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斑衣白骨
江瀛折回来,从小门里朝他伸出手:“小心,把腰弯低点。”
叶初阳握着他的手钻进去,发现铁皮墙后就是游乐场正门,正门是一道卷闸门,还上了一把锁。卷闸门一米多高,江瀛身体素质极好,站在原地连助跑都不用,撑着门往上一蹿,人已经跳进去了。
叶初阳不擅长爬高上低,很无助地看着江瀛“我怎么办?”
江瀛先笑他,笑够了才找来一只木箱扔出去,道:“踩着箱子上来。”
叶初阳踩着箱子站到卷闸门上,扶着江瀛的双手又从门上跳下来,觉得这一天的运动量都够了。
游乐场很大,从正门进去是一片小小的广场,广场分散出三四条路,江瀛提议走靠近边缘处的那条路,若薛文桥真的把车藏在游乐场中,面包车往里开不了许久,很有可能就停在边角处。
叶初阳边走边往周围看,这座游乐场的设备很齐全,但都许久不保养,破旧生锈。如果重开,需要很大一笔启动资金。
叶初阳问:“你真的会借钱给姜往吗?”
江瀛:“会借。”
叶初阳不理解:“你不是不看好他吗?”
江瀛道:“他没多少生意头脑,人还有点神经质,但他为人不错。”说着笑了笑,“而且我和他同病相怜,有几分相似。”
叶初阳看着他:“什么地方相似?”
江瀛道:“他本有个弟弟,早夭了,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但是他爸不喜欢他,在外面找女人养情妇,有几个私生子。他们家资产几十个亿,分到他手里的就一套房和几辆车。他搞游乐园可能是为了设计梦想,但我觉得他存心想糟践他爸的钱。”
叶初阳不知说什么好:“那你为什么还想帮他?”
江瀛面无表情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帮他。”他看看叶初阳,笑道,“我们这些人心理多多少少都有点扭曲,你是理解不了的。”
叶初阳道:“我理解你就够了。”
太阳西沉,郊外的阳光比市区内更加轰烈热闹,铺天盖地的橘红色的光从天边压下来,几道勾云被阳光烧成了一缕缕细烟。
叶初阳停下步子,把帽檐抬高看着天边的落日,笑道:“真好看。”
江瀛不觉得那片天有什么好看,叶初阳看落日的时候,他看着叶初阳,金红色的光洒在叶初阳脸上,他挺拔的鼻梁和微笑的嘴唇变得暖融融的……
叶初阳正仰着脸看落日,忽觉一道人影朝自己压了下来,随后嘴唇上一暖,很快又消失了。
江瀛亲他一下,快步往前走了。
叶初阳小跑追上他,笑问:“干嘛?跑什么?”
江瀛在他面前一向直白热烈没羞没臊,此时竟有点脸红,还好被夕阳橘红色的光遮盖住了脸上那点颜色:“你,你刚才太好看了。”
叶初阳歪着脑袋往他脸上看,故作惊讶:“你脸红了吗?天呐,你还会脸红?”
江瀛板着脸把叶初阳头上帽子掀掉扣在了自己头上,还把帽檐压倒了鼻根。
他觉得很没面子,而且他知道叶初阳不会放过这个取笑他的机会,所以他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的优势,很快把叶初阳丢在身后。
他闷头往前冲了十几米才发现叶初阳没跟上来,回头看到叶初阳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朝一个地方看着。
江瀛折回去,问:“在看什么?”
叶初阳指着位于一个小广场深处的用茅草做旧的入口:“那里是什么地方?”
