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第53章 林中白雾18(完)
周欢畅的名字在热搜上挂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也顺势推出了新车测评,又组织俱乐部成员参加了好几场慈善活动,看起来生活并没有因为规则区而受到负面影响,相反,还更红了一点。这天下午,他正在店里整理东西,抬头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于是笑着打招呼:“庄队,小易总,什么风把你们刮来了。”
“拆迁风。”庄宁屿说,“何雨租住的街道要整体动迁,她那一堆猫猫狗狗没地方安置,李昊好不容易才在郊区找了个闲置小院,我们今天过去帮忙搬家。”
周欢畅点点头,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厚厚的红包:“庄队,这个能不能帮我转交给小何?那个救助小院刚刚起步,应该挺需要钱的。她心细又敏感,始终觉得去铁锅坑找拼图的事连累了我,离开规则区后,干脆把我给拉黑了,其实真没必要,我这有不少朋友都想领养小动物,她要是有需求,我也能介绍客户过去。”
“行,那我们转告她。”庄宁屿爽快接过红包,“对了,铁锅坑那具骸骨前两天已经出了DNA比对结果,确实是黎茂盛,警方又筛了一遍埋尸地,缺失的那张拼图也找到了,至少在这件事上,何雨没说谎。”
“这样她就能没事了吧?”周欢畅试探着问,“不过李红还有黎茂盛的家人,会不会继续找她的麻烦?”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看起来比何雨更想让这件事尽快揭过去。”庄宁屿说,“放心吧,那个郊区小院只安置猫狗,平时有志愿者打理,何雨本人不会住过去,单位就近给她安排了宿舍,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很安全,警方办案时也会注意保密。”
周欢畅笑了笑:“行,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小何尽管来找我,以后俱乐部里有宠物博主,我也会尽量介绍给她。”
一旁的柜子上摆着许多俱乐部的活动旧照片,易恪弯下腰,一张一张看过去,忽然转过头问:“周老板,之前何雨说她曾经和你一起参加过的慈善活动,是哪一场?”
“锦西敬老院,她是自发来帮忙的民间志愿者,所以没在大合照里。”
周欢畅说得很流畅,他几乎给所有问题都准备了一个完美的答案,而何雨亦然,在面对警方和调查组一轮又一轮的问话时,她把每一个故事情节都衔接极为流畅,唯一的Bug是何远花贪财自私的人设和冬夜勇救侄女的高大形象实在相去甚远。何雨垂下眼眸,说:“二婶养了我这么多年,多少总该有点感情吧,况且当时的情况,她可能也来不及细想,正常人看到那种场面,第一反应不都应该是拉开吗?谁知道黎茂盛竟然有心脏病,轻轻拉一下就死了。其实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她的雇主没有进一步追究,那么有地位的一个人,说埋就埋了,也没个人找,结果后来二婶在国外死了,我才反应过来,可能她知道的内幕要比我以为的更多,车祸也不是车祸,而是谋杀,本来我想过要报警的,但……没敢,总觉得他们那些人,杀我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
警方教育了她一通,法治社会,没有谁是蚂蚁,然后就替她办理了手续,说:“放心吧,坏人肯定会受到惩罚。”
结果一查就是好几年。
不过虽然过程艰苦,但好在结果还不错。李红暗中经营多年的领养、人口贩卖、色情交易产业链最终被连根揪出,黎茂盛所参加过的那些本不为人知的派对也被接连曝光,一时间全社会群情激奋,关于金康制药和黎和基因的举报信如雪片般飞往各个信箱,蒋白玫刚一落地机场就被拘捕,司马风也在国外车祸身亡,和当年的何远花的死如出一辙,说不好是偶发事件,还是有人想让他彻底闭嘴。
李红在审讯室里交待了当年所接到的,保姆的电话内容。
“那阵子,黎茂盛一直吵着要换地方住,说南屏路不安全,怕是已经被一群骑手看出了端倪,所以我就安排他们三个元旦过后搬去随和路。”李红说,“结果十二月有一天晚上,何远花突然给我打电话,说黎茂盛死在了山里,我当时被吓得不轻,问怎么死的,她说老黎在小孩发病住院后,依旧管不住那儿,于是用嘉嘉的衣服自慰,结果太激动,死了。”
“他儿子黎因知道黎茂盛正在我这玩,现在人没了,将来肯定瞒不过去,于是我干脆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要怎么办。”当然,没全说实话,毕竟她也不想留把柄在对方手里,所以李红转述给黎因的故事,是黎茂盛在侵犯嘉嘉的时候,激动过头,死在了床上,小孩目前也因为身体受伤,正在医院抢救。黎因一听就急了,除了急父亲的死,还急抢救的小孩,他压低声音怒骂:“你怎么把她送医院去了,被人看出来怎么办?”
