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套牌车。”调查人员说,“已经通知过交警队了,他们正在尝试获取这辆黑车的行动路线。”
钟平鹤看着屏幕上的另一个小点,那是猪肉摊老板面包车的实时位置。老板眼下心情很好,连满车的werwer声也觉得甚是悦耳,如听仙乐耳暂明,感慨自己最近的财运是真不错,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眼下因为这只狗,还能再赚个大几千,话说这狗主人可真够大方的,自己只需要再多送一趟狗,赏金就能从八千涨到一万二,四千块,别说往何庙村送,就算送到首都也够来回油钱了啊!
他拧开音响,“动次打次”地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U盾:“Wer!”
U盾的朋友:“Werwer!”
小张一手捏住一个狗嘴,强行让环境变得安静:“老板,这狗要送到哪儿,我怎么看你一直在往绕城方向开?”
“就是要上绕城高速。”老板说,“何庙村,去过吗?离这儿还有点远,往返得两个小时,你不着急吧?”
何庙村?另一辆车里的庄宁屿微微皱眉,这个村子他去过,很荒凉,里面住着的人加起来一共也不到百户。
“会不会是为了交接方便?在城里怕暴露行踪。”易恪一边开车一边问,他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那辆小面包。
庄宁屿在平板上打开何庙村的卫星地图,和记忆中的一样,位于荒山野岭间的一个村落,有个小加工厂,主要做殡葬产品,正常游客都嫌不吉利,所以连旅游业也发展不起来。
“从这里到何庙村,要翻过大半座石榴山。”庄宁屿滑动地图,“按理来讲,他要是想隐人耳目,在山里交易应该更方便吧,为什么要专门选一个这么荒的村?”
“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打算交易。”耳机里传来钟平鹤的声音。
几辆无人机穿过城市上空,在确认目前并没有车跟着猪肉摊老板的小面包后,钟平鹤命令:“让他停车!”
小张:“停车!”
老板还在音乐声里摇头晃脑:“啊?什么停车?”
“你有危险。”小张又重复了一遍,“停车!”
老板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秩序维护部调查组的工作证,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两只狗werwerwer地被摔在了座椅下,脸双双被挤变形,惨叫更甚!老板就在这片叫声里惊魂未定地问:“我我我我有什么危险?”
“下车。”庄宁屿一把拉开车门。
阳光照在他身上,金灿灿的,让人睁不开眼。
第83章 复制实验7
猪肉摊老板生平第一次参与这种警匪片一般的刺激场景,吓得嘴唇发白,站在路边动也不敢动。这里是一截城乡小道,很荒僻,有时候一整天都没几辆车经过,此刻也只有秩序维护部的无人机高高悬停在车辆上空,发出蜂鸣般的“嗡嗡”声。
易恪打开自己的车后备箱,从里面拎出来一个顶着超清摄像头的微型防爆检测机器人,外形看起来像只八爪螃蟹,它迅速爬到面包车旁,用尖尖的前爪勾住后保险杠,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就完成了车辆检测。数据远程回传,技术组在电话里汇报:“庄队,车上没有爆炸物,也没有定位器。”
“这是你自己的车吗?”庄宁屿问。
“是是是是我的车,但不止我一个人用。”猪肉摊老板磕巴解释,“我们那个市场里一共停了十来辆小面包,大小都有,钥匙就丢在车上,平时师傅们送货一般都混着开。”
如果是这样,那庄宁屿觉得车被做手脚的可能性确实不大,毕竟当初猪肉摊老板只是答应找狗,但完全无法确定他真的就能找到。除非对面那伙人不辞辛劳,事先给每一个菜摊老板的车都安装炸弹——这显然有点过于不计成本了。
“亲爱的,你慢慢飞……”欢闹喜庆的铃声冷不丁传来,猪肉摊老板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来电显示00开头,又是虚拟号。庄宁屿说:“接,别紧张,就说你在停车找厕所。”
“哎……好,好。”猪肉摊老板干吞了一下口水,哆嗦着滑了好几下屏幕,也没能滑过那个绿色键。庄宁屿单手握住他的肩膀,用力重重捏了一把,眼神坚定地鼓励:“没事,我们会保护你。”
他虽然没穿制服,但身姿挺拔,站在春日暖阳下,照旧显出了一身可靠正气。猪肉摊老板深呼吸了一口,不知道脑子哪里一短路,也中二地抬手回按住对方的肩,结果还真的安全感倍增,终于有勇气接通电话,粗声粗气地说:“喂?”
