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邢岳立刻捂紧了听筒。
他转过身,见项海还站在原地,正安静地看着他。发现他回头,就睁圆了眼睛,像在问“怎么了?”
邢岳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又冲着手机说,“稍等,我马上打给你。”
说完他把电话挂断,回到项海身边。
“你先回贺雄辉办公室门口等我,我打完电话就过去找你。”
“你没事吧?”项海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安。
“没事,”邢岳笑了笑,“就是一个案子,挺麻烦的,我跟他们交待几句。”
他推着项海往门口走,“听话,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去找你。”
“好吧。”项海推开洗手间的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确认项海离开,邢岳重新锁好门,立刻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有了这几分钟的缓冲,池御听上去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说话的条理也回来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前,袁国平突然给我打电话,上来就问,项海在东江当缉毒警这事我到底知不知道?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不是想害他。我当时都懵了,就说项海早就死了,当什么警察?谁想害他?”
“他情绪很激动,就说我撒谎,还骂了我,说我是跟项海串通好了想搞他。”
“我当时根本摸不清状况,被他骂急了,就说项海十年前就死了,东江分局的人特意来找我了解的情况...”
听到这,邢岳差点把电话摔了。
池御也知道他这话是拱火,就赶紧接着说,“袁国平听我这么一说,就不停地追问我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来找的我,找我都说了什么。”
“这时候我也清醒了,就觉得不对劲,赶紧跟他说没这事,是我记错了。”
“可他哪能信啊。”
“于是我就把电话挂了。”
池御的语气很焦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项海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他,但听语气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后来我就想办法查你的联系方式,找到你的手机,就给你打过来了。”
“......”
邢岳不知该说什么,一肚子的火忽然就熄了,只剩了深深的无力感。
池御也像卡了壳,过了好半天才说,“我承认对不起项海,我不是个好舅舅。但是知道他还活着,我,我特别...”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你能联系到项海,请你一定转告他,让他务必小心!袁国平那人心很黑,手也狠,他绝不会放过他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告诉我!”
“我不奢望能得到项海的原谅,但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
邢岳不想再听下去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
晚上23:02。
谈判结束。赵亭带着项海离开了“惹火”。
从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情,只是进门时紧攥的手已经松开。此时一只手插进裤兜,另一只随脚步晃动,偶尔手指在腿上敲上几下,就像在给自己伴奏。
看着这俩人上车离开,江渊长长松了口气。
有了赵亭这个角色,项海就能轻松多了,甚至还可以大大方方跟自己联系。
他朝自己的车子走过去也准备离开,却发现邢岳跟了过来。
“你有事儿?”江渊站在车边,目送着邢岳一声不响地钻进了副驾驶。
他也坐进去,关了车门,“什么事?”
邢岳平静地说,“袁国平已经知道项海的身份了。”
江渊怔了一下,随后问,“什么时候的事?”
说实话,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意外。以袁国平的角色,如果对项海产生了怀疑,无论他和周勋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找到项海只是个时间问题。
“就在几个小时前。”
邢岳没提池御,也没提项海的小时候,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江渊。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惹火”又迎来了沸腾的时刻。
他们的车子被灯红酒绿包围着,显得那么突兀,是叫人觉得扫兴的程度。
江渊点了支烟,“我会想办法的。”
邢岳直起身子,准备下车,“我告诉你,只是让你知道这事。我会想办法的。”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我说了,我会想办法的!”邢岳一下子吼了出来,震得车窗玻璃嗡嗡地响。
江渊也不生气,依旧抽着烟,“行,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一股邪火在身体里乱窜,邢岳在脸上抹了一把,抬手就要去推车门。
“邢岳,你跟项海到底什么关系?”江渊忽然转过头,“他真是你弟?”
