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迸射出点点火花,乒乒乓乓的枪声在空荡的厂房里回荡着。
眼前没有一丝光亮,一下子谁也辨不清方向。花T恤在狂甩下几颗子弹以后,就凭感觉朝房门奔过去。
可脚步还没动,就感觉抓着枪的手腕被人狠狠攥住,跟着就是一拧。他“嗷”的一声,身子跟着手腕拧动的方向就是一挺,膝盖却弯了下去。“啪嗒”一声,枪也掉在地上。
枪被人踩住,同时花T恤的手被反拧到身后,胳膊像要被卸掉一般。
跟着他感觉头皮一紧,头发被人从后面揪住,整个脸就扬了起来。然后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朝面前的墙猛掼了出去。
脑袋“咣”地撞到墙上,整个人就贴着墙面软了下来,慢慢地斜瘫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另外四个人还在愣神的功夫就已经结束了。
他们听见了踹门声,枪声,还有花T恤的惨叫声,却始终没看见对手。
黑暗给了他们逃生的机会,却也蒙住了他们逃生的路。等几个人回过神想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发现那扇被踢开的破门已经又被关上了。
“喀”的一声,破门被落了锁,跟着就听见金属擦刮墙砖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原地跪好,手抱头,别乱动。”
四个人这时才彻底醒了。傻子才会站着不动,在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以后,四人纷纷凭着记忆摸向自己的家伙。
两人抓着一尺多长的刀,另外两个各自攥着一根钢管。
但是,该砍向哪里?
“你是谁?”是那小个子的声音。
没人回答他。
屋里静得叫人头皮发炸。四个人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这时屋顶的铁皮传来“嗒”的一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跟着,两声,三声地连成了线,节奏越来越快。
竟然下雨了。
“老三,把门弄开!”小个子低吼着吩咐了一声。
有人开始悉悉索索地动起来,很快“啪”的一声,打火机被点亮,腾起的火苗照亮了一张亡命徒惊惶的脸。
那火苗正要朝门口方向移动,不知从哪飞过来一截钢管,正砸在举着火机的那只手上。
钢管当啷啷掉在地上,那个老三“嘶”地一声,抱着胳膊蹲了下去。屋子再次陷入黑暗。
“操!”小个子被激怒了,不管不顾地朝门口奔过去,沿途撞上了椅子,被他一脚踢开。
就在他手刚摸到门锁的瞬间,就感觉一只手臂从后面勒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猛地朝地上一甩,整个人就像只没手没脚的口袋,重重地栽了下去。
小个子到底比花T恤结实,抗击打能力也强,才摔倒就要爬起来。可手还没摸到地面,就被一股力量扳着肩膀,再次掀翻在地,面朝下,两只手臂被同时拧到身后,腰也被牢牢地踩住。
胳膊被掰得太疼了,感觉就要从肩膀上脱离了。他拼命想忍住,可最后还是“啊”地喊出了声。
有了这个空挡,其余的三人,一个再次打着火机,拧开了房门,另外两个借着微弱的光,循着小个子的惨叫声,挥舞着手中的刀,直扑了过来。
小个子再次被拎了起来,后背挨了一脚,迎面就朝着那两个耍刀的同伴飞了过去。
那俩人吓得朝两边一闪,算是没误伤同伙。小个子撞翻了他们身后的两把椅子,扑倒在墙边。
这时,那只裸|奔的灯泡突然亮了起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几个人纷纷用手挡着光。
刚才跑出去开灯的人这时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根钢管,堵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
屋里的五个人倒了俩,其中一个人事不省,满脸的血。另一个正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
另外两个人一手拎着家伙,一手在眼睛上捂着,嘴里还骂骂咧咧。
而第五个人,没见过。这会儿站在屋子正中,微微扬着下巴,正半眯着眼俯视着他,像尊煞神。
很快,四个人适应了光线,再次凑在了一起,然后二话不说就准备围上来死拼。
邢岳扬手朝房顶连开两枪,“砰砰”两声枪响让那四个亡命徒收住了脚。
“别动,把手里的东西扔了,俩人一组,背靠背站好。”枪口对着几个人的脑袋。
小个子眉毛一拧,“你是警察?”
“嗯。”邢岳面无表情,“怎么着,想把我也收拾了?”
小个子没吭声,目光快速在屋里扫荡着。发现了刚才花T恤带来的那个口袋,这会儿已经掉在地上,一叠钞票从袋子口露出了头。
“想啥呢?”邢岳冷着眼,“什么钱都敢惦记。有命拿,你们有命花么?”
小个子像是突然品出了什么滋味,冲着邢岳说,“警官,这钱就留这,你放我们走。”
邢岳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视线慢慢在这四个人身上划刻着,最后落到了他们手里的钢管上,枪口朝下点了点,“你们,就是用这玩意儿打的人?”
小个子摸不准他的用意,没吭声。
“怎么,怂了?敢做不敢当?”
