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179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也不知道胡铮把手头什么东西摔掉了?

  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隔着电话,眼前似乎也出现了对方仿佛困兽一般团团转圆圈的焦躁模样。

  “……非要和个能当他孙女的女人搅和在一起?我妈不好吗?当年他们的日子也过得很幸福啊!这种年轻女人,能图他什么,图他爷孙恋,图他半脚进棺材,图他不能人道?当然是图他钱!”

  钱,钱,一切都是为了钱。

  只有钱,只有这公平平等放在谁的手里都能尽情肆意地挥霍的一般等价物,才能让年轻女人不顾道德不顾廉耻,扒拉着一个老头。

  否则,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做什么不去找和自己同龄的青春活力的男人?

  胡芫看着前方。

  水果喂到了老胡嘴里,人到老了,要么眼睛不好,要么牙口不好,要么腿脚不好,好似无论如何,总要有些不好之处,以证明身体这具机器,临到时限了,正一步步走入衰朽灭亡之地。

  老胡牙口不好,一片水果,吃了半天,也没有吃完。

  水果的汁水不可避免的自嘴角淌下来,罗穗也不嫌弃,习以为常地掏出帕子,给老胡擦拭。接着罗穗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压下去了,似乎在同老胡说着什么秘密的话,导致胡芫不能听见。

  老胡倒是很认真地在听。末了,也同罗穗说上一句话。

  这一句话就让女人绽出如花一样的笑容,接着,年轻的女人倒向老人,倒入老人的怀中,既像女性抱住情人,又像孙女依偎爷爷。

  “老胡……”罗穗又说话了。

  以胡芫所在的角度,她其实是看不见他们细微的表情的。

  但不知怎么的,胡芫似乎窥见了罗穗氤氲含雾的眼神,又看见她雨后灿烂的笑容。

  “没有你我怎么办?”

  “傻孩子。”老胡说,“没有我,你只会更坚强。”

  老胡也在笑。

  但老人的笑不像年轻人一样灿烂,正如老人的泪不像年轻人一样放肆。

  他笑得很含蓄,只有嘴角和眼角的一点,是正投向西山的夕阳,已无热烈的余力,只留下让人眷恋的温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胡芫脑海里闪过这句每个人都会背的诗。

  相较而言,电话里属于胡铮不停歇的咒骂声,就显得极为嘈杂了。

  从小到大,她都尽力避免和自己哥哥发生冲突,但现在,也许已经不需要再顾忌了。

  她轻笑两声:“胡铮,你藏在爸的床底下,听到了他们的夜生活,知道爸不能人道?”

  “……胡芫!”胡铮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但别忘了,你小小年纪来我们家,是我妈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你,好好把你拉扯大的吧?你现在是打算丧良心地站在罗穗那边了吗?你看老头喜欢那女人,就打着巴上那女人能分遗产的打算——”

  胡芫挂掉了电话,顺便将胡铮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真是无聊。

  这种令人哂笑的恩情,她已经回报了二十年了。

  可惜被回报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自己正被礼让的自觉。既然如此,老胡想要和谁在一起,她又何必在意呢?更何必站在“妈妈”、“哥哥”这一边?

  她开始拨打老胡的电话。

  信号迟了几秒钟,才被前方的手机接收到,远远的,老胡手机的铃声传过来。

  电话一响,前边两人营造出来的恋爱结界顿时被打破,原本贴得紧紧的两人受惊般分开了,接着老胡接起电话:“喂……”

  “爸,是我。”胡芫说,“我到了。”

  她回身,离开木工店,转向道路去拦车。

  “大概半个小时后能到家,你呢……?”

  *

  纪询和霍染因在琴市住院的第三天,病房里来了除琴市公安和宁市公安以外的全新客人。

  纪询的编辑,埃因来了。

  他捧着一束大得能遮掉整个上半身的花,拿着一篮沉得几乎扯掉手臂的水果,一进门就哭丧着张死了家人的脸,几乎扑倒纪询床边忏悔:

  “纪老师,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怎么错了?”纪询稀里糊涂。

  “都是我连了公众网络,导致手机被黑,让他们发现了我和你的聊天记录……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如果我再小心一点,说不定你和你的女朋友就没有这种无妄之灾了……天哪,他们还烧你的手!”

  埃因看见了缠绕在纪询左手上厚厚的纱布,他已经不止哭丧着脸,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你的手可是还要写小说的!很宝贵的!这究竟哪里来的丧心病狂的人,对个作者要打要杀,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多么好看,你的读者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给淹死!”

  “……我的读者就不用和这么凶残的杀手对上了。另外我的手没大事,就是包得夸张点,还是能写字的。”纪询安慰。

  他听了一圈,弄明白了。应当是时候琴市警方赶到现场后,抓捕杀手,又做了一系列的调查,调查到了埃因头上,才把本来应该已经离开琴市的埃因再招回来。

  对于埃因的自责和忏悔,他不敢苟同。

  这件事的根源,根本不在于埃因不小心的一点泄露。那些人是必然会来找霍染因的。无非是以什么要的形式,早点晚点过来而已,实在不必迁怒到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编辑身上。

  要说手机被黑,埃因的手机固然被黑了,他的手机过去不也被黑过吗?