邢岳扒拉了几下车门的把手,摇了摇头,“他不是我弟。”
他转回头看着江渊,“他是我男朋友。”
第一百四十七章
12月28号,凌晨1:42。
袁国平根本无法入睡。
他坐在沙发里,茶几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嗓子干涩难忍,可还是又点着了一根。
今晚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他被所有的人背叛。他被回忆吞噬,又被现实唤醒。他感到恐惧,感到愤怒,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就在几个小时前,当他点开那一期公安内刊,看到封面照片上,那个身披红花,如白杨般挺秀的年轻人,那张明媚又熟悉的笑脸...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失重,浑身冰冷,就像一脚踏进了深冷的冰窟。
等他摸着额头的冷汗,勉强收敛心神,这才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项...海?”
他浑浊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趴到屏幕前,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起来。
怪不得觉得眼熟,难怪会有那种说不清出处的不安。
屏幕上的年轻人,眉眼渐渐与十年前的那个孩子重合。
没错,是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张漂亮的脸,还有那副如月光般诱惑着他犯罪的身体...
可是,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巧?那个孩子不是十年前就失踪了吗?
十年前项海半夜偷跑出他家,着实让他狼狈了好一阵。
当时连哄带骗外带吓唬,又许了无数的好处,才总算把池御稳住,没让他报警。
他告诉池御说自己丢了一万块钱现金,大概率是项海偷拿了,所以人才跑了。报警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还答应一定帮忙找孩子。
那个孩子他当然不会去找,也不希望被池御找到。好在天随人愿,小项海再没有出现。时间久了,这事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当然,作为心虚的补偿,更为了堵嘴,他不停地给池御升职。从副监区长到副监狱长,在自己走后,更是让他顶了自己的缺。
对于项海的出走,他觉得池御对他还是有所怀疑的。尤其到了后来,自己某些见不得光的癖好偶尔被曝光,池御看他的眼神就更怪了。不过他权当看不见。
放眼自己平步青云的仕途,谁还会去在乎一个没爸没妈,跟自己又没有多亲近的外甥的死活呢?况且当时都没追究,几年过去了,再惺惺作态去给外甥讨公道,又做给谁看呢?
因此,没过多久,项海这个“偷了钱的坏小孩”就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
万万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又以如此离奇的方式相遇。
当年那个乖顺到胆怯,只会在自己身下闭着眼大哭的孩子,竟然成了一名警察,还是缉毒警,而且就在东江,正卡着自己的命门!
他关掉屏幕,隔绝令他心悸的这一切。
这时候,之前所有令他迷惑的问题都有了答案:项海以钱乐的身份卧进赵亭身边;而就在赵亭对其产生怀疑时,江渊一出一箭三雕的反间计,不但让项海摆脱了嫌疑,还顺手把赵亭套了进去,更是成功地钓出了自己。
想到江渊和项海那两个王八蛋正在为他们的技俩得逞而洋洋得意,“哗啦”的一声,袁国就把桌上的一堆文件连同水杯一齐扫到地上。
他像只困兽,在屋里来回地转,雪片一样的A4纸上渐渐落满了鞋印。
百密一疏啊。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项海始终在东江,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他到底想干什么?报仇吗?或许他一直在监视自己,或许...有人在帮他?
想到这,脑子里立刻跳出池御的名字。
妈的!那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袁国平疯了一样抓起电话。
可通话的结果愈发叫他怒不可遏。池御那个王八蛋竟然说项海在十年前就死了?那现在他眼前这个人是谁?鬼吗?
原以为池御在狡辩,可到后来,听他提起振华分局曾有人去找过他了解项海的情况,袁国平的背上就又升起一层冷汗。
“是谁去找的你?到底是谁??”
他这边急得两眼冒火,可池御却突然话锋一转,说是记错了??
没等他继续追问,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妈的!袁国平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摔到墙上。
他感到了深深的背叛。池御今时今日的地位,还不是自己一手替他打造的!可这个王八蛋竟然就这么报答自己!以为翅膀硬了,自己收拾不动他了是不是?
桌上的台灯扭了个方向,光直挺挺打在他背上。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墙角折成90度,像蹲踞在那里的鬼,听候他的召唤。
池御当年怎么爬上去的,将来就能让他怎么原路摔下来。可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当务之急,必须先解决掉项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