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想想也挺逗的,”邢岳呵呵笑着,“咱俩这警察最后还...”
“...咳。”
有病啊,说这些干什么。
他心里暗骂,又拉了项海一下,“往这边走吧。”
运动场的一个角落立着不少运动器材,只是钢筋铁骨的,这个季节还很冰手,因此玩儿的人寥寥。
两个人站在一个空闲的单杠下面,邢岳两手搓了搓,轻轻一蹿,挂了上去,连着做了一组标准的引体向上,又急忙跳下来。
“操,冻手。”他又把手使劲儿搓了几下,就揣进了袖子。
阳光懒洋洋的,把单杠斜铺在光秃秃的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一左一右地黏着单杠的立柱。
“哥,后来...就是我在药厂被带走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讲讲。”项海倚着冰凉的金属,看着他。
那是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连记忆都蒙着灰。
“有什么好讲的,都过去了。”邢岳望着不远处热闹的球场。
“可我还没有。”项海觉得自己被时间抛弃了。那晚追着袁国平跑开,就像钻进了一个黑洞。再出来时一切都变了。
邢岳沉沉地吐了口气,“赵郎死了,药厂被封了,里面清缴的毒品刷新了东江的历史记录。江渊牺牲了,你被带走了,我把袁国平的蛋踢爆了,然后就进来了。就这样。”
就这样。
记忆中那些惊心动魄、生离死别,重提时好像也不过如此,平淡得好似虚像。
那些定格在皑皑白雪中的脚印和车辙,还有那片殷红,可能也早就无声无息地融化了吧。
项海的喉结来回滚动着,“哥,要是当时我没去追袁国平,或许就...”
“说什么呢你!”邢岳的影子挣脱身后的单杠,和项海的重叠在一起,“你他妈瞎琢磨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去追难道就看着袁国平跑了吗?”
“再说,要不是你,这案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破,赵郎他们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我也不会知道我爸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项海立刻抬起眼看他。
邢岳吸了吸鼻子,“是赵郎亲口承认的,我亲耳听见的。我爸不是自杀。”
“我知道。”项海抓住他的手臂,又赶紧分开,“江队一直是这么告诉我们的。”说完便紧抿住嘴唇。
沉默了一会儿,邢岳说,“我替你跟他告别了,等出去你再去看他吧。”
项海没吭声,好半天才转过身,迎着阳光,“哥,你说,江队他会后悔么?”
邢岳微怔,跟着又摇了摇头,“江渊是拽着赵郎跳下去的,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你呢,你会后悔么?”项海又转过脸来看着他。
“我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邢岳也看着他,“你呢?你后悔么?”
项海摇了摇头,又在阳光下眯起眼,“袁国平说我是毒贩子的儿子,是天生的毒贩子,说我是所有缉毒警的耻辱,说我应该去死。”
“他还说十年前是我勾引他,说我贱,说我脏,他还说你...”
“所以那时我真的想杀了他。”
“小海...”邢岳不想让他再回忆这些。
项海又摇了摇头,“在法庭上,他们一直让我回忆十年前的那些细节,问我有没有证据,问我当时为什么不报案,还问我是不是打算敲诈袁国平一笔钱,没得逞才想杀人...”
他深吸了口气,“我没有证据,只有回忆。在法庭上他们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问几遍,我就重复几遍。”
“这些事我永远也忘不了,不过我再也不会怕了。”
邢岳抹了抹眼睛。他很想过去抱抱项海,却不能。
说到这,项海忽然又低下头,一条手臂狠狠按住眼眶,声音一下子哽咽起来,“我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肖,肖律师说,开庭的时候,你不会来,还,还说,已经很久没,没见过你了。我以为,呜呜,我以为再也见,见不到你了...”
邢岳站在一旁,看着阳光下,项海的肩膀随着凌乱的呼吸抽动着。他没去阻止他,也不打算安慰他。自己现在站在他面前,就是最好的安慰。至于这些情绪,大概已经在他心里压抑好久了,就让他这么发泄出来好了。
好半天,项海才渐渐平静下来,垂下的袖子湿了一大片。
“哥,在看守所的时候,你咋不来看我呢。”
“你好意思么?你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么?”邢岳把一颗石子踢到他腿上,“那天临走的时候,我等了半天,你都没看我一眼。”
项海瘪了瘪嘴,“我错了。”
“知道就好。”
“我是觉得...那时候我太丑了,不想让你看到。”
“废话,你以为你现在就好看啊?”