李红一听这措辞,就知道有戏,先再三保证小孩那头肯定不会出问题,自己会处理好,医生都是熟人,又问:“那你父亲要怎么办?他身上还有被小孩抓出来的痕迹,送医怕是会被发现。”
她不想让警方牵扯进来,也不想因黎茂盛的死而让南屏路小楼登上热搜,最稳妥的解决办法就是把秘密从根上掩埋,而黎因在这一点上和她利益趋同,只短暂思考了不到一分钟,就选择了相信李红,相信她能“弄干净”,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公司,有一个“慈祥和蔼、爱好书法、离奇失踪”的正面父亲,明显要比搭上一个马上风死了的恋童癖亲爹强得多,事实上自从出了公海游轮那事,他就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将来的麻烦远不止于此,现在隐患完全消除,不孝顺地说一句,他甚至稍稍松了口气。
李红连夜安排了两个朋友,把尸体弄到铁锅坑掩埋,并且一手导演了何远花的出国和车祸。
庄宁屿和易恪之前的猜测没错,她确实不知道何雨的存在,否则肯定不会放过她。
警方出公告那天,何雨和周欢畅不约而同的,各自给儿童福利之家捐了一笔钱。自从离开清泉山规则区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何雨甚至在看到网上有关于周欢畅的新闻时,都会快速划过,相对来说,周欢畅反而要更放松一点,时不时还会介绍朋友去何雨的慈善小店买点东西。
保姆那一晚确实回过南屏路,警方后来找到的医院义工也证实了这件事。不过,她回去并不是因为要给嘉嘉取东西,而是因为接到了侄女的电话。
当何远花赶回家时,只见到了满身狼狈的何雨,她像是刚从深坑里爬出来的女鬼,一字一句地说:“那老头要强奸我,我已经把他给杀了。”
何远花五雷轰顶,第一反应就要报警,结果何雨一把扣住了她的手,咬牙提醒道:“别忘了,是你安排我住进这里的。”
“……”何远花报警的手果然停了下来。自己的侄女杀了雇主的客人,就算侄女被抓起来,那自己将来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她嘴唇哆嗦着,想要狠狠地骂侄女,一张口却只剩下了无助的哭腔:“那要怎么办?大宝……大宝年底就要结婚了,他们不会找你哥的麻烦吧,他们,他们不会杀人报仇吧?”
“我教你。”何雨松开手,“告诉你的雇主,老头子是在强暴嘉嘉时发病死的。”
“不、不能啊,他们私下肯定有联系,到底碰没碰过,我老板心里都知道的呀。”
“那就说他用嘉嘉的衣服干那档子脏事的时候,死了。”何雨说,“总之只要他是自己死的,并且是因为那种事死的,就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相反,你的老板还会主动拉拢你,大宝结婚,不是还要五十万彩礼吗?”
何远花就这么被她说服了,她虽然蛮横,但也只能横在村里,外强中干,骨子里其实并不是已经上了大学的,侄女的对手。
雇主果然没有提出要报警,只让她先把尸体找东西挡一下。何雨找到了一个大的编织袋,和二婶一起,把黎茂盛的尸体从满地散乱的拼图上抬起来,装进去,然后就换了身衣服,连夜下山回校。
在一处山弯,一辆轿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何雨在躲避时不小心摔下斜坡,又咬牙站起来,不顾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继续走。
边走边回头,远远看到车子最终停在了小楼门口。
那是二婶的雇主找来的,处理事情的人。
两个彪形大汉一语不发地抬起尸体,丢进后备箱,车辆再次启动,开过小路,开到了密林下头的铁锅坑。在他们埋尸时,上方林影里还站着另一个人,二十来岁的周欢畅一直看着他们夯实了最后一锨土,才转身离开。
人是他杀的。
或许那老头本身就有点疾病,但确实是在被扒拉了一下之后,才死的。
周欢畅和何雨的相识很偶然,他骑着摩托车在山里乱飙的时候,惊到了正在路边的何雨,周欢畅眼睁睁看着她“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山,赶紧连滚带爬地下去救人。幸好何雨没摔出什么毛病,她怀里抱着一只血淋淋的小白兔,周欢畅试探:“这总不是被我撞的吧?”
