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我媳妇说了,最爱看我戴眼镜,带劲!”
邢岳深吸了口气,忍下了他媳妇的重口味,“那些到底是什么人,跟霍延到底有什么关系?”
贺雄辉有些没趣儿,瞟了眼车窗外飞过的路牌,开始说,“那伙人一共四个,外地来的,打算在东江落脚。霍延有个手下叫赵朗,外号狼哥,这伙人就是奔着他来的。”
“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没那么容易能跟人搭上线。狼哥当时的意思是,让他们多少弄出点儿响动来,算是投名状。也能证明他们是干净的,别是你们警察的卧底什么的。”说着又瞟了邢岳一眼。
邢岳眯了眯眼,指腹在唇边缓缓摩挲着,“那个什么狼哥,是干啥买卖的?投奔他,就得先打一个警察?还怕警察来卧底?”
贺雄辉嘴角一扬,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跟着又说,“不过,那四个人原先是干啥的我倒是打听到了。”
“干啥的?”邢岳立刻看过去。
贺雄辉的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抬起来,手指在鼻子下面蹭了蹭,同时鼻翼微动,“倒腾粉儿的。”
邢岳的目光猛地一沉,一对眼珠像洞黑的深潭,死死盯住贺雄辉,眼神像是结了冰,“你是说,霍延,贩毒?”
贺雄辉很不自在地“啧”了一声,脸朝窗外偏了偏,想要屏蔽掉邢岳的目光,“我没说!我不知道!你也别问我!”
邢岳收回目光,很快冷静下来,心里开始默默地盘算。
见他忽然不说话了,贺雄辉忍不住又瞅了他一眼,“我打听到了那四个人落脚的地方,现在就带你过去认认。回头你把人一抓,这事儿就算了结。”
“我跟你说,现在他们跟狼哥根本扯不上关系,就更别提霍延了。所以你趁早别动那心思。”
“而且原本狼哥那边的意思也不是让他们去收拾警察,是他们自己蠢,急着表忠心,会错了意。现在这事儿闹得挺大,狼哥他们还愿不愿意再联系他们都不好说。”
车窗外的路灯在加速后退,一盏连着一盏。邢岳的目光虚盯着后视镜,那里面有被甩掉的路灯落寞的影子。
他像是根本没听见贺雄辉的话,“为什么是王战青?为什么选他?”
贺雄辉皱起眉,“没有为啥,哪那么多为啥!年初,你们分局缉毒的抓了一票人,应该是狼哥的小弟。那四个傻逼大概就想着替狼哥出气,就挑了个缉毒警收拾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倒霉,赶上了!就这么简单。”
邢岳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手肘抵在窗边,手指在太阳穴一下一下按着,“你说的对,不是王战青也会是别人...”
跟着,手就握成了拳,“所以说,这事儿,没完。”
一看他这个态度,贺雄辉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把金丝边儿眼镜扯下来,朝前挡风玻璃那一扔,“操,我他妈就不该管你这破事儿!”
邢岳这才收回目光,朝座椅里一靠,闭上了眼,“那你掉头,现在走还来得及。”
车子并没有掉头,反倒像撒开缰绳的黑马,在午夜一路狂飙。终于在四十分钟后,停在了一片旧厂房附近。
这里在两年前是一座钢材加工厂,规模不小。后来因为环保和扩建的原因,整体搬迁去了郊区。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厂房,等待拆除。
这地方本来就偏,自打散了人气,更是荒芜得像一座鬼城,连街边的路灯都不亮了。
贺雄辉把车灯关了,一路摸着黑,缓缓停在了距离钢材厂大门不远的一堵破围墙下面。
他朝歪歪扭扭锁住的大门一指,“从这进去,里面有几栋平房,是原来厂子的值班室。整个这一片就那里还有电,那四个人惹了事儿以后就藏在这。”
“估计这一段时间他们也不敢出来乱走,只能在这儿窝着。你认准了地方,回头过来逮人就得了。”
邢岳透过车窗玻璃,观察着这个地方。
这种旧工业气息浓郁的废墟,在白天看还有那么点儿颓而不废的艺术感,可到了晚上,就只剩了夜幕下浓黑的剪影,像一片钢铁墓地。
看了一会儿,邢岳打开车门,“我进去看看。”
“操!”贺雄辉骂了一声,也急忙下了车,压低了音量,“你他妈有病啊!”
邢岳也低声说,“我必须确认人就在里面,而且必须是四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贺雄辉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崩着字,“我他妈说在,就一定在。你他妈信不过我,还找我干个屁!”
邢岳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一片漆黑,“这种事儿,和信不信得过没关系。”说完就贴着破围墙朝大门那边走。
贺雄辉快被气死了,恨不能自己跳上车就走,把这傻逼警察扔在这。
可随后还是紧追了两步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他妈找死!操,警察就因为都像你这种愣逼才他妈挨揍的,知道不!”
贺雄辉的手劲儿很大,像一把钳子卡在胳膊上。
邢岳差点儿一个条件反射,去反扭那手腕。
“你给我松开。”他指着掐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警告贺雄辉。
“别他妈不知好歹!”贺雄辉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俩人正较着劲,忽然远远地有灯光晃了一下。
“有车过来了。”邢岳掀开他的手,俩人一起贴到破围墙跟前,将自己隐在更暗的地方。
车灯越来越亮,已经可以听见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了厂房大门口,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车灯还亮着,那人站在灯柱里,低头点了支烟。
借着灯光,贺雄辉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狼哥的人。”他更加压低了声音,同时在墙上也更贴紧了身子。
“你能肯定?”邢岳心里一阵狂喜,正愁找不到把两拨人捏在一起的证据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废话。”贺雄辉恨不能掐着嗓子说话,“我他妈见过这人,他也认识我。”
这时那人把车锁了,拎着个口袋,叼着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朝大门里面走进去。
邢岳也从破墙的阴影里走出来,低声冲着贺雄辉说,“你现在就走,离这远点儿,然后找个人报警。”
“报警?”贺雄辉愣了,“那你呢?”
