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凶手用船上船下不畅通的信息差,凭空制造了一个失踪者,再利用甲板上的血迹和“重物入水”的声音,令大家产生了第二案有人死亡的假象。
这三个条件里,扮演很简单,凶手自己就能做到,船员们陆续到达中堂的时间和老板们错开,他完全可以先扮演倪老板,再扮演自己。
血迹也很简单,第一个案子中,凶手杀死林老板后特意割掉对方的舌头——这看上去是为了让气氛更诡谲,实际上,林老板的血可以收集起来提前布置现场。接着加入一些柠檬酸钠一类的抗凝血剂,就能使案发现场的血液保持新鲜,这些非常易得,食品添加剂里就有。
最后是入水声,这是关键。
它发生的时间,决定了这个精心布置的现场何时被人发现。
那如何控制这个时间呢?
可以想见,凶手在期望借由“鬼故事”使得第三案顺利发生时,必然也期望着借由第二案洗掉自己的部分嫌疑。
因此,它最好的发生时间,当然是在船员们都聚集在柳老板身边时,凶手拥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没有人配合的解谜多少有点寂寞。
但是透过窗帘,看见那一动不动的双脚的时候,纪询又得到了一些安慰。
无论是作为凶手,还是作为朋友,隔着一幅窗帘,对方都在认真听他的描述。
“说到这里,第一案需要有一个密室的所有理由,也终于昭然了。
密室,意味着门反锁,意味着柳先生等人需要破门而入。那扇门破开并不容易,柳先生需要工具,需要持之以恒的施加破坏,这就给了凶手在进入房间前有一定的行动空间及时间。
以反锁为标志,凶手趁所有人关注着门,启动了那个延迟装置,在一段时间后,就会有东西坠入海里。
它无需存在于倪老板的房间,任何的地点都可以,只需要“入水声”即可。
整个计划里,凶手选择倪老板为假扮目标,并不是他最开始就计划好的,因为船上的巡逻是由柳先生安排,他若是去的时机不对,血迹就会被搜查的人提前发现。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搜查的房间。
当他和搜查的伙伴离开时,悄悄把血倒在了甲板上。那个血滴呈现的是在大约一米处滴落,除了被人刺中肾脏外,也可以是有人把垂于腰侧的瓶口倒在地上。
没人会记得早上带着面具的老板们是谁,柳先生都是在现场查过档案后才知道对方姓倪。
而搜查倪老板房间的两个人——”
纪询停住。
谜底马上就要揭开了,他看着那双脚。那双脚,还是这样的稳如磐石。
那双脚的主人,也在等待着这一刻吗?
“帮厨,以及厨师长。
再加上,这个凶手能够看到有个疑似警察的人跳下一楼,而帮厨与这位疑似警察不住在同一排,所以只剩下一个选择了,你知道船上不存在你的共犯幽灵,所以在柳先生用阿汤钓鱼的时候,你才那么积极,抢在所有人之前,试图谋取柳先生的信赖……”
纪询终于伸手,掀起窗帘。
窗帘的夹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摘去了。
原本在狂风中无论如何猎猎作响,都不愿屈服的窗帘,在纪询手下,温顺如同羔羊。
他掀起窗帘,如掀起真相的舞台的最后帷幕,黑暗向上攀涌,吞吐出一个粗壮的,高大的身影。
他如塔一样站在帷幕之后。
他是,厨师长,Ben!
“也许,”纪询看着人,含在口腔里的字眼,滚过舌尖,磨过牙齿,最后飘入狂风之中,飘摇存在,“我应该叫你叔叔。”
第二七四章 解谜。
叔叔?
这绝不会是礼貌的称呼,那就只能是……切实的亲戚关系。
但纪询是怎么知道的?
“进来吧。”
何止是霍染因和孟负山错愕,就连Ben,也感觉一阵惊疑。
但在短短的惊疑之后,他让开位置,让几个人走进室内。
而后他将灯打开。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也让厨师长的面容彻底暴露。
“你是……”
“纪询。”纪询说,“褚兴发从这群人中逃离之后,改名纪兴发,娶了我奶奶。但我爸爸和爷爷没有血缘关系。至于我怎么知道你,我爷爷有个宝贝银壳小镜子,镜子里有他抱着还是婴儿的你的照片。这张照片我出发时才看过,记忆深刻。”
Ben眼中的疑惑褪去了。
他点点头:“我也曾经远远的见过你们一次,记得你还有个妹妹。但你应该没有见过我,你是怎么把我和那个婴儿联系起来的?”
