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开会中途得到的消息,此刻整个人依旧是浑身冰冷的,易国东揽着自己的太太,一起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相互安慰着对方。易慎拍拍庄宁屿的肩膀:“这儿有我们守着,你别太担心,先回病房休息吧,小恪没事的。”

庄宁屿不肯回去,钟毓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深人静时,易慎让姐姐先陪着父母回家,顺便让司机把庄岩和钟毓也送了回去,几个朋友则是去了隔壁酒店休息,说有事随时电话。

庄宁屿让何墨也回了家。

一时间,走廊里就只剩下了细细的电流仪器音,也不知道是从ICU里传出来的,还是自己神经紧绷导致的幻听。庄宁屿向后靠住椅背,视线始终落在那扇哑光色的金属门上,被救生绳磨破的掌心像是在这时候才开始有了知觉,绽开的皮肤如同被浸在盐水里,滚烫的灼痛一阵又一阵地跳跃着,而每一下跳动,都牵扯得他的神经和心脏一阵闷疼。

护工坐在旁边,本来想劝两人去休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没本事劝得动,于是只是给他们拿了两条毯子。天快亮时,易慎短暂靠在墙上打了个盹,而后又很快惊醒,睁眼就见庄宁屿站在ICU门前,正微微弯下腰,眼睛贴着那扇窄小的观察窗往里看,磨砂玻璃,其实顶多只能辨别出一点影影绰绰的,正在忙碌的医护人员的模糊身影,但他就是看得一动不动,身上还穿着没来及换的宽大病号服,被白色灯光一照,整个人显得极为瘦削。

易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第101章 复制实验25

在医生清晨查房之前,庄宁屿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这间单人病房里没有任何医疗仪器,床头挂着的氧气管也处于关闭状态,可耳畔细如蚊呐的“滴滴”声却依旧响个不停——他好像把一部分的自己留在了那间ICU里。

走廊上传来护工推动病床的声音,以及医生查房时的交谈声与脚步声。庄宁屿鲜少会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但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大脑似乎被浸泡在了胶水中,使得每一次思考都异常艰涩,神经也疼得焦灼,而就在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即将达到顶峰时,身体或许是出于自保的本能,又开始释放出一种温热的麻木感,如那些湿泞浓稠的白雾般,先缠住心脏,再逐渐收紧。

他按下制氧机的开关,大口呼吸着,想驱除窒息感。听到动静的护士赶忙叫来医生,五分钟后,两支镇静剂被注射进庄宁屿的身体,迫使他再度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腔在药物作用下,逐渐平复下来,黑发柔软贴在脸上,越发显得皮肤苍白,像瓷器般,几乎透不出一丝血色。

中午的时候,叶皎月带着女儿来看他,小姑娘坐在病床边,用细细的手指去抚摸庄宁屿紧皱的眉头,又悄声问妈妈:“哥哥是做噩梦了吗?”

她对叔叔和哥哥有着独特的归纳体系,根本不管年龄,好看的一律叫哥哥,只有不好看的才叫叔叔,而庄宁屿则是她认为最好看的哥哥,甚至还问过“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小来陪我上幼儿园”这种科幻问题。

小孩子的手有一种很独特的柔软感,像是小动物的触碰,庄宁屿在这种笨拙的安抚下,眉头竟然真的渐渐舒展开来。双倍剂量的镇静剂剥夺了他的所有梦境,世界如同暂时被一张白纸封存了起来,看不到任何人,只有源于大脑深处力竭式的疲惫,拉着他不断下坠再下坠。

被特别看护着的魏丽英迟迟未醒,调查组里,一张传单“啪”一声被重重甩在了金益面前,把这位“博爱善缘”慈善会的发起人吓得一激灵,而等他看清传单上的内容后,就更是连头发都竖了起来:“这玩意可和我没关系啊!”

“为什么要资助魏丽英?”调查人员没有理会他的一惊一乍,开门见山地问。

“这问题我都说了好几回了。”金益连连叫苦,“魏丽英那个死在规则区的女儿,是我女儿在幼儿园时的同学,她觉得同学的妈妈可怜,我手里又正好有这么一个机构,捐点钱,很正常吧?”

