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法器?你是道门中人?”苗医闻言,比方才更加诧异。
“正是。”夏景生站姿如松柏,谈笑自若。
苗医浑浊的双眼久久地注视着他,直到夏景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第七十章
在返程的游轮上, 夏景生看着手中的竹哨,静静地出神。
老苗医的话不时在他耳边回响。
神秘的身世、欲言又止的话语, 所有的一切都让夏景生感到迷茫。
忽然, 夏景生眼前一暗,双眼被捂住了。
“想什么呢?”耳边传来孙闻溪富有磁性的嗓音,“这般入神。”
夏景生低声问道:“我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这一句, 似在自问,又似在问孙闻溪。
“她是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子。”孙闻溪笑道。
“你如何得知?”夏景生微讶。
“因为景生身上拥有这些美好的品质。”孙闻溪的话,很好地安抚了夏景生躁动的内心。
夏景生将竹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没有人知道,此刻仍在青城的老苗医, 眼皮跳了跳。
回到江城,夏景生的桌案上拜帖已然堆积如山, 好在有阿豹这个得力助手, 替他分门别类。
多数拜帖都是请他帮忙的,夏景生仔细翻看着,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姚司彦?
思及此人,夏景生马上想到他“艳丽”的长相, 以及眼角那颗泪痣。
姚司彦在拜帖里说,不知为何赵思恒近日有些古怪, 想请夏景生代为相看。
夏景生摇摇头, 将拜帖放到一边。
这一日,夏景生替人看完风水,坐在茶馆中稍歇, 忽然听见一阵喝骂声:“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用一季的陈茶装作新茶来糊弄!”
夏景生闻声看去,发话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赵思恒。
夏景生有些讶然,平日里赵思恒性情温和,绝不会这般大声斥责店家。
显然,姚司彦也与夏景生抱着一样的想法,他飞快地扯了扯赵思恒的衣袖:“思恒,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赵思恒把衣袖从姚司彦手中拽出来,颇为不屑地白了姚司彦一眼。
“思恒……你!”姚司彦一脸受伤地看着许衍。
“思恒!别闹了!”许衍见不得姚司彦受委屈,开口回护道。
“哟,你心疼了?!”赵思恒夹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仿佛丝毫不晓得这话在许衍和姚司彦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思恒,你胡说什么?我……”许衍心里七上八下的,最近一段日子,赵思恒总说这般模棱两可的话。
姚司彦见许衍否认,气上心头,在茶座底下拼命拿脚碾许衍的脚背。
许衍疼得直抽气。
赵思恒仍旧事不关己地吃着花生米。
跑堂的听见声音,忙赔笑着跑过来:“客人,这龙井有两档价位,价高的是今岁的新茶,价低的嘛……”
赵思恒听了这话,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跑堂:“这些可够?”
“够了,够了!”跑堂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
“不用找了!”赵思恒阔气地挥挥手。
许衍见赵思恒如此大手笔,不由地肉疼道:“思恒,这银子……”
话未说完,赵思恒已经给他倒了一杯新茶,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瞧着许衍:“你喝喝看,新茶果真不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衍若再劝就显得抠了。
许衍接过茶杯,喝进嘴里的茶除了苦还是苦。
“阿衍。”赵思恒喝到好茶,心情大好,“我们去那百货商店逛逛吧,我看上了一套西服,很适合你……”
许衍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搂着赵思恒的肩,犹豫道:“思恒,我等会儿还有事,你自己去可好?”