何雨摇了摇头:“是我妹妹。”
前两天有个卖小动物的小贩路过小楼,嘉嘉看到之后很喜欢,黎茂盛就给她买了几只,他心理变态,对弱小可爱的东西有着极强的施暴欲,嘉嘉虽然看不懂,但她本能地喜欢着好爷爷,也就自然而然地模仿起了这个看起来和好爷爷差不多的爷爷,并不觉得流血是一种伤害。
何雨起初没发现,发现时,兔子已经鲜血淋漓地跑了,她赶紧出去追,就这么遇到了周欢畅,和他成了朋友。
那个晚上,两人出去兜了一圈风,分别时何雨把手机落在了周欢畅的包里,于是他就想给她送过来,结果误打误撞,正好遇到黎茂盛把何雨压在床上。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里看得了这种脏事,当场火冒三丈,拎着老东西的衣领给了他一拳,又狠狠往旁边一甩——
就这么把人给甩死了,摔了一跤,不知道磕到了哪里,就死了。
何雨拦住了被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要报警的周欢畅,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她决定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要连累朋友。周欢畅起先还在犹豫,但何雨说:“他们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肯定不希望警察知道。”
而最后警笛声也真的没有响起来,来的是一辆私家车,和两个看起来手法相当专业的“埋尸人”。周欢畅不相信正常人会这么娴熟地处理尸体,所以也就接受了何雨说的,“背后有一个我们惹不起的大团伙”,一旦真相暴露,法律层面是一回事,私下会不会有人灭口或寻仇,是另一回事,况且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被判定为过失杀人还是见义勇为,所以能躲则躲。
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揭过,直到十年后,两人又在一次敬老院活动上重逢。
他没想过她会回来,就连何雨自己也没想过重回锦城,但她偏偏就是回来了,在报考时犹豫再三,还是选了锦城的岗位。或许是因为每每去福利院做活动时,看着天真的孩子们,总会想到当年的嘉嘉,幕后黑手还在,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至少能先回锦城。
当清泉山规则区出现时,她其实并不担心自己,只是不想牵连周欢畅,所以一遍又一遍对警方重复着那个其实不太合理的故事,不过好在,最终受到惩罚的只有坏人。
褚绯绯和她成了朋友,经常会带着东西来小院帮忙,顺便八卦一下周老板,再八卦一下小易和庄队。
何雨说:“我不想听。”
褚绯绯仔细盘问:“不想听周老板,还不想听小易和庄队?”
何雨:“都不想。”
褚绯绯难以理解,你不想听周老板也就算了,但怎么会对帅哥亲嘴没兴趣,我跟你说,小易和庄队肯定有问题。
何雨头摇得飞起。
褚绯绯:“没品。”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评论区有读者朋友在问,作话解释一下,这里的几年后只是为了交待案情,主线时间还是会跟着小庄和小易走,他们的故事并没有跟着一下过去好几年Orz……
第54章 城南书店1
自从有了专用拖鞋和专用小蓝碗,易恪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准点出现在福星苑201,庄宁屿的作息也被迫前调一小时。两人都心照不宣乐在其中,而这段暧昧的第一受害者当属跷脚牛肉店的小伙计黄阿发,他失去了每周六的固定一单生意,于是在某一次见到庄宁屿时,特意拐弯抹角地问,庄老师中午吃了什么?
庄宁屿端着柠檬水回答:“布列塔尼蓝龙虾,黄油慢煮东星斑,奶油芦笋卷,草莓舒芙蕾。”
黄阿发:输得心服口服!
又是一个新的周六,早上九点,庄宁屿睡眼朦胧地看了眼时间,门铃并没有动静,于是又眯了一会儿,九点半,也没有。超过上班时间半小时未到且未提前说明缘由的,扣全天工资。庄宁屿摸过手机,熟门熟路地把人加入黑名单,被子一卷,蒙头接着睡。
一个小时后,门铃果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易恪拎着新买的菜蔬,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委屈地问:“怎么又拉黑,是因为我昨天说晚安的时候没有发你爱的小狗表情包吗?”