项海抬起眼,小声哔哔着,“现在...反正咱俩不都差不多么...”
“滚蛋!”邢岳一下给气乐了,“我就算秃了也比你好看一百倍,懂?”
“嗯,我懂。”项海抿起嘴角,一只胳膊勾住单杠的支架,闷着头,一圈一圈地绕着,“你最好看了,我喜欢死你了。”
这种明显的胡说八道让邢岳很受用。
他看着项海在阳光下晃来晃去,每次经过自己眼前,就在他脑袋上呼噜一下,“哎,我问你。”
“嗯?”
“进来之前,你是不是一直瞎琢磨来着?”
“嗯。”
“都琢磨什么了,说我听听。”
项海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又换了条胳膊,朝反方向继续绕,“就琢磨...你跟别人好上了。”
“......”
“你对他特别好,比对我还好。他也对你特别好。然后你们俩就很幸福...”
“我就一个人在监狱里,扒着铁栏杆哭,一边生气一边哭。”
“操!”邢岳终于听不下去了,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哎哟!”项海被踢得一蹦。
“你他妈是不是人?编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邢岳又生气又觉得好笑,“哪来的他?他在哪呢?凭什么我就成渣男了?你怎么就成秦香莲了?”
项海揉了揉屁股。
时过境迁,现在邢岳就在自己眼前,再回想那时的酸涩,也觉得自己的戏有点儿多。不过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子,“说是这么说,要是咱俩换换,我就不信你不会这么想。”
邢岳鼻子一哼,“我绝对不会。”
“我这么喜欢你,要是渣了我,我就不信你能找到比我更喜欢你的人。”
“再说,咱俩各方面都这么和谐。不是有句诗么,‘曾经沧海难为水’,咱们也没少巫山云雨过。现在你这方面阈值都这么高了,我就不信你还能...”
“哥,哥!!”项海差点扑上去捂他的嘴,“你别说了。”
“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开始他还被邢岳的话感动得要命,可听着听着就变味儿了。
是自己没文化么?这诗是能这么用的?
“总之啊,你还是对我没信心。”邢岳弯腰捡起几颗小石子,朝远处的灌木丛扔过去,“这让我很伤心。”
“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还不都一样。”邢岳又扔出一颗石子。
项海抬头看着碧蓝的天,搓了搓手,使劲一蹦,也挂在单杠上。
他身体前后悠荡了几下,借着惯性双手用力一撑,半个身子就悬在单杠上,又头朝下翻下来,用两条腿勾住单杠,解放了冰凉的手。
“哥,你看我!”
邢岳回过头,吓了一跳,就看见项海倒挂在单杠上,两手正朝他挥舞着。
他笑着走过去,在他屁股上轻轻推了一把,“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项海被推得晃动起来,有些紧张,“哥你可别使劲儿推啊,我挂不住。”
邢岳就又推了他一把。
“哎!”项海既紧张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身子晃动得更厉害了。
他张着手臂,挥动着,掖在裤子里的衣角一点点钻出来,直到露出一截白皙、紧绷的小腹。
邢岳赶紧过去拽住他的衣服,“干啥呢你,又他妈勾搭我。”
现在的他处于一个极度敏感又脆弱的阶段,几乎受不了一丁点儿视觉、触觉、听觉和各种觉的刺激。
不过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就在替项海拽住衣服的时候,他还是情不自禁在那片细腻又微凉的皮肤上结结实实摸了一把。
“操!”项海瞬间感觉像过了电似的,浑身麻酥酥的,就想赶紧翻上去。
“别动。”邢岳把他摁住,视线迅速转了360度,发现没人注意这个角落,就立刻蹲下来。
眼前是项海的下颌和微张的嘴唇。
他捧起项海的脸,歪着头,在那两瓣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重新站起身,他回味着唇上温热的触感。
很甜。
见项海还像条咸鱼一样挂着,就又推了他一把,“干啥呢?还等着呢?没了,下来吧。”
项海这才回过神,赶紧卷起上身,手抓住单杠,跳下来。
挂得时间久了,他的脸通红。
“哥,”他使劲儿搓着手,“你不是说,不许勾搭人么。”
“你听错了,我是说不许你勾搭我。”邢岳满嘴都是理。
“还带这样的?”项海撅起嘴。
看着海马一样的男朋友,邢岳开心地说,“走吧,我带你去图书馆转转。”
“等会儿。”项海拽住他的袖子,抬头瞄了眼单杠,又去瞄他的嘴唇,“哥,那什么,你也上去挂会儿,我也想亲你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