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色满京
柯遥时时刻刻都活在这种“危险感知”中,他的意识已经习惯了直觉的预警,但身体的一些应激反应则完全是生理现象,是没办法完全用意识去控制的。
“你们走,我要再观察一下。”谢今夕的双手隐隐作痛,显然是血咒又感受到了阴气的刺激。
柯遥也没试着去劝谢今夕,他拉着刘长忠扭头回了体育馆。
那湖泊外面其实围了一整圈防护网,估计是那女同学跳湖后学校做的安全措施。
此时那新人僵立在原地、两股战战,随后整个人安静下来,完全没了其他反应。
湖泊中,那具浮尸忽然“游”了几下,谢今夕还以为是它自己动的,但仔细观察了一下水波,才发现是湖中一些鱼争相啃食那具浮尸,顶地那浮尸不停游动,鱼群又尾随其后,这才导致了浮尸来回游弋。
随后,那具浮尸像是被水下什么东西猛地往下一拉,消失在湖泊中。
谢今夕环视了一圈操场,发现操场上其他人踢足球的踢足球、打篮球的打篮球,好像谁也没发现湖泊和那新人的异状。
体育课很快就过去,重新列队集合、体育老师再次点名后,众人散开返回教室继续上课。
谢今夕不停瞄着那位新人,只见他没什么表情和异常,照旧跟着同学们行动。
周二一天的课结束后,谢今夕等人又聚在三楼食堂,那新人也来了,他打了一份饭和一碗免费的汤。
柯遥正在复述他们下午的经历和发现,那新人低头把脸凑到碗口,用一个怪异的姿势喝了一口汤,随后不动了。
谢今夕一直在观察他,意识到事情不妙,他站起身装作关心的样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入手的那怪异的手感让他动作一顿,那手感……简直就像拍在了装满水的气球上一般。
管同也意识到不对心狠手快,绕到他背后双手抓住他两边肩膀,一用力将他上半身拉起来。
坐在他对面是赵老板和紫罗兰,赵老板惊恐地站起连连后退、把饭打翻了洒了一地,口中还蹦出一连串的“卧槽”。
紫罗兰则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整个人都木了。
谢今夕看到的,就是一张被泡到清白浮肿的脸,那新人七窍中流出一股恶臭的污绿色液体,双眼凸出、瞳孔散大,脸上还保留着极度惊恐的神色。
“死……死了?”V字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就想起了下午在操场上发生的事。
“不……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不对,不对……我居然和一具被泡发了的尸体上了接下来两节课。”
V字头觉得自己头上更疼了,他瘫在座位上一动不想动。
这边的骚动已经引起了食堂工作人员的注意,其中一位看上去像是管理者的人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管同松开手,那具浮胀的尸体重重摔到桌子上,一时间整个食堂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这边。
如果是正常的学校,紧随而来的必然是尖叫、混乱,然而其他同学只是看了一眼,随后继续如常一般吃饭。
管理者走过来看了一眼,说:“唉,现在的孩子压力大啊。你们换张桌子吃吧,我叫校医过来看看。”
校医,这还叫校医来干什么,尸体浮胀流出污绿色的脓水,叫法医来估计都不赶趟了。
谢今夕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两句,身体上还是很迅速地移动到另一张桌子上。
那管理者忽然叫住赵老板,说:“唉?刚刚是你大声喧哗、说脏话吧?作为一个学生你怎么这么没素质呢?看同学这个样子不说去通知我叫校医,居然还高声喧哗骂人?”
“我!我没有,我……”赵老板一听这食堂管理者话锋不对,连忙道,“我说他都这个样子了,我吃惊一下不行吗?我那是语气词,语气词!不是脏话!”
那食堂管理者不为所动,赵老板到底是混过的人,知道真被扣实了帽子他的惩罚绝对轻不了,估计会像V字头那样死不了活遭罪。
他眼中凶光一闪,反客为主质问道:“你这食堂是什么食堂啊?我同学吃你食堂的饭食物中毒,你们食堂不用负责的吗?”