“那为什么要捐得偷偷摸摸,生怕别人知道?”

“这个……”金益稍微错了一下牙,像是正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抬头碰上调查人员冷峻的目光,才破罐子破摔一样坦白,“她在网上名声不好,又一直在针对你们庄队,我明着帮她不是吃饱了撑得慌,自己给自己找事吗?所以才想着偷偷给点钱,随便打发打发,主要为了能给女儿一个交代,你也知道的,这个年龄叛逆得很,稍不小心就要闹。”

他说得合情合理,隔壁审讯室的方涵也和金益一个说辞,她除了是他的私人助理,同时还是博爱善缘的秘书长,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按照老板的要求去送钱,根本不知道魏丽英为什么要跳楼,没教唆过,也没见过传单。

监控室里,钟平鹤说:“问一下她和魏丽英一共见过几次。”

调查人员照做:“你一共和魏丽英见过几面?”

方涵回答:“八次。”

“这么多次,都是你老板要求的?”

“没有,其实真正送钱的只有两次。”方涵说,“魏丽英那个人不太好相处,她其实不太需要钱,只需要有人陪着她一起骂庄先生,第一次我拒绝了,她就把我赶出了家门,后来几次也一样,于是我就敷衍地应付了两回,才总算把钱送出去。”

钟平鹤看着屏幕里的方涵,虽然她表现得很配合,甚至还有些惊慌,但他知道,这其实又是一个和倪睿灵高度相似的女人,不仅相似在美艳的外表,还相似在人格——她们都很享受能操纵他人命运的感觉。

关于魏丽英的一切资料,钟平鹤早已经烂熟于心,偏激、固执、刻板、守旧,因为早年间丈夫“被狐狸精勾引走”,所以一直看不惯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还曾经在发病时无故撕打过一位穿着细高跟和超短裙的无辜女性,这事在互联网上闹得很大,方涵理应知晓,就算不知晓,按照她平日里严谨的工作习惯,也应该在登门拜访魏丽英前,先查一查对方的底。

如果按照方涵所说,她的目的是尽快送钱,那么就不应该选这么一身容易激怒对方的穿着,来给工作增加难度。

但她偏偏就是穿了。

无论是基于何种原因,比如说要故意刺激魏丽英,还是说魏丽英其实并不会在意她的穿着,又或者是她已经自认能完全操控魏丽英的情绪,背后十有八九都还隐藏着另一个秘密。

……

医院里,庄宁屿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醒了,他睁开沉沉的眼皮,入目是雪白的病房,以及耳侧传来的一声轻笑,惊讶地扭过头,易恪立刻殷勤地贴过来亲了亲他,哼哼唧唧地说:“老婆。”

庄宁屿被药物控制的大脑其实并不算很清醒,记忆是一面被彻底打碎的镜子,他拼凑不起来,所以只能疑惑地看着眼前人,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而易恪依旧在笑,指背在他脸上轻轻刮擦,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浓厚不舍。庄宁屿能感受到自己脸颊上冰冷的痕迹,与此同时,一种近乎于恐惧的情绪正在自心底疯狂升腾,碎裂的镜片在脑海飞速旋转,最终化为一片刺目的红。

不对,他不应该在这里!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庄宁屿满身冷汗地坐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喉咙也干裂得几乎要咳出血,他胡乱踩上拖鞋,推门朝着ICU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里正一片嘈杂混乱。

发出尖锐刺耳声响的检测仪器、神色匆匆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站立不稳的易家父母、情绪失控的朋友……庄宁屿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走廊尽头,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听觉似乎在这一刻再度进化了,监控声、呜咽声、哭泣声、哀求声、安抚声,以及医生急促的指挥声,一个又一个的医学术语,听起来冷冰冰的,也确实冷冰冰的。

庄宁屿后背靠在墙上,脑髓剧痛,他张大嘴急促地呼吸起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不远处,青岗从乱哄哄的人群里挤出来,他没有注意到庄宁屿,只是急匆匆拿着手机进了楼梯间:“喂老大……什么行动……昨天的狙击手找到了?藏在哪?富林厂区?”

