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一天下来,他什么也没学会。
第二天,一切照旧。
直到第三天,耗子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拍着邢岳的肩,“我说老弟,看你挺机灵的,咋就死活学不会呢?”
三天了,他眼瞅着邢岳每天从早忙到晚,干得热火朝天的,可手底下就是不出活,到现在连线都跑不直。经他处理的布料,全都抽抽得跟过期的干海带似的。
后来连带他的师傅都无奈了,塞了几块废布料让他自己练。可缝纫机都被他踩出火花了,也丝毫不见起色。
邢岳也郁闷得不行。
他现在才知道当初耗子给他的那条价值88元的破眼罩是怎么来的,而且再回想一下,就觉得那做工也还挺好...
“老弟啊,你再琢磨琢磨吧,这玩意要计分的,回头你总是完不成任务,肯定扣你分。”
邢岳闷闷地朝床上一躺,胳膊搭在眼眶上,“知道了。”
好在第二天,他不用去工厂受罪,因为有人来探视。
他没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人竟然是秦鹏。
俩人面对面坐着,开始许多感慨,又有些许尴尬,不过邢岳很快就调整了气氛,“那个,老秦,大伙都还好么?”
“嗯,都挺好的。”秦鹏也收拾起情绪,挤出笑容,“你走以后局里又给队上分来两个新人,我让二河和田向一人带一个。”
“挺好。”邢岳也弯起眼角,又问,“小伟呢?他怎么样?”
“咱小伟现在可比以前稳当多了。”秦鹏呵呵一笑,“你走以后,他蔫了一阵子,等过完年就忽然跟我提准备去进修,说是你以前就这么建议他来着。”
“哦,我是跟他提过几次。”邢岳听到这个消息挺高兴,“趁现在还年轻,多学点东西对他有好处。不过那时候他总说等找到对象再去。”
“现在他也不天天张罗找对象了。”秦鹏笑着说,“这小子总算是成熟了。”
“那你呢?”邢岳看着他问。
“我...我也准备去进修,已经报上名了。”秦鹏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小烁马上就高考了,等他考完,我就去学。”
他很惭愧。这么多年,为了他晋升的事,邢岳没少忙活,可回回都卡在学历上。邢岳一直在推着他去进修,可他总是找借口逃避。
现在邢岳离开了,他才终于迈出这一步。
不单是他,队里的每个人都在成长,背后都有邢岳推动的力量。可就在所有人变得更好的时候,邢岳却走了。
“邢...邢队,”他朝两边瞅了瞅,压低了声音,“邢队,大伙都很想你。”
说到这,他的眼圈就红了。
邢岳最怕他煽情,赶紧扯开话题,“那啥,以后就叫我邢岳吧,别忘了,现在你是队长。”
“对了老秦,你身上带着钱么?借我点儿。”
“有!要多少?”秦鹏赶紧掏兜,“我身上就一千来块钱,够吗?不够我这就去取。”
“够,够!”邢岳摆了摆手,“500就够,多了我也没处花。”
“回头你把钱存到我的那个购物卡里吧。”
于是第二天,邢岳就有钱了。可踩缝纫机,他还是不行。
又过了几天,他迎来了第二个访客。
“你来干啥?”邢岳看着对面的人,挑了挑眉。
“咋的,我还不能来了?”周勋抱起胳膊。
俩人对视了半天,周勋鼻子一哼,“瞅你那头型吧,真磕碜。”
邢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手在头顶抹了一把,扬起脸,“实不相瞒,这发型特别适合你,你考虑考虑。”
说完又探身朝他身边瞅,“东西呢?”
“啥东西?”
“你空手来的?”
“不然呢?”
“操,你可真好意思说。”
“你还真好意思要!”
邢岳白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一边。
周勋默默叹了口气,“想要啥,下回我给你带,要烟不?”
“不要。”邢岳摇头,“我戒了。”
“真的?”
“嗯。”
周勋看着他,就觉得他似乎变了好多,又好像一点没变。只是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邢岳到底为啥要走到这一步。
他晃了晃脑袋,“算了,不跟你闲扯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邢岳又抬起眼。
“第一,”周勋凑近,同时压低了声音,“据说,上面派了调查组,正在查袁国平,还有霍延。”
邢岳的目光一下子亮起来。
“那袁国平呢?”他急切地问。
“还在医院躺着呢。”周勋瞅着他,“都下不来床了。”
邢岳抿住嘴唇。
周勋又瞅了他半天,“医生说...”
他停住,眼看着邢岳一点点鼓起腮帮子,脸憋得通红,最后一头扎进胳膊弯,浑身直抖。
“操,你他妈还笑得出来?”周勋是真服了。
邢岳猛拍大腿。
“我发现你这人...心是真大啊。”周勋啧啧地感叹。
笑够了,邢岳一抹脸,“别废话了,还有啥事儿?”
“项海的案子结了。”
邢岳立刻蹿过来,“怎么样?什么结果?”
看他急得冒汗,周勋却不紧不慢地摸了摸下巴。
“操!你他妈快说啊!”邢岳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周勋眯起眼。
之前,有传闻说邢岳是为了项海,故意想进局子,才把袁国平给揍了。对此,他表示很不屑。
这怎么可能呢?
邢岳充其量是项海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就算是亲哥也干不出这事儿来。别说亲哥了,亲爹也不能啊。
可这会儿看着邢岳的急切,再联想起他们过往的种种...
周勋又有些动摇了。
“周勋,你他妈...”邢岳咬着牙,恨不能敲开这人的脑壳,把期盼已久的那个消息挖出来。
周勋却一抬手,“邢岳,既然咱是兄弟,项海那边有消息我第一个就想着来告诉你,那咱就实实在在的,甭藏着掖着。”
“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项海他哥?”
“?”
“啥意思?不是?”
“那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
-
就在周勋带着既满足又崩塌的心情回去后不久,这一天,邢岳照例被起床铃声叫醒,刚刚把床铺收拾整齐,监舍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这边。”是管教的声音。
屋里的十一个人立刻排好队列,邢岳站在末尾。
监舍的门被拉开,管教走进来。
和带邢岳进来时一样,他先把屋里的几个人扫视一遍,目光就转向身后。
“进来吧。”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答应着。
邢岳的两只手瞬间捏紧,心跳加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项海同样抱着一堆东西,微垂着头,出现在监舍门口。
这一刻,泪水在邢岳眼中疯狂打转,险奔涌出声。
他赶紧撇开目光,不敢再去看他。可马上又转回来。
是他,是项海。
管教指了指邢岳的上铺,“你睡上面那张床。过去把东西放好。”
“是。”
项海垂着眼,同样穿过狱友们直白的目光,朝自己的床铺走过去。
分派完毕,管教转头开始检查监舍的卫生。
忽然“哗啦”一声,管教立刻皱起眉,目光又追过去,“怎么回事?”
项海怔怔地站在那,像凝固的雕像,手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他看着对伍末尾的那个人,那个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
是自己在做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