对面的人上来就问:“到哪了?”
“小槐路。”猪肉摊老板看了眼路牌,如实回答。
“怎么听你的声音不像是在车上?”对面果然语带狐疑,“别是收了钱不办事,骗子吧?”
“怎么可能,我就下车尿个尿。”猪肉摊老板在原地小跑了两步,让自己的呼吸稍微显得粗重了些,“放心,这就来。”
对面又催促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庄宁屿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小张,让他先带着猪肉摊老板和两条狗回组里,自己则是拉开面包车的驾驶位车门,易恪坐在他旁边,扯过安全带扣好。
两人一路驶向石榴山。
隐形巨人曾经在石榴山复制成功过一个规则区,但在倪睿灵被捕后,这个坐标点就成为了秩序维护部的实验点,成日里守着研究组加上警方乌泱泱一大群人,不可能再被隐形巨人二次启用。易恪看着卫星地图,从进山口到何庙村,路全程都很崎岖,到处可见深林。庄宁屿余光瞥见他一直盯着地图,于是问:“在想什么?”
“在想对方为什么不愿意先和猪肉摊老板完成‘和平交接’,再自行处理掉U盾?明明这样才是最省事的。”
“确实,正常情况下这样最省事。”庄宁屿说,“但如果他们想除掉的不仅有U盾,还有猪肉摊的老板呢?”
易恪闻言不解,猪肉摊老板全程只和寻狗者接触过两次,一次在菜市场,另一次就是今天,找到狗之后的电话联系。这么普通的两次沟通,有什么理由要被灭口?更何况对方全程都在用虚拟账号,基本没暴露什么。
庄宁屿看着前方:“所以,老板肯定知道一点秘密。”
易恪眉心一跳:“秘密?”
调查组里,猪肉摊老板正一脸茫然地摇头:“什么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钟平鹤坐在他对面:“再说一遍,你们的通话。”
看着眼前被众人簇拥着,似乎地位崇高的老领导,猪肉摊老板不敢大意,双手捧着茶杯,诚惶诚恐地回忆了半天,才仔细开始重复叙述:“今天早上,我发消息告诉对方狗找到了,他让我给他发照片,我就发了照片,发完照片之后,他立刻就把电话打了过来,我就问他在哪儿见面,他刚说了‘狗现在’三个字,信号就断了,我等了一分钟没见他回拨,就又给他打了回去,大概响了七八声吧,他才接起来,问我狗在哪里,我说正在和我朋友的狗一起玩呢,他就让我马上把狗送到何庙村,我嫌远,他说四个小时之内能送到的话,给我再加四千,我让他先把钱给我,他说到何庙村后给我结现金,我说不行,他就要了账号,让我等着,说半小时左右给我转过来。半小时后,我收到了钱,就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再次确认了一遍送狗的地址,就是何庙村,他也问了我开什么车,还要了车牌号。”
这就是双方沟通的全部内容,在挂断电话后,老板就出了门去公园接狗。
钟平鹤稍一思忖,问:“你和他第一次通话时,在信号断掉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多余的声音’,比如说,音乐声,铃声,或者第三人的说话声?”
猪肉摊老板被问得一愣,点头:“对,是有音乐声,有点像广播体操那种音乐……就是用喇叭放出来的,带播音腔的女声,有空旷的回音,但具体是不是广播体操,我确实没听出来,对面挂电话的速度太快了。老师,你真是神了,怎么连这都知道?”
房间内的其余调查组员也觉得老领导神了,“对方之所以挂断电话,是因为周围突然响起了会暴露自己身份或位置的环境音”,这种联想虽然不复杂,但刚才在问话过程中,确实没有人反应过来,全都被猪肉摊老板的“信号不好”给带跑偏了。
面包车里,易恪竖起拇指:“不愧是我老婆的姥爷!”
