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流
第69章 京城（修）
京城的景色与曲海省、凌山省和远石省又有不同。京城冬季多雪, 林苏他们到京城时，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天底彷佛贯通在了一起, 苍茫辽阔, 好在随着商队逐渐接近城门，吆喝声、谈笑声、咒骂声……各种人声渐渐飘来，还有马和牛等家畜的哼气声, 打破了这世界的寂静。道路上人和车辆来来往往, 给京城增添了人气。
到了京城后，因为要贩卖从曲海省带来的茶叶、药材等物, 商队便与林苏、徐覃二人分别了。离开前，武管事还介绍了一个租赁房屋的牙人给林苏。
这京城的房子可比曲海省的贵多了，林苏租了两个月，就花了六百两，令他咂舌不已。
不过，虽然银子花得有点多，但周围的居住条件也相应地提升了。林苏租的是一个清幽的一进式四合院，装饰古朴，环境干净, 周围住的也都是些读书人家。据说这条巷子里有不少人家都出过进士，故而这里也是赫赫有名的“进士”巷。后来管它叫“进士”巷的人多了，这条巷子的原名反而无人知晓了。
所以每逢会试, 这条巷子里的租赁房就会成为各省举子乃至京城举子争相哄抢的对象，房屋有市无价, 若不是牙人与武管事相熟, 还不一定会把屋子租给林苏哩！
当然, 这仅限于不差钱的举子, 普通举子，大多是住在客栈。而一些出自寒门、生活拮据的举子，甚至会借住在寺庙、道观里。虽然举人很少有穷的，但也不排除例外。
若不是林苏靠写话本赚了些钱，他也不舍得租这么贵的房子。
会试二月十五开考，离现在还有一个月。
花了一下午时间，林苏和徐覃从整理好了从潭县带来的行李，这些行李中，大部分都是书籍经论。好在这宅子已经被牙人派人来打扫过了，林苏他们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可以入住了，不需要他们再过多打理。
这京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就是皇宫，而外城便是官员百姓居住的地方。外城又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算是一个城池，皆有三个城门。这京城占地之大，几乎是五个安源城。
林苏他们租的房子就在北城，刚好与贡院在一个地方，相隔的距离大概是走路一个半时辰，这已经是算近的了，那些借住在寺庙、道观里的举子，还得从城外赶到城内。
京城之中亦有宵禁，而且管的比源江府还严格，林苏和徐覃收拾完屋子，去外头吃了个晚饭，天色便已黑了，眼见要到了暮鼓响起的时间，林苏只好放弃了再想逛一逛京城的想法，匆匆带着徐覃回进士巷。
宵禁时分，街上一片冷清，地面上都结了冰，堆满了积雪，只有京城里的衙役们提着灯笼在街上巡逻。
“哈。”一个衙役呵了口冷气，搓了搓手，对一旁的同伴抱怨道，“这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咱们还要巡逻到什么时候啊？”
“快了，”他的同伴安慰道，“等巡逻完这两条巷子，我们就可以换班了。”
两人继续提着灯笼向前走去。
待衙役们离开这条巷子后，一间宅子的大门里突然悄悄开了条缝隙，露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转了转，见外面没有人，轻轻将门打开，一道黑影迅速从里面蹿了出来，悄然落在地上，宅子的门慢慢合上。堆满了积雪的道路上，出现了两排爪印，渐行渐远。
第二天一早，林苏和徐覃就从进士巷出发，去拜访他们的座师����上官全。这是举子来到京城后首先要做的事，以示他们对座师的尊敬。举者与被举者，这是相当亲近的关系，所以雍朝的举人把他们的乡试主考官尊称为座师，被录取后，举子身上总会或轻或重地被打上对方的烙印。不过一个座师底下可不止两三个举子，一省乡试便取百人，若多主持了几回乡试，录取的举子说不得会有千人，所以主考官对于座下举子的态度，也是因人而异的，总有青睐的，也总有嫌弃的。
林苏和徐覃来到了上官府里，他们在门口递上拜帖，没过多久，就有下人将他们请到了堂厅。
林苏不免有些惊讶，被座师拒之门外的举子多得是，有些人三拜四拜才见到了座师，没想到他们第一次来就被请进去了。
也许是因为上官翰林比较和气？
很快，上官全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依旧是一副高冠博带、面容儒雅的样子。
说实话，林苏和这位上官翰林接触不多，只在鹿鸣宴中见过一面，之后这位翰林没有在曲海省多加停留，很快就回京了。不过上官全曾经出声维护过他们，所以林苏还是对这位翰林充满了好感。
“学生见过上官翰林。”林苏对上官全一拜，恭敬说道。
徐覃也沉默一拜。