  这回的杀手好歹弄了个假网络,当初可是只用一只小黄鸡,就把他的手机给攻克了……

  他伸手拍拍埃因的肩膀,因为埃因趴得太下面了,这手差点就拍到埃因的脑袋上。

  而且不论怎么说,这回的杀手至少做了件人事——没顺手把埃因给绑了。

  如果真把这傻编辑给绑了当人质威胁他们,纪询总觉得自己和霍染因就真的要在劫难逃了。

  “行了,别在意。该来的躲不掉,往好处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埃因依然耿耿于怀,他原本就愧疚,在看见纪询的惨样之后,愧疚更达到了有生以来的巅峰,“纪老师,我还是有责任的,无论如何,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他这么一说,眼里立刻有了事情。

  见纪询明明受着伤,手还缠着纱布,居然还不闲着好好休养,还一颗一颗拔着葡萄,喂给隔壁病床的男人。

  说来隔壁病床的男人也惨,虽然对方好好地穿着病号服,但埃因依然能够从领口的位置看见缠绕在他身上的厚厚纱布,看那一眼望不尽的纱布,保不定整个背部都缠上了?

  又是责任又是怜悯,埃因连忙换个方向,来到两张病床中间的位置。

  这两张病床靠得比别的房间的床更近,中间狭窄到只塞进了个床头柜,刚刚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这个夹在两张床中央的床头柜上,正放着许多洗好的水果,其中有一串葡萄,还滴着水,被揪掉了小半串果子,只剩下绿绿的枝桠无辜的支棱着。

  而纪询还在拔剩下的果实。

  埃因伸手要去接,但纪询一缩手,躲过了。

  “我看你不是留下来照顾我,是留下来当电灯泡的吧。”

  “哈?”

  “上回没机会,现在郑重介绍并纠正一下。”纪询嘴角一勾,指指旁边和自己同在一张床上,正斜靠着床头的人,并把手中葡萄递过去,“我没有女朋友,只有男朋友。我男朋友,霍染因。”

  “……吓?!”

  编辑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霍染因面无表情地把刚刚拿到的葡萄反手塞回笑眯眯的纪询的嘴里。

  就你话多!

第一六零章 手里的绿叶是被吻过的心事。

  孟负山在走廊中穿行。

  医院的走廊总是这样,森冷凄然,白的墙,绿的漆,都反着渗人的光,让人打心眼里反感。

  孟负山在指定的房间号前停下,抬手,敲门。

  门打开,一个高个子的保镖出现在孟负山眼前,这是陈家树须臾不离身的“枪”和“盔”,孟负山从未见他们分开过。

  至少在他见陈家树的时候,保镖始终都在。

  保镖沉默寡言,带着孟负山进去。

  孟负山是个同样沉默寡言的人,一声不响跟着走,中途还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插肩而过,他漠然地望了对方一眼。

  陈家树的主治医生。

  估计是来复诊的吧。

  等到转过房间里的最后一点遮挡,孟负山看见了坐在落地窗边的陈家树。

  这是医院的豪华病房,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实在难以想象医院也有近似于疗养院那样的豪华居所——大约,钱真是万能的吧。

  屋里开着很大的暖气,孟负山只穿一件薄衣服都觉得热,但靠在病床上的陈家树除了盖着被子外,居然披着一件带绒的衣服。他正在打电话,神色不虞,自接近陈家树以来,陈家树一直修身养性,轻言缓语,喜欢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孟负山第一次看见陈家树露出这种隐怒之色:

  “我辗转找人,拖了许久,付出了诸多麻烦和比市价翻上三两倍的钱,不是为了让你们在出事的时候对我说无能为力的!”

  “退款?你觉得我要是钱吗?我要的是命……”

  怒意消褪了,出现在陈家树脸上的是一层歹毒的阴郁之色。

  “要么,拿了我的钱的人的命;要么,给我能救我的人的命。”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一会儿话。

  笼罩在陈家树脸上的阴郁没有褪去,相反,越结越厚。最后,陈家树问:

  “这也是柳先生的意思?”

  孟负山的双眼蓦地迸射出噬人的精光,又在下一瞬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低垂着眼,眼睛盯着白床单的一角,盯得久了,白色的床单也在眼睛漫出斑斓的色彩。和这操蛋的世界一个样子,亲眼所见,未必为真。

  他提醒着自己,又在同一时间牢牢记着陈家树泄露出来的每个关键点。

  “柳先生”

  “提供肾源”

  他一直在寻找的组织……他接近陈家树的根本目的……

  两秒钟,只听“砰”的一声,手机被重重掼到了地上,陈家树在床上不动,只是拿手按着腰侧的两道伤疤,将腰侧按得通红一片。

  孟负山做了一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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