见邢岳没有放水的意思,小个子把嘴一撇,狠啐了一口,示意另外三人散开,自己则朝着邢岳慢慢走了过去,“对,就是用这玩意儿打的!哈哈哈哈,把那警察揍得,跟狗一样满地打滚儿,真他妈过瘾!”
四个人渐渐围成了圈。
这是一场赌注,筹码是命,就赌邢岳不会开枪。
如果输了,顶多赔上一条命,还剩三条。可如果赢了,手上就多一条命,还是警察的命,另外还有一袋子买命钱。
何况对方只有一个人。既然干了一个警察,就不怕再干一个!
邢岳收回枪,三两下卸了弹夹,扔到墙角。
刚才开枪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破枪就剩了两发子弹,已经被他打光了。也不知道那花T恤咋想的,带着半夹子弹出来吓唬人?
不过无所谓,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用枪来收拾他们。
王战青怎么受的伤,这几个人就要怎么还回来。
这不合规矩,更不合规定。这片旧厂房就算再荒也不是法外之地,该遵守的就要遵守。
可是怎么办呢?碰上四个亡命徒拒捕,并且暴力袭警,手无寸铁的警察只能就地取材。总得活命不是?
邢岳直盯着他们,目光落进对方的眼睛,一个挨一个。
亡命徒又怎么样,在走上死路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是亡命之徒。
可但凡出现了生机,亡命徒也照样想活,和任何人一样。
想活,就会怕死,就会怕挡住他们活路的人。
机会越大,他们就越怕。怕死,怕失去这偷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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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这咋整的,啧,还警察呢,也忒惨了点儿。”
刚上初中的那年,邢逸清忽然受伤了,还挺严重,住进了医院。
邢岳去医院看他,看见他半侧着身子靠在床头,后背,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里面还隐隐透着红。
当时他只觉得这情景挺不好接受。
在他的印象里,邢逸清很厉害,很强壮,很...很牛。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揍得这么惨?不是警察么,警察怎么还会受伤?
一旁的罗美华冷冷一哼,把目光瞥向窗外,“你爸奋不顾身,英雄救美来着。多光荣啊。”
邢逸清也没理她,把邢岳叫到床边,“啥意思,你小子还瞧不起爸爸了?怎么着就忒惨了?”
邢岳撇了撇嘴,看着他身上的伤,“这还不惨啊。爸,你这警察咋当的,还能被坏人给收拾了。”
邢逸清乐了,“谁被坏人收拾了?你知道那些人被你爸收拾成啥样了么?”
邢岳没答话,在床边挤着坐了下来。他懂,老爸又吹上了。
吸了吸鼻子,他看着邢逸清,“爸,你害不害怕?抓坏人的时候。”
邢逸清摇了摇头,“不怕,也不能怕。”
“为啥?”
邢逸清看着儿子的眼睛,“不怕,是因为坏人其实更怕你。不能怕是因为,如果你怕了,他们会察觉到,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收拾你。”
邢岳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太懂,“那他们怕你,是因为你是警察么?”
“是,也不全是。我脱下警服,他们照样怕我。”
邢岳的眼睛亮了亮,“为啥?”
邢逸清依旧看着那双眼睛。它们和自己的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们怕我,是因为我是正,他们是邪。正邪不两立,邪天生就怕正,正也一定会压倒邪。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从眼睛里就能看得到。”说着他抬起手,指了指邢岳的眼睛。
当时邢岳听了个稀里糊涂,只觉得老爸是在给自己上课,又吹了一篇大道理。
不过后来,直到自己也成了警察,直到今天,这话他始终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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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怎么又想起邢逸清了,那个背叛了自己信任的爹,不是早就决定忘了么!
邢岳把邢逸清从脑子里赶走。
他看着眼前的四个人,从那四双眼睛里捕捉到了畏惧。果然,他们怕了。
呵呵,自己明明只有一个人,四比一他们也怕了?自己明明没穿警服,两手空空,他们也还是怕了。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小个子突然喊了一声,“上!”
两把刀,两支钢管,从四个方向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邢岳侧身躲过两刃刀锋,同时徒手接住一根钢管,攥紧了朝身边猛地一拽,钢管另一头的人就是一个踉跄,被带到了他跟前。
这时另一根钢管砸到他背上,可他就像没知觉一样,头也没回,抬手照着眼前那人的胳膊弯,从下往上那么一垫,那人立刻嚎叫一声,胳膊也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
邢岳顺势抓住他整条手臂,一个过肩摔,那人的半边身子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抱着一边胳膊,两只脚拼命在地上蹬踹着。
而他手里的那根钢管已经到了邢岳手上。
就在另外三个人被地上躺着那位的惨叫声吓愣的瞬间,邢岳一棒子下去,正甩在那人的大腿上。
于是那人又是“嗷”的一声,仿佛忘了胳膊上的疼,身子立刻朝另一边卷了起来。
邢岳垂着眼看着地上佝偻成虾的那个人,没有表情。
跟着又抬起眼,手中的钢管也随着目光,挨个指了过去,“你?你?还是...你?”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