上官翰林笑道：“不必行此虚礼。”便将林苏扶了起来，正想去扶徐覃时，却见他整个脑袋都黑乎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看上去像块黑色的抹布，不免皱眉。
“你也起来吧。”他淡淡对徐覃说道。
之后上官翰林平易近人地跟林苏讨论起学术上的问题，见林苏不卑不亢、不急不躁，上官全忍不住心生满意，倒有些后悔，自己怕这少年年纪太轻、中解元后骄傲自满，而故意压低他的名次了。不过想起此前来拜访他的、此次曲海省乡试第一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这后悔倒消失了大半。
只是这位上官翰林在和林苏说话的过程中，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徐覃，不时捋须皱眉。
徐覃对此没有反应，他保持着一个后辈见长辈的姿势，全程低着头，不直视长辈的眼睛，以示尊重。
最后上官翰林忍无可忍道：“徐生，你能不能把头发撩起来？”
他训斥道：“‘质胜文则野’！你就这么蓬头垢面地来拜见尊长吗！”
听了这话，徐覃默默撩起了自己的头发。猝不及防间，上官翰林直视了他的眼睛……
“罢了，你还是把头发放下吧……”过了很久，林苏才听到上官翰林的声音响起，音线还似乎有些颤抖。
许是心灵受到了创伤，上官翰林没有再和林苏聊下去了，匆匆结束了话题。
不过，虽然上官翰林的内心受到了震荡，但他依旧没有忘记送给林苏一堆习题。
他让书童将往年会试中秘而不宣的备用考题拿出来，交给林苏，只对他说了四个字：
“望君勤勉。”
眼里满是鼓励。
眼神中写了一句话：少年，我看好你哟！
林苏看着厚厚一大叠几乎有半人高的试卷，哭着、不，是笑着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短小，但我没有断更！（骄傲挺起胸膛）
第70章 京城（修）
上官翰林的府邸也在北城, 事实上，因为北城离皇宫最近，大部分官员都住在这里。从上官府上出来后, 林苏雇人把书籍搬到了进士巷, 便拉着徐覃一同去逛京城。徐覃原本还想回家继续温习，但在林苏的胡搅蛮缠下，最终还是无奈地被拉了出去。
清早出来时, 京城还是一片寒霜素雪, 到了中午，太阳照射下, 屋檐上的素雪和墙上的清霜化去了些许，便隐隐露出了碧色的琉璃瓦和画着彩色纹路的墙壁。与曲海省的粉墙青瓦、凌山省的黄纹木屋、远石省的圆顶石房不同，虽然结构上仍然是四合院，但京城的房屋在色彩上尤为绚丽。一般屋顶上都使用琉璃瓦片，这琉璃瓦是用京城中的一项特产����“琉璃泥”所制成，因为所制瓦片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泽，状如琉璃，由此著称。
而京城民居中的墙大多以蓝、白、紫、绿为底，颜色倒有点像林苏曾经看到过的北极极光, 色彩繁多却毫不突兀，浑然天成，也不知道这颜色是如何调制成的。另外他们还会在上面画上七彩的花纹, 各种颜色杂糅在一起，却让人觉得仿佛本该如此。
只可惜, 京城的冬季相当漫长, 一年中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下雪。林苏他们不巧, 来京城的时候正是冬天, 整个京城已经穿上了雪白的外衣，是看不到传闻中“一朝冰消雪化去，满城新屋披花锦”的景象了。只能从霜雪中若有若无透出来的色彩，来推断春夏时京城的盛况。
林苏带着徐覃，悠闲地在街上散步，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便兴致勃勃买了两串，林苏顺手递给徐覃一串，看着徐覃咬了一口后整张脸皱成一团的样子，他不免哈哈大笑，徐覃的眼睛都被酸得眯成了一条缝，若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恐怕再也不会害怕了。
这冰糖葫芦就外面包了一层糖，里面酸得要命，可林苏却觉得刚刚好，他就喜欢这么酸的山楂，很快就将一串吃完了，转头却见徐覃还在与第一颗山楂搏斗，吃一口，眼睛眯一次，吃一口，眼睛眯一次……
北城大都是些官宦人家，要不然就是些清贵人家，建筑大多雍容威武，逛着逛着，林苏觉得有些无趣了，便叫了马车，出了北城，来到了西城。西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商贾云集，四处都是走卒小贩，比北城热闹多了。
突然林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黑猫。
那黑猫似乎也被撞懵了，碧色的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忽地叼起被撞后掉在地上的油纸包，迅速朝人群中蹿去。
“抓小偷！偷面饼的小偷！”