邢岳没回答,只说,“别让人看见你和我在一起。”说完就朝那大门走了过去。
“操!”贺雄辉知道他要干啥了,这才真急了,“你他妈傻逼吧?逞什么能?”过去又拽住他的手腕,“你以为你是超人啊!”
邢岳把手一扬,狠狠甩掉了贺雄辉,“让你走就赶紧走。”
说完从墙边一堆废弃的边角料里踅摸了一圈,拽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掂了掂,还算称手,就是短了点儿。
“我不是超人,可要是连这几块料都摁不住,我这警察就他妈算白当了。”
-
项海洗过澡躺在床上,来回翻腾了半天,却睡不着。
抓过来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后半夜十二点半还多了。
他又点开和邢岳的对话窗,仍然没有新消息。也没有错过的未接来电。
邢岳说或许会晚一些回,究竟是多晚?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下午他们去了趟家具城,订了个衣柜,回来以后就各自散了。临走时他想说让邢岳到家以后给他个消息,可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又翻腾了半天,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他开了灯,把衣服穿上,揣上手机和烟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小区,意料之内的安静,只有些风过树梢的哗啦声。
起风了,空气中带上了湿气,泛着土腥味儿,似乎是要下雨。
项海来到26栋1单元楼下,抬头朝4楼看着。
窗子里没有光,黑沉沉的,看不出家里究竟是没有人,还是人已经睡了。
那辆黑色的SUV就停在楼下,还是下午他离开时的样子,车头的角度都没变过。挡风玻璃上掉了几片树叶,卡在雨刮器上。
他点上一支烟,继续仰着头朝楼上望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个啥。
或许是等着那房子里忽然亮起灯。
可直到一根烟燃尽,那窗子依然是黑的。也没有一个人走进这单元门。
他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或许还在忙吧。”他猜测着,很想发条消息问问,却又不敢。
这时,一大颗水滴“啪嗒”落在屏幕上,模糊了聊天窗口里邢岳的头像。跟着又是第二,第三滴。
“操,下雨了?”项海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被雨声包围。
他把屏幕上的水渍在衣服上擦了擦,把手机揣回兜里。又最后朝4楼的阳台看了一眼,没等来期待的光。
于是他转过头顶着雨离开了。
第五十章
“哥几个,狼哥的意思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吧?”
厂房院里的一间平房内亮着灯,是这一片钢铁墓地里唯一的光源。屋里四个人或坐或站,无一不是铁青着脸,盯着眼前一个穿花色T恤的人。
“这事儿现在闹得挺厉害,那帮警察都跟疯了似的。这是狼哥的一点儿意思,哥几个先出去躲躲,等风声过了再回来。”说着花T恤把手里袋子搁在桌上。
四个人里面一个身子骨最壮实的从破椅子里站起来,“狼哥这么说,未免太不够意思了,也太小瞧我们哥几个,真当我们是要饭的了?”
这人皮肤黝黑,个子不高,外地口音,言语间透着狠,“我们为啥要收拾那警察,还不是为了给狼哥出口气?现在一句出去躲躲就给我们打发了,当我们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面子往哪搁?以后谁还敢来投奔狼哥?”
花T恤假笑了一声,像是早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反应,手里摆弄着电话,不紧不慢地说,“咱别提为谁出气这话行不?有谁听见狼哥让你们去干警察了?”
“是,你们干这事儿是为了狼哥,所以狼哥也领情啊,这不跑路费都叫我拿来了吗。” 他斜瞥了眼桌上的袋子,“我要是你们呢,就麻溜地带着钱走人,趁现在还走得了。”
小个子咬了咬牙,脸上带了阴鸷,“我们要是就不走呢?”
花T恤这下连假笑都没了,脸一沉,“那就把命留下。”
小个子不屑地嗤了一声,“真以为我们怵那些警察?”
花T恤把手机朝上衣口袋里一塞,手慢慢摸向腰间。
跟着,小个子就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袋,耳朵里传来花T恤凉凉的声音,“你还当想要你命的是警察呢?”
邢岳贴着墙,一直躲在门外听着,同时透过门缝观察着屋里的情况。
屋里正中是一张旧方桌,带着几个抽屉,周围有几张破椅子,上面坐了两个人。房顶有一盏没有罩的灯,扯着长长的电线直甩到门外。光秃秃的灯头上拧着一只灯泡,瓦数挺大,直挺挺照着桌边站着的三个人,还有那只冰冷的□□。
他微微皱起眉,那个狼哥的人竟然掏出了枪,这是他没想到的。
“咋样?好好考虑考虑?”花T恤冷笑一声,眼角余光瞥向另外三个人,“咱们好聚好散,将来江湖再见,多好...”
话音未落,头顶的灯倏地灭了,黑暗霎那间吞噬了屋子里的一切。
紧接着“咣当”一声,那扇摇摇欲坠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几乎在同时,花T恤已经调转枪口,朝房门方向连开了五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