赵思恒没有多纠缠,一口应下,只是冲许衍摊开了手掌:“可以,可我手头的钱……”
许衍唯有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拿出一叠钞票。
赵思恒毫不客气地收下钞票。
许衍心头滴着血,却只能笑道:“省着点儿花。”
又过了一阵,许衍频频看表,往常看到他这般表现,赵思恒总是很体贴,叫他如若有事便先去忙。
可这一回,赵思恒对许衍的举动视若无睹,仿佛那花生米没吃过瘾,抬手又叫了一盘茴香豆。
许衍唯有主动开口道:“思恒,我该走了。”
赵思恒挥挥手:“哦,你走罢。”
这般冷淡的态度,让许衍心头一咯噔,仔细打量赵思恒的脸色,又瞧不出端倪。
许衍走后,姚司彦伸手去抢那茴香豆的碟子。
赵思恒吃了一惊,母鸡护崽似的护住那碟子:“你做什么抢我吃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姚司彦柳眉直竖,“你怎么能这样对许老师说话?!”
赵思恒不解道:“我怎么了?”
“许老师那么辛苦挣钱,你却这般大手大脚,连许老师要走了,你也不和他好好道别。”姚司彦说。
“我跟不跟许衍道别你这么气愤做什么?”赵思恒冷眼瞧着姚司彦,“再说了,许衍是我的爱人,我怎么对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姚司彦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瞧着赵思恒。
这还是那个性子柔顺,任人搓扁揉圆的赵思恒吗?
现在的赵思恒,分明就是个“霸王”。
姚司彦气得脸都红了,他愤愤地站起身:“我走了!”
赵思恒丝毫不以为意,仍旧坐在位置上,吃着他的茴香豆。等人走远了,他才冲着姚司彦的背影轻嗤一声。
围观了全程的夏景生,向那跑堂的招招手,抬手给了他一厘打赏。
片刻后,赵思恒面前出现了一壶茶,他诧异地看着跑堂。
跑堂指了指夏景生:“那位先生说,请您喝茶。”
赵思恒掀开壶盖闻了闻,瞬间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把茶倒入杯中。
茶汤入口,浓香四溢,初时微苦,过后却有回甘,这是上好的高山云雾茶。
赵思恒主动朝夏景生走来,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却并不说话。
夏景生仔细打量着赵思恒的脸,笑道:“你的性格……似乎变了许多。”
赵思恒听了这话,像是一点都不意外,反倒坦然地笑起来:“人都是会变的。”
“为何要请我喝高山云雾茶?”赵思恒问。
多日未见,他的眉眼都灵动起来,说到兴起之处更是眉飞色舞,灿烂的笑容成了点睛之笔。
“你是个懂茶之人。”言下之意,夏景生将方才发生的事都看在眼中。
“既如此,你可愿将茶卖给我?”说着,赵思恒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子,“我有钱!”
夏景生被这直白的举动逗笑了。
赵思恒见他笑得开怀,反倒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是这些钱不够?”
夏景生摇头道:“不,这茶就当我送你的。”
“真的?!”赵思恒喜形于色,“你可真是个好人。”
夏景生又忍不住笑了。
得了想要的茶叶,赵思恒也不介意夏景生笑不笑了,他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茶包,一脸自得其乐。
“走罢。”夏景生站起身来。
“去哪儿?”赵思恒不明所以。
“你不是要去百货商场吗?我恰好也要去,便同你一道。”
赵思恒喜道:“你愿意陪我去?太好了!”
赵思恒掏出钞票结账,他将一叠钱放在柜台上,夏景生对他笑笑:“结过了。”
赵思恒怔怔地看着夏景生,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夏景生又笑了。
今日的赵思恒,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直白得让人惊叹。
“帮朋友付账,这是礼节。”
“朋友?!”赵思恒缓缓念叨着这个词。
“怎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夏景生有意逗他。
“我……我不知道……”赵思恒思索了一阵。
夏景生失笑:“这话你若对着姚司彦说,他保准气死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赵思恒脸上就流露出讥讽的神色:“他才不是我朋友,他抢我男人。”
夏景生一个没忍住,被呛得直咳嗽。
赵思恒当真变了,难怪姚司彦会专程给他写拜帖。
一个人的性情,既有先天的因素,也有后天的养成。若受到刺激,自然有性情大变的可能,可是变成这样,倒是极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