庄宁屿:你猜。
易恪猜不到,但他可以抢过老婆的手机,强行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清晨阳光很好,庄宁屿坐在窗边躺椅上,摇来晃去地看闲书,身上穿着易恪上次买的家居服,羊绒材质滑软垂顺,稍微偏大一个码,袖子包住了手,不过反正他也不干家务,所以无所谓。“恶既非质料,又非虚无,恶只是存在的缺失,而不是一种存在”,手里这本《上帝之城》在这种温暖安静的周末,催眠效力胜过阿普唑仑一百倍,庄宁屿打着呵欠往卧室走:“我再去睡会儿。”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易恪提醒他:“一个小时后起来喝鸡汤。”
庄宁屿轰然趴在被窝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小火咕嘟,房间里溢满了食物的香气,又飘散进楼道。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对中年夫妇大包小裹地走了出来,两人的身材都健壮高大,带着几分常年混迹于户外的精干利落。201和202是打通的,所以这一层只有一户,钟毓惊奇而又惊喜地说:“儿子还学会炖汤了?”
庄岩肩上扛着一把从南美洲转运来的新椅子:“我就说,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天天半夜偷吃烧烤,也就你乱想。”
密码锁是新换的,于是两人按响了门铃。“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庄岩心里感慨,不愧是我儿子,走路都这么可爱,他放下椅子摩拳擦掌,并且在门被打开的第一瞬间,就热情张开双臂——
停在了距离易恪零点零一公分的地方。
两人大眼瞪小眼,钟毓在旁边满脸疑惑:“小伙子,请问你是谁?”
“叔叔阿姨好。”易恪火速站直。他早上在出门前,特意捯饬了一番自己,发胶抓得堪比巨星,造型英俊帅气,说是下一秒就要去戛纳走红毯也有人信,就是衣服没配好,淘宝经典款家居套装已经被洗得微微褪色,手里还拎了个小猫硅胶汤勺。钟毓打量着眼前这超绝混搭的大帅哥,试探着问:“你是小屿的同事吧?我好像看过他发的大合照。”
“对,我姓易,易恪。叔叔阿姨快进来坐。”
卧室里的人还在睡,庄宁屿虽然迷迷糊糊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但没听太清,还以为是易恪又在APP大采购,也懒得搭理,做梦都想不到爹妈会不讲武德突然回国搞偷袭。易恪在厨房泡茶,庄岩实在没忍住,小声问老婆:“他穿的是不是我的衣服?”
钟毓:“闭嘴,等会我去商场给你买新的。”
庄岩:“……这是新旧衣服的事吗!”
茶水很香,茶叶是易恪自带的,事实上厨房里百分之九十的东西都是他新添置的。庄岩放下茶杯,问:“小屿怎么还没起床?”
钟毓单手捂住脸。
易恪:“他昨晚加班!”
庄岩:“呵呵呵年轻人加班好加班好。”
厨房里的计时器“叮”地响了一声,易恪又从沙发上站起来:“叔叔阿姨你们先喝茶,我去看一下锅里的鳕鱼排。”
他的手机正在床头柜上充着电,没法远程求助,只能站在锅边紧急思考,自己是要做完饭就走还是留下一起吃。而这时卧室里的庄宁屿却已经被香煎鳕鱼的味道熏醒了,他使劲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惬意伸出一只手,解锁——新消息——
AAA富森水果店王老板:庄老师,我看叔叔阿姨刚回来了,给你拿了箱橙子放在门口,就不敲门打扰了,记得取。
叔叔阿姨刚回来了。
庄宁屿盯着这行字,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消息送达时间十五分钟前。
十五分钟前。
叔叔阿姨回来了。
卧室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继续。钟毓走进厨房,易恪一个没拿稳,锅铲差点掉在地上。鸡汤已经炖好了,鳕鱼也盛进了盘子里,易恪硬着头皮说:“还有个油醋沙拉,料汁我调得偏甜口,倒进去就行。阿姨你和叔叔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急什么,留下一块吃完饭再走。”钟毓取过一边的围裙系好,笑着说,“剩下的菜我来炒,你去客厅坐着吃点水果,你叔叔的朋友自己种的草莓,可甜了。杯子里这是什么?”
“苹果干炖百合水。”易恪赶忙回答,“……那个,我最近有点咳嗽。”
厨房里煎炒烹炸一片响,庄岩一个人实在坐不住,走到卧室门口,拧着把手往里一推,“砰”一声,已经蹲了半天的庄宁屿捂着脑袋无事发生:“爸。”
庄岩伸手一指厨房。
庄宁屿面不改色:“朋友。”
并且在亲爹进一步询问“哪种朋友”之前,擦肩而过直奔厨房:“妈!”
易恪如释重负,用眼神紧急问他,我现在应该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