庄宁屿转动方向盘,面包车继续在山道上疾驰。不管“广播体操一样的音乐”到底是什么,既然被猪肉摊老板听到了,那他就从一个普通的,捡到狗的人,变成了理论上的“知情者”。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自身安全,知情者是需要被抹杀的。
在石榴山成为规则实验区后,民用无人机就被禁飞,眼下天上只有秩序维护部前两天最新配发的,几乎能做到完全静音,并且自带隐形涂装的街溜子侦查型无人机,背靠国家的好处实属非法机构所能想象,轻轻松松就能把整座山一览无余,技术组的同事向庄宁屿汇报:“庄队,目前这条路上和你距离最近,并且同方向行驶的,只有一辆黑色吉普车,坐标点我已经上传了。”
“车里几个人?”庄宁屿问。
“能看到的,加司机一共两个。”技术人员说,“时速大概在110。”
庄宁屿开的这辆小破面包和古董无二,走起来叮铃哐啷的,时速撑死80,技术人员继续说:“正常情况下,吉普车会在十五分钟后追到你们。”
当然,目前暂时还不能确定吉普车就一定有问题,交警那头已经查过,至少它的车牌和车型是能对上的,目前登记在一家租车行名下。
面包车继续往前开了一段路,耳机里又传来技术人员的声音:“庄队,他们加速了。”
无人机把拍摄画面实时传输到了庄宁屿的手机上,黑色吉普果然正在明显提速。技术组的侦测结果显示,这条路上并没有新的规则区可以让他们利用,那对方十有八九是打算硬碰硬。
“庄队,小易,我们的无人机已经做好了准备。”技术人员提醒。
庄宁屿说:“好。”
易恪拉紧扶手。此时吉普车已经开过山弯,出现在了两人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随着两车距离的拉近,发动机的声音逐渐被放大,在空荡荡的山体间回响着。面包车的后窗上贴着防晒膜和乱七八糟的彩色贴纸广告,有效阻隔了视线,对方并不能看清车里坐着的到底是谁,但车牌号正确,加之车里正在源源不绝传出的“werwer”狗叫,已经足够证实这就是目标车辆。吉普车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名男子手握枪支探出半边身体,然而还没等他瞄准,手背就传来一阵灼意!
皮肉被烧焦的气息传来,被高温封住的鲜血丝缕渗出,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枪支连着断指“当啷”落地,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间。男人后知后觉惨叫出声,一屁股跌回座椅。司机余光一扫,口中咒骂了一句:“操!”下一刻,一发子弹就从面包车中射出,“哗啦”一声,吉普车的挡风玻璃被击穿,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向着四处蔓延,中控台冒出焦黑的烟,司机却并没有踩下刹车,而是大力把油给满,改装过的坚硬车身如同炮弹,对着前方的面包车就高速撞去!庄宁屿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说:“抓紧!”
在两车即将相撞的一瞬间,面包车猛地拐弯,改变方向朝着山下陡坡冲去!轮胎在柏油路面上划擦出深色痕迹,春日里稀疏的林木“咵咵”打过挡风玻璃,松针和腐木的味道从碎裂处灌进来,刹车与粗壮树干阻止了车辆进一步下坠,而上方的吉普车因为车速过快,被方向盘带得原地一百八十度甩尾,司机用力把刹车踩到最底,在峭壁边缘堪堪停稳,一手抓向身侧的枪支,然而还没等他拉开车门,五架无人机就已经悬停在了车辆四周。
庄宁屿抽开安全带,顺手关了正在不断发出高分贝wer声的扩音设备,和易恪一左一右下了车。山道上,司机正在按照无人机的喊话,拖着同伙离开车辆,高举双手,原地蹲下。易恪打开手铐走上前,冰冷的金属刚接触到司机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咬合,对方却骤然暴起,纵身朝着陡坡下滚去!
枪声四起,两架无人机应声落地,司机的枪法极准,在极高速的奔跑和树枝干扰下,依旧能一击即中。庄宁屿刚想去追,易恪却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太阳穴顿时一阵胀痛,对技术组说:“支援一下小易,对方应该是个S级。”
而司机那个手指被截断的倒霉同伙眼下正脸朝下地趴在柏油路面上,丝毫动弹不得——他刚刚也想跑路,结果还没来得及迈腿,就被庄宁屿飞起一脚踹在了背上,当场喷血,现在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压了半座山,哪怕再想挣扎,能活动的地方也只有撑在身侧的两只手,扑棱半天,像一只徒劳的蚂蚱。
“老实点!”庄宁屿训斥。
同伙粗喘着,比起灼痛的手指和五脏六腑都快被挤压出腹腔的窒息感,他更难接受心理上的屈辱,身为一个A级进化者,这是他第一次被人一脚踹得起不来。男人艰难地侧过头,视线平落在身旁的另一只板鞋上,干净,雪白,一尘不染,鞋带的系法看起来相当精致复杂。