江瀛道:“应该是鬼屋。”
那入口近十米长,曲折有弯度,里面黑漆漆的,就像是隧道的入口……
叶初阳看着那个漆黑的洞口,莫名想到了法西娅画在纸上的‘黑洞’。
他看了看江瀛,发现江瀛藏在帽檐下的双眼冷却又深沉,似乎和他想到了一样的东西。他想带着江瀛离开,但是江瀛却说:“过去看看。”
叶初阳跟在江瀛身后向鬼屋的入口走去,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类似于肉类腐烂的味道,像是死在这里的猫猫狗狗。
江瀛也闻到这股臭味,而且这股臭味越来越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叶初阳,道:“把鼻子捂住。”
叶初阳依言捂住鼻子。
到了入口前,里面漆黑的空间似乎和外面正在落日的天地似乎是两个世界。
叶初阳皱眉道:“里面为什么这么臭?”
江瀛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我进去看看。”
他动作很快,话没落地人已经钻进黑暗当中,叶初阳想拽他都来不及:“江瀛!”
江瀛的声音从漆黑的隧道里飘出来:“没事,你别进来。”
叶初阳只好站在外面等:“你小心点,别走太远。”
江瀛没有回答他,两三分钟过去了,江瀛依旧没有回答他。
叶初阳着急了,打算进去找人,他刚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就见江瀛快步走了出来。
江瀛皱着眉,脸色阴沉,站在叶初阳面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报警吧,里面有具尸体。”
叶初阳愣了愣,惊诧之下问了个蠢问题:“是谁?”
火热的光落在江瀛眼睛里,像在他眼睛里烧起一簇猩红的火苗,他勾起唇角,道:“周青楚。”
第92章 你可真是人渣
周青楚死了,死于他杀。
叶初阳很不能接受这一事实,他上次见到周青楚是半个月前,周青楚留给他最后印象还停留在她坐在咖啡厅玻璃墙边,雪白美丽的脸被阳光浸透,脸上露出傲慢的笑容,质问他和江瀛关系的那一幕……
周青楚的尸体被海阳带回队里,送进法医室后再不见天日,但是叶初阳却能清晰看到周青楚死后的模样;当时几个警察用担架把周青楚的尸体从鬼屋入口抬出来,尸体没有蒙上白布,曝光在夕阳日光下,叶初阳一眼就看到了周青楚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周青楚已经死了,但是叶初阳却觉得她能看到自己,她的眼珠黑得像颗僵硬漆黑的纽扣,就像他在钟伶精神舱中见到的那些死人一样。
他和江瀛也被海阳带回警局,分开做笔录。
叶初阳做完笔录,站在楼道里一扇窗前,窗外是警局大院,停着几辆警车,几个穿便衣的警察在给一辆警察换轮胎。
“叶初阳?”
一名女警推开办公室房门,探出头朝叶初阳的背影喊道。
叶初阳回身:“我是。”
女警:“你还没签字呢,进来签字。”
叶初阳回到办公室,刚在笔录上签了字,小陶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弄好了没有?”
女警把叶初阳的笔录交给他:“好了,签过字了。”
小陶拿到笔录就走,双腿迈得飞快,叶初阳连忙追上他:“陶警官,江瀛在哪间办公室?”
小陶:“在楼上,他的情况比较复杂,你稍等一会儿吧。”
几句话的功夫,叶初阳跟着他到了楼上一间审讯室门外,他想往里面看,但是小陶呼通一声把门关上了,遮挡地严严实实。
叶初阳只好在外面等,越等心里越气愤,因为小陶那句话;江瀛的情况很复杂。
他和江瀛同时发现周青楚的尸体,同时报警,也同时被警察带回。他被带进办公室做笔录,而江瀛被带进了审讯室。询问他的流程早在两个小时前就结束了,但是江瀛却依然被审问,而且情况还很复杂,他不得不怀疑江瀛已经被海阳扣上了嫌疑人的帽子。
他站在楼道里又等了十几分钟,询问室房门似乎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似乎永远不会打开。他等不下去了,就给海阳发消息,海阳没有回复他,看来还在审问江瀛。他索性给海阳打电话,每一次都被挂断,但他坚持不懈的打,接连打了十几遍。
第十七通电话打出去,似乎永远不会打开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海阳站在门口,黑着脸:“你到底想干嘛?”
叶初阳:“江瀛呢?”