“唉你,你个小同学,话不能这么说,他明明是……”食堂管理者一阵语塞。
“是什么?啊!”赵老板步步紧逼。
谢今夕在观察这位食堂管理者,这新人的死状一看就是被鬼杀的,不可能是食物中毒,但他又确确实实是在喝了汤之后倒在食堂里的。
这位食堂管理者的反应,明显是知道新人死状的诡异之处,之前的叫校医之类的处理都是在假装。
谢今夕还以为学校的认知危害,会让所有人忽略一些异状。
比如V字头被处罚撕下头皮时,目睹那一幕的老师和同学没有一个人惊呼或者质疑,众人的态度皆是见怪不怪。
那现在问题来了,既然这食堂管理者是装不知道、装没看见,那这间学校里的老师到底是不是在装,这些同学到底是不是在装?
这位食堂管理者显然被赵老板反将一军,他如果辩解说这新人是被鬼杀死的,那谈论鬼怪杀人在校园里自然是“错误的事”;但如果承认那新人是食物死的,那食堂的管理者和厨师估计就要负责,同样要遭受处罚。
谢今夕倒是要看看,这位食堂管理者要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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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黑白学校(十六)
食堂管理者一时进退维谷, 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小同学,话不能乱说,这事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我一个管食堂的也不管你们的纪律和作风。”
估计是怕赵老板纠缠不放, 他随后又加了一句:“学校鼓励我们协助监督, 你也注意点。”
赵老板鬼精鬼精的, 见对方服软他也顺坡下驴,说:“你也知道话不能乱说,行了, 今天也就这样了,我会注意的。”
食堂管理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这里。
谢今夕他们干脆换了个楼层, 去了二楼角落找了张桌子重新坐下。
“晦气,欺软怕硬的东西。”赵老板忿忿不平低声嘟囔了几句。
他可是差一点都受罚了,自然又惊又气,但说到底也就只敢嘟囔两句,不敢干别的。
谢今夕旁观了一场交锋,同时又意识到一件事,“要做正确的事”这句话也不仅仅是对“学生”说的, 在这间学校里, 职工也必须各尽其职, 宿管要管学生作息,老师要清点上课人数, 年级组的管理者同时还要管学生着装、言行举止、风气等各方面。
所以那些老师才会那么严格、冷酷且不近人情吗?
这似乎也成为了可以利用的一点。
旁边许静曼则开始说科技楼相关的情报:“今天我上的是化学课, 老师带着我们做了一些简单的化学实验,我也以‘帮忙拿实验用具’的借口混入了存放化学品的房间。很可惜,基本没什么可以来制作炸弹的, 仅有的一些量也远远不够用。”
“不过本来也没对此抱太大的期待,只能继续找总监控室,试着覆盖监控画面了。”
管同则说:“我排查了一下整栋教学楼,没找到总监控室,我唯一没有进过的地方就是年级组办公室了。几次路过年级组办公室,在短暂的开关门空隙大致看到了其内的布局。”
“年级组办公室在一楼最靠左侧,其左侧内墙上有一扇门,我绕到楼外也看到了那扇门。本以为是同一扇门,即从办公室内打开门就可以走出楼外,但在估算面积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许静曼立刻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办公室左侧其实还有一个房间?那个被藏起来的房间很可能就是总监控室?”
谢今夕理解了一下,喃喃道:“用装修和布局在办公室和大楼外墙之间巧妙藏起了一个不大的空间作为总监控室吗?”
“对。”管同说,“只有这个可能。”
“那不错啊。”柯遥说,“这倒是方便了我们,直接打开大楼外墙那扇门就能进入总监控室,不用从办公室进入了。”
管同这回反驳道:“不一定,外墙那扇门很可能是装饰,本身是打不开的。”
“这……这不符合安全标准吧?”刘长忠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他是搞工程的,意识到这不太符合建筑物标准。
“这个世界可不讲什么安全标准。”许静曼作出思考状,最后“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麻烦,只能等活动课看看怎么引开值班老师进去搞搞。”
听到这里,谢今夕内心其实已经否定了许静曼的计划。
太困难了,执行性并不高。
总归怎么逃离这间学校依旧没太大进展,晚饭结束后他们各自返回自己寝室,路上谢今夕有些焦躁地说:“会不会和你经历过的那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就是个无解的世界?我们到底忽略了什么呢?我感觉我们发现了很多信息,但始终都缺少最重要的那一块拼图,这就导致我们找到的那些碎片拼出来的完全是没有意义的图形。”
“现在是周二,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和科技楼我们都探索过了,要说唯一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就是大礼堂和与其相连的行政楼。难道缺的线索真的在行政楼内吗?可我们又要以什么借口去行政楼呢?”