——易恪给弄的。他最近十分沉迷于帮老婆买衣服并且再帮老婆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穿好还要再顺便亲一亲这个游戏,连鞋带都要亲自设计。但趴在地上的男人显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庄宁屿的人设原来并不是虚假包装,而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又能看,又能打。
树丛里,司机被一枚子弹射穿小腿,但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奔跑的速度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眼底露出几分阴毒的凶光,冷不丁突然拔枪转身,子弹高速射出,却被另一枚子弹在空中击穿,易恪连续扣动扳机,司机捂着鲜血淋漓大腿向身侧踉跄跌去,大半身体冲下悬崖,又被易恪一把拎了回来,“砰”,脊椎重重撞在树上。
司机咬牙扑向易恪,他的瞬间爆发力大得足以击碎棕熊头颅,但最终还是输给了易恪的反应速度,拳头并没有击中目标,而是穿透了合抱粗的古树树干。易恪顺势扯住他的头发,对着树干猛撞过去,鲜血霎时从口鼻里涌出来,司机越发恼怒,如恶鬼一般继续和他肉搏在一起。匕首从耳边擦过,易恪在闪躲时,一肘击碎了他的肋骨。司机脖颈处青筋暴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易,撤离!”无人机喊话,“交给我们。”
易恪没有听,他压在司机身上,一拳一拳,直到把对方打得再也没法站起来,才气喘吁吁地从身后扯下手铐。
警车自山道驶来。
……
易恪被庄宁屿带上了医疗车,他伤得不算重,大多是皮外伤。护士在旁边忙着备药,庄宁屿没忍住开口:“按照规定——”
不按规定,易恪若无其事嘟起嘴,啵啵啵啵老婆亲亲。
话戛然而止,当着满车医护人员的面,庄宁屿单手按住太阳穴,算了,丢不起这人。
医疗车还没驶抵医院,调查组就已经查出了吉普车内两人的身份,都供职于锦城新因生物研究中心。
与此同时,在新因生物研究中心所在的写字楼外,一丝白雾正自路面迅速升腾而起,初时并不明显,但很快,玻璃墙面就被蛛网状的雾气爬满,并且如毒蛇的信子般钻进管道、空调机、瓷砖缝隙……不停生长,不停蔓延,被规则缠绕包裹的大楼呈现出一种极不真实的虚幻感,在短短十分钟内,这栋写字楼就彻底变成了一枚潮湿粘稠的茧。
群众惊呼一片:“规则区!”
秩序维护部在现场拉起警戒线。
“有人被困吗?”庄宁屿问。
“目前来看就算有,应该也没多少。”钟沐正在现场,在电话里说,“本来就是周末,加之在规则区彻底闭合之前,还有二十来个正在加班的员工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甩了出来,这一次的规则区好像并不想被外人打扰。不过新因的负责人施城目前处于失联状态,我们怀疑他在规则区里。”
在询问了几个员工后,调查组确认猪肉摊老板在电话里所听到的,“类似于广播体操音乐”的声音,就是新因医疗每天早上会固定放的“做操音乐”,歌名《健康新因人》,专门请音乐家写的,旨在让员工短暂离开工位,五分钟健身。
“两个员工刚被抓,规则区就出现了。”易恪靠在床头,若有所思地问,“又是个复制品?”
“有可能。”庄宁屿凑近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肿了,疼吗?”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易恪立刻拖长声调:“疼。”
“活该。”庄宁屿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谁让你追出去的。”
按照规定,或者说按照进化匹配程度,确实应该庄宁屿追,但易恪必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强行把人拉到怀里亲亲,然后理直气壮地说:“粗活都归老公干!”
庄宁屿:“万一——”
易恪不让他说话,含着湿软的唇瓣舔了又舔,含含糊糊地哄:“在进化了在进化了。”
敷衍之情溢于言表,庄宁屿气不过,干脆咬了他一口,尖尖的牙齿刺穿原本就淤肿的唇间伤口,一股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间弥散开。易恪却像是被这细微的疼痛打了兴奋剂,手臂猛然用力把人压进自己怀里,手指内扣,几乎要深陷进那单薄的肩膀。
庄宁屿猝不及防,一时又挣不脱,只能“啪啪”拍他的脸:“清醒一点,这是在病房!”
易恪勉强松开手,唇边还沾着一点血迹,他抬手擦掉,但很快就又有新的血珠渗了出来。庄宁屿想拿纸巾帮他沾一沾,却被易恪扯高手腕,唇贴上内侧的细白肌肤,血迹也如玫瑰般印在衬衫袖口处,庄宁屿深深呼吸,心无波澜,随便吧,反正是你买的衣服,干洗店充值也是刷你的工资卡。
易恪笑出声,又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转了转他中指上戴着的指环,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然后才心满意足地靠回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