一切美好的事物注定要消逝,倒不如他亲手砍断,让它永远停留在某个极致美好的时刻。
“少爷,墓园到了。”阿豹的声音打断了夏景生的思绪。
夏景生走到墓前,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照片中的女子笑得温柔恬静,那是他的母亲。
“娘,孩儿来看你了。”夏景生轻声道,“你近来可好,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我有些累了。”
“娘,从前不曾听你讲过你和爹的事情,也不知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你这般软和的性子,怎受得了爹急躁的性子?”
“娘,我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师父说了,我命中注定没姻缘。”
正说着,空中飞来一只金黄色的蝴蝶,翩然停在墓碑一侧。
“都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双双化蝶,娘,你会不会也化作一只绝美的蝴蝶?”
话音刚落,那蝴蝶便停在了他的肩头,轻轻巧巧地扇动着翅膀。
“倒像是能听懂我的话。”夏景生笑了。
他摊开双手,笑道:“你若当真能听懂,便告诉我,这一生,究竟有没有机会和闻溪在一起,有便落在左手上,无便落在右手上。”
片刻后,那蝴蝶仍旧停在夏景生的肩膀上,无半点动静。
夏景生噗嗤笑了:“我在想什么,竟觉得你能听懂。”
话音刚落,那蝴蝶竟落在了他的左手掌心。
左手,那便是有缘。
夏景生怔了片刻,诧异地看着掌心里的蝴蝶。
莫名地,他心底生出一丝欢快,心情也没有来时那般沉重了。
“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夏景生摩挲着墓碑,“为何生死簿中记载的信息,与我往昔听到的全然不同,为何死因不是车祸而是不明?”
“你放心,我一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叫你平白受委屈。”
在墓园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便过了一个时辰。
夏景生不舍地瞧着墓碑上的照片,轻声道:“娘,我该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夏家正严阵以待。
孙家着人正式上门提亲,媒婆进门时,满脸喜色地向夏功成道贺。
“恭喜夏老爷,贺喜夏老爷,孙家着我上门提亲呢。”
夏功成一脸懵,迟疑道:“孙家,哪个孙家?”
“还能有哪个孙家,当然是宝汇银行的孙家啦。”媒婆扬了扬手绢,扬起一阵香粉的味道。
“我不曾听说,孙家有女儿啊。”夏功成变了脸色。
“可不嘛,孙家是没有女儿,可孙少和夏大少,那是天作之合啊。”
夏功成怒道:“一派胡言,孙闻溪是男的,景生也是男的,阴阳不合,哪来的天作之合!”
那媒婆收了孙家一大笔银钱,当着孙其满的面儿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这会子哪里会轻易放弃。
她顶着一张笑脸,劝道:“夏老爷,这都是新时代了,再不能拿老一套的思想来看问题。虽说孙少与夏大少都是男人,可也有恋爱的自由嘛。”
“荒唐!我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夏功成油盐不进。
夏景生回到家中时,所见的便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夏功成冷着脸坐在上首,媒婆坐在下首百无聊赖地扇着风。
见了夏景生,媒婆立时迎上来,笑嘻嘻道:“大少爷,恭喜了,我替孙家提亲来了。”
夏景生心头巨震,他这头正疏远孙闻溪,那头孙家却着人来提亲。
下意识地,夏景生看向孙其满,见他脸色漆黑如炭,悬着的心放下稍许。
媒婆见夏景生面上并无喜色,心道不对,强撑着笑脸问:“大少,你也帮着劝劝吧,夏老爷不愿点头。”
夏景生与夏功成四目相对,静默良久。
夏功成脸色极为难看:“姻亲之事,父母之命不可违,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请回吧。”
媒婆咬碎了一口牙,刚要起身,忽然听见那阶梯之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慢着,可别急着走啊。”
媒婆抬头一看,是个穿锦绣旗袍的女子。料想定是夏家现下唯一的姨太太,这夏家没了当家主母,姨太太又生了儿子,至少在面上,算是半个女主人。
媒婆瞬间又热情起来:“哟,这不是夏夫人吗?”
这一句夫人,叫得是逾制了,可却将夏姨娘叫得心花怒放,连带着态度都热切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夏景瑞的病情有了起色,正赶上夏姨娘心情大好。
“夫人,我是替孙家上门提亲来了,可你看这……”媒婆眼中精光一闪,面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哎哟,莫急莫急,你先坐坐,我且与老爷说两句话。”
说着,夏姨娘冲夏功成耳语了两句,两人相携着到了后头。
夏功成还在气头上,一把拂开了夏姨娘的手:“有什么事儿,非得避着人说!”
夏姨娘知他吃软不吃硬,只管放柔了声音道:“老爷,这孙家家大业大,眼下这门亲提的,正是时候呀。”
第四十三章
夏功成猛地一拍桌子:“荒唐!你倒是说说, 怎么正是时候?”
夏姨娘替他揉着肩,娇声道:“现如今夏和厂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孙家财力雄厚, 若是景生真跟孙少成了亲,那这孙家少不得要帮衬着咱们。”
夏功成哪里想到夏姨娘还抱着这般想法,霎时间瞪圆了眼睛:“你这人简直……不要脸!”
夏姨娘委屈地往凳上一坐:“我怎么了, 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夏家。再说了,要是当日夏景生肯帮衬着景瑞,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言下之意,夏家今日的败落,夏景生还要负责任。
夏功成板着脸道:“你不必说了, 我绝不会做出此等卖子求荣的事。”
夏姨娘搅着手绢,恨声道:“你不愿做这恶人, 那便由我去做。”说着,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夏功成喝住她:“你不许去!我答应过月儿,这辈子定要护景生周全。”
此话一出,两人皆沉默了。
过了许久,夏姨娘苦笑道:“说到底, 你还是念着她,那景瑞呢?他也是你儿子, 你便不管了?”
夏功成皱眉道:“不过是从头开始罢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从头开始,你说得倒轻巧, 我管着这府中的公账,这个家还有多少家底我心里有数。景瑞如今还病着,厂子倒了,家里的进项呢?开销呢?”
“是,你们夏家是大户人家,处处都要充场面,连那客厅里摆的古玩都要不重样的,这些个置办的钱从哪来?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早晚是要分家的,如今这府里头,没有闲钱再多养一口人了,他若是还想呆在这府里当少爷,需得交月钱才是。”
一提到钱,夏功成也无话可说。
夏和厂子倒了,夏家所有的进项都成问题。
“可真若如此,我岂不是在卖儿子。”夏功成眉头深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