谢今夕本来也是惯例和穆塔说说话排解一下焦躁的情绪,但穆塔忽然说了两个字,让他醍醐灌顶。
“学籍。”
谢今夕脚步一顿。
“我在大学时,因为要志愿参军,曾经去行政楼办理过保留学籍等手续。如果说行政楼内对学生来讲有什么重要东西的话,那就是学籍档案了。”
学籍、学籍?!
谢今夕如同被惊雷劈中,原本堵塞的思路一下子被疏导开来。
对啊,是学籍。
他们之所以被定性为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不就是因为有学籍在这里吗?
谢今夕想到了周日晚上班会班主任开始点学号、周一和周二开始上课前老师还在点学号,他的学号是131331、万晴的学号是131332、而方思的学号是130010。
谢今夕自己和万晴都是后加入的,抛开代表入学时间的前两位13,方思入学时学号是10,谢今夕和万晴则是1331、1332,他们在一千三百多位后。
结合每个班的大致人数和班级数,基本可以确定整个高三大致有一千三百多人。
也就是任务者的学号全部是靠后的,他们是后加入这间学校的。
但谢今夕想到了一班同学和他舍友对他那自来熟的态度,他那个性格开朗的舍友还问他暑假过得怎么样,这都是在潜移默化暗示他本身就是班级的一员,而不是后来加入的。
这也是这间学校可怕的地方。
它给你安排了学号,安排了同学、舍友、老师,你遇见的每个人仿佛都熟悉你,他们在用一种老熟人的口气跟你打招呼、问你学习情况、问你今天早饭吃了什么、问你体育课要不要一起运动,他们都在试图同化你,告诉你你就是这间学校、这个班级的一员。
谢今夕重新挪动脚步走向寝室,小声道:“我还以为自己没被这间学校影响,以为自己的认识还是正常的、正确的,但其实一开始影响就已经存在了。从那条来自年级主任刘平的短信开始,暗示和同化就开始了。”
“我们的老师给我们发了通知让我们返校,我们站在了校园里、身上也穿着校服,接着又马不停蹄让我们去开班会,这个世界的开始时完全不给我们探索的时间。而当我自然而然‘知道’了我的寝室、我的班级、我的学号,接受了我作为学生的身份,这其实就是这间学校同化影响的开始。”
“如果是别的世界,‘祂’给出的身份也许只是个铺垫,比如我上个世界的身份就是‘考古探险队的幸存者’,但这个世界的‘身份’本身就带着暗示和影响。我们居然一直想要从物理层面逃离学校,没想过彻底解决学生这个身份。”
“逃离学校,未必是要直接越过围墙、逃离校园啊。”
一边走谢今夕一边懊恼:“体育馆三楼那段话,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第二段上,没有完全重视第一段。‘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次它不会再停止’,不会再停止,这意味着只要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同化的影响就将一直存在。就像方思一样,哪怕死亡,她的魂核还是回到了班级继续上课。”
“还有高三,只有高三一个年级其实也暗示了这件事。”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都会变成高三的学生,但高三的学生却永不会毕业,他们都被留在这间学校里了。”
“那些学生很可能不清楚死亡后还会回到班级上课这件事,毕竟这间学校会影响人的认知,但显然有些同学隐隐察觉到了异常。他们是没有办法逃离的,他们是正常来这里上学的学生,目标就是要高考、然后毕业,其实只要等到毕业,他们也就不算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同化的影响也就终止了。”
“但很可惜……”
可惜他们永远等不到下一个夏天的到来,色彩缤纷的青春终将埋葬在这间只有黑白两色的学校内。
绝望促使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做出了极端的选择,比如那位湖水中的女同学,比如体育馆上一跃而下变成飞鸟的那位,也比如管同所说的围墙前高大树木上挂着的那一排企图“越狱”的学生。
就连像方思那样暗中试图对抗的,也被困杀后遭到了同化。
谢今夕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快速说了最后一句:“明天我要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那么周四活动课时就想办法潜入行政楼,毁掉学籍档案。”
周二夜晚过去,周三早上谢今夕振奋地起床洗漱完毕,直奔食堂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