海阳:“在里面做笔录。”
叶初阳:“还需要多久?”
海阳:“你先回去吧,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海阳说完就要回办公室,叶初阳冷冷道:“既然你走羁押程序,那我就帮他叫律师了。”
海阳回头,脸色更黑:“你无法无天啊,配合警方执法是你们的义务懂吗?”
叶初阳:“他作为一个报案人,已经被你审问三个多小时,谁无法无天?”
海阳:“他情况特殊!”
叶初阳:“特殊在你对他有偏见。”
海阳竖起手指指着他:“你现在的行为叫干扰执法公正。”
叶初阳笑道:“你执法公正吗?你一视同仁吗?那你应该像审问江瀛一样继续审问我,毕竟我和他同时发现尸体。我们应该遭受同等待遇。”
海阳:“你有完没完!”
叶初阳毫不退让:“警官,我无意干扰你执法也不想浪费警力,但是你也不能毫无根据的怀疑一个向警方报案且主动提供帮助的公民。如果你执意这么做,请你告诉我江瀛是否被你们依法拘留,也请允许我依法为江瀛聘请代理律师。”
叶初阳从来都是随波逐流的性格,很少和人据理力争,更别说这个人是海阳。海阳当下诧异万分,没想到叶初阳竟像个舌战群英的儒将一样有以一当十志勇,而且还是冲着他。
海阳气极反笑:“那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叶初阳:“难道你忘了吴浩吗?”
海阳脸色一变,默住了。
叶初阳道:“吴浩想帮助粱心心,却被所有人当成杀人犯。宋友海也是,他接近粱悠悠本没有恶心,但是所有人都认为他居心不良。他们之所以被误解,都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个不光彩的身份,一个的精神病患者,一个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理所当然的被怀疑被污蔑,包括我和你,我们都没有站在一视同仁的角度上去看过他们。江瀛和他们一样,江瀛一直以来也在承受偏见,但是你不能因为他像个混蛋就把他当做真正的混蛋。”
海阳:“……我不觉得江瀛是混蛋。”
叶初阳摇头一笑:“你有的,刚才和我江瀛走进你们单位这栋楼,几乎所有见到江瀛的人都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看江瀛。周青楚死了,你们第一个怀疑他,就算我和他一起发现尸体一起报案,你们也只是怀疑他。”
他说对了,海阳无言以对,转身回到审讯室,呼通关上了房门。
叶初阳只能继续等,但是他没有妥协,而是联系上了边小澄,让边小澄联系律师。边小澄说两个多小时前江瀛就已经通知过他了,如果江瀛两个小时后没有再给他消息,就让律师直接来公安局。现在律师正在赶去公安局的路上。
叶初阳才知道原来江瀛踏入公安局之前就料到自己肯定会染上嫌疑,也会被警方长时间扣留,像今天这样的遭遇,江瀛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他和江瀛坐同一辆警车,来公安局的路上,江瀛竟然丝毫没有向他透露,叶初阳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审讯室的门又开了,小陶率先走出来,其次是江瀛,最后是海阳。
江瀛脸色阴沉,眼睛黑得像有团黑雾在翻涌,渗出一股子苍冷的杀气。
他慢慢走到叶初阳面前,绷得笔直的双肩稍稍往下一塌,笑道:“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可能得住这儿。”
叶初阳转过头问海阳:“警官,是这样吗?”
海阳心里正烦,没理他,走了几步推开自己办公室房门:“你们俩都进来。”
叶初阳和江瀛走进海阳的办公室,在海阳的指引下坐在窗边的一张沙发上。
江瀛很疲惫地往后靠进椅背里,翘着腿笑道:“海警官,跟你聊了这么久,有点渴,能不能给杯水喝?”
海阳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比对两份笔录,没理他。
叶初阳起身找了两只一次性水杯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江瀛,一杯放在海阳面前。:
海阳瞥了一眼桌上的水杯,陡然有些气馁,把口供往桌上一扔,道:“我最后跟你们核对一遍笔录,你们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