原来如此。霍染因同样想。
他记得纪询在离开宁市的时候,确实先去了爷爷家一趟,事后纪询还给他发过短信。当时短信里写的是——
“确定爷爷曾在福省生活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之后去了香江,换成香江户籍;爷爷可能认识胡坤。”
除此以外,没有更多的线索。
没有镜子,没有照片。
霍染因和孟负山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纪询不经意间和霍染因双目对视,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真冷。
不会是刚才吹风吹得要感冒了吧?
纪询疑神疑鬼,又裹了裹外衣,才简单回答Ben:
“容貌。你和我爷爷有同样的大耳朵,方下巴,还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胖,这些都是显性基因,很容易被遗传,再加上那本日记只会出现在当年的后人手中,彼此一串联,答案显而易见。”
“你确实很聪明。”Ben由衷说,“除了一点以外,全部推断对了。”
“哪一点?”纪询问。
“代表着倪老板‘失踪’的重物落水声,不是机关,我有帮手。”
“女人?”纪询拧拧眉,“我曾经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女人们失去了双眼,和盲人配合实在太难了,尤其是在女人们都在甲板底下的情况下。”
“凡事总有例外。”
“你的意思是……”纪询恍然,“有个女人的眼睛能够看见!”
有个女人的眼睛能够看见。
孟负山刹那联想到了自己和陈家树上来时候,旁观柳先生的船员将死去女人投入海中的过程里,曾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地上。
那个小小的影子,仿佛女人的影子……
它会属于船上唯一能够看见的那个女人吗?
纪询没有探究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霍染因和孟负山也闭口不言。
他们都有默契的轻轻放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说了之前的情况,该说之后的了。”纪询说,“我想吴老板没有死,是你所没有想到的,所以你才选择把日记本抛出来,作为一个诱饵,引我们上钩,但考虑到在此之前你不可能得知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真实身份,这一招明显是不得已之下的险招……你已经没有了别的后手,对吧?另外就算没有吴老板险死还生的意外,我也没有想明白,最后你能怎么对付柳先生。”
“你打算……
“和柳先生同归于尽吗?”
胖胖的厨师点了点头,平静的像是他们议论的不是生和死,而是窗外恼人的天气。
“为什么?”纪询问。
“我注意到你口袋里有药。”霍染因在旁边说,其余人的目光转向他,他简单解释,“是硫锉嘌呤,一种最常见的抑制移植排异反应的药物。而这种移植后的排异反应药,需要长期乃至终身服用。”
“你因为需要更换器官而上了这艘船……”纪询接着说。
“与其说我为了更换器官上这艘船,不如说,到底谁才能上这艘船。”Ben颇带深意地笑一笑,“你们上来得也不容易吧。不会认为,谁都能上来当船员吧?”
“柳先生只会让他信任的人当船员。”孟负山突然插话。
“是啊。”Ben的手,在腰间轻轻按动,“还有什么比同类,更加令人放心呢?”
器官衰竭,需要更换,所以能够上船吗?
这说得通,柳先生对于这类人,必然是比较放心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在,凑巧Ben需要更换器官,所以他成功上了船……
……是不是太凑巧了?
纪询目光凝住:
“你是为了上这艘船,为了让柳先生不怀疑,而特意去做了更换器官的手术!”
到底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健康的人,更换掉自己健康的器官。
宁愿一辈子吃抗排异反应的药,也要上船来?
这是纪询最想问的问题,现实中的谜题他都解开了,可人心里的谜题,那藏在比最深的鬼蜮还深的地方的谜题,他无法解开。
“我想不单单是因为四十年前在船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那毕竟是别人的故事;远在他乡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恐怕也不足以承担这样浓烈的感情。”纪询,“所以,为什么?”
厨师换了个坐姿。
“我以为你们最关心的,是屏蔽器在哪里。”
“我们有三个人。”
“嗯?”
“可以分一个人出去关屏蔽器,一个人打电话,最后一个人留下来听你的理由。”
“理由真的重要吗?”
“对你应该很重要。”纪询,“这可以当做我对一个帮助过我的朋友的敬重。”
厨师仔细想了想。
“你说得足够动听。我也确实一直在考虑,死前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写在日记中……没有手机的船上,就算有再多的劳作,心灵也在无聊的海洋中漂泊,外头已经落寞了的日记,在这里反而大行其道。”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更好的决定……这样吧,你们听我说一个故事,说完之后,我就把屏蔽器放在哪里,告诉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