一名黑瘦汉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那只黑猫已经跑到了人群中，没了踪迹，不免开始大声咒骂，引来众人侧目。他暗恼晦气，啐了一口，挥了挥手上的擀面棍，恨恨道：“该死的黑猫，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旁边有路人嘀咕道：“这年头，怎么连猫都开始当小偷了？”
这头，那只黑猫东窜西窜，蹿入了西城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中，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人，迅速跳入一个废弃的宅子里。这宅子是这附近有名的鬼屋，无人敢靠近，宅子的主人卖不出去，只好把它废置了。
这间宅子荒芜已久，院子里都长满了杂草，屋子也破破烂烂的，窗户里都破了大洞，时不时有冷风吹进。
“咳、咳。”黑猫跳进了屋子里，听到屋里传来了咳嗽声，连忙焦急地跑了进去，原来这屋子里，竟然藏着一个青年。
青年将木板放到窗前，挡住了呼啸的寒风。
“你回来了？”那青年笑着摸了摸黑猫的头，“放心，我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喝水被呛到了，才咳了几声而已。”
他看到了黑猫口中叼着的油纸包，问道：“你有付我给你的铜钱吗？”
黑猫心虚地点了点头。
青年皱眉道：“不准说谎。”
黑猫心虚地摇了摇头，爪子开始刨地。那家伙对猫猫这么凶，猫猫才不想给钱呢……
那青年便严肃道：“你忘了我们师门的训诫了吗？还不快将钱还回去！”
黑猫委委屈屈地点头。
见黑猫这副样子，他缓和了语气：“得一铢，还一铢，虽然你还小，但也不能忘记这个道理。若你不想还或还不起，就不要去拿别人的东西，师父就是因为……咳咳……咳咳……”
他又掩着袖子咳嗽了几声。
黑猫担心地看着他。
“咳咳，我没事。”青年摇了摇头，见黑猫脖子上挂着的铜钱消失了，他问道，“我给你的铜钱去哪儿了？”
黑猫心虚地低头看地。
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从罐子里拿出铜板。
黑猫偷偷瞄了一眼陶罐，里面的铜板不多了。
青年将铜板挂在了黑猫的脖子上：“去付钱吧，你什么时候付完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吃面饼。”
黑猫“喵”了一声，很快就跑了出去。
另一头，黑猫跑掉后，林苏在脚下发现了几个铜板，他蹲下身捡了起来。
这是谁掉的？林苏疑惑，刚刚好像只有他和徐覃在这里……难道，是那只黑猫？
离开废弃宅子后，黑猫在街道的屋顶上不停飞窜，偶然间一不小心把屋檐上的雪扫了下去，溅到底下的路人身上。
“我***，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路人咆哮道。
奇怪的人类又开始咆哮了，黑猫疑惑，但它没有在意，它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面饼铺。
那黑瘦汉子正拿着擀面棍压面团，突然余光瞥到了一只黑猫，他顿时怒火朝天：
“好啊，你这畜生，居然还敢出现！”
只是他正要靠近，就见这黑猫迅速地爬到了一旁的屋檐上，飞快地跑掉了。
他火冒三丈：“该死的畜����”骂到一半，这人突然哑了声，原来他看到这黑猫原本待着的地上，竟多了几个铜板，刚好是他一个面饼的钱。
这黑猫，难道是来还钱的？捡起铜板，黑瘦汉子心里惊疑不定。
还完了钱，黑猫欢快地继续在屋顶上跑着，不小心又把屋檐上的雪扫到了底下的路人身上。
“我***，贼老天，你看我不顺眼是吧！都第二次了！”
黑猫自动忽略了这咆哮声，外面的人类总是喜欢咆哮，它已经习惯了。
只是跑着跑着，黑猫突然停了下来，它动了动鼻子，轻轻嗅了嗅，像是发现了什么，黑猫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它轻轻探头，看向了不远处，和徐覃一起在大街上走着的林苏。
街上，林苏咬了一口鲜肉丸子，外焦内嫩，唇齿留香，带着肉类的鲜嫩和淀粉的清甜。
“徐覃，你也吃啊。”林苏递了一串给徐覃。
这时，林苏突然发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看向他，他低下头去，只见地上蹲着一只黑猫，正凶狠地看着他，冲他挥舞爪子，
“喵喵、喵喵！”（人类，还钱！）
看着黑猫不停冲他喊叫，林苏摸不着头脑。突然，他灵光一闪，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来。
“你莫非，是要这个？”
黑猫眼睛一亮：“喵喵！”（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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