富林厂区。

“庄老师!”护士被走廊上急匆匆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庄宁屿吓了一跳,赶紧跟上去想看看他出了什么事,病房门却被“砰”一声关上。护士小心翼翼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瞄,见人好像进了洗手间,于是赶紧打电话给同事,让她去向领导汇报,自己则是守在了病房门口。

三分钟后,医生和何墨一起赶了过来,病房里却空无一人,床上丢着病号服,风正从大开着的窗户里呼呼灌进来。

……

富林厂区早年是钢铁厂,近些年因为政府抓环保,所以从郊区搬迁到了更远的郊区,老厂房也就空置了下来,平时基本不会有人。几条凶狠的流浪狗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地盘,对每一个入侵者都虎视眈眈,稍有动静就会狂吠不止,但这一次,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麻醉弹放倒,纷纷歪七扭八地趴倒在地。

行动队员们悄无声息地潜入,从四面八方朝着五号仓库围拢。

风卷得空易拉罐乒乒乓乓地到处乱滚,仓库里的男人骂了句脏话,然后站在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又转身向自己的同伙说了句什么。两人都是缅国人,一个叫阿坤,另一个叫Kyaw,在任务完成后,他们就躲到了这里,准备等风头过去之后再离开。

Kyaw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枪支,类似的任务他已经执行了数十次,从来就没有失败过,杀人于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再简单不过的游戏,只有在子弹没入目标体内的瞬间,才会稍微感受到一丝快感。所以他在这二十多个小时里,已经仔细回味了无数次昨天扣动扳机时的感受——酥麻的,像在血液里注入了能成瘾的兴奋剂。

“汪汪汪!”一只狗突然从门外跑了过去。两人立刻警惕地靠近窗边,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野狗。”阿坤说。

Kyaw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是狗,但不是野狗,至少不是这几天见过的那群狗。

“快走!”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脸色大变!然而还没等两人离开,“轰”一声,厚重的仓库门就已经被爆开。灰尘和碎裂的铁屑四处飞溅,密集如雨的枪击声响起,夹杂着“站住!警察!放下武器!”的暴呵,子弹穿过空气,在金属货架上打出一串火光,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填满整间仓库。Kyaw开火逼退了一波行动队员,“噔噔”几步踩着金属楼梯冲向二楼,撞破楼顶,纵身跃向隔壁的六号仓库,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身影就消失在了追捕者的视线里!

紧接着,随着一声巨响,六号仓库生锈的大门轰然倒地,油门声响彻厂区,Kyaw骑着一辆改装后的摩托车撞了出来,一手握着车把,另一手举着重型火力枪,疯狂扫射撞破封锁,向着厂区西南方冲去!

“他要往林子里跑!”

“追!”

Kyaw看了眼后视镜,唇角流露出一丝讥讽,油门再次被轰到最大,他将枪支挂到腰侧,正准备腾身而起越过围墙,迎面却扑来一道黑影!

“砰!”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枪支掉进水坑,身体也重重砸在一棵粗树上!失控的摩托车撞向围墙,给予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砖体又一记重击,Kyaw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面露凶光地站起来,从腰间迅速摸出了另一支枪。

炼狱G7,世界上唯一能安装JHG-08号子弹的枪械,和从易恪体内取出的残片一致。

Kyaw扣动扳机,颇有仪式感地说:“永别了,美——”

下一刻,他的牙齿就从嘴里掉了出来,脖颈也发出恐怖的声响。庄宁屿拖着他的后领,“乓”一声,Kyaw的头被杵到地上,然后又用力往前一拖!

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迹,Kyaw半边脸几乎要被磨透,然而进化后的特殊体质使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在被庄宁屿像拖尸体一样拖行了两米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反抗的时机,手中寒光乍现!

庄宁屿闪身躲过,手也一松,Kyaw趁机跨上摩托车,轰足马力冲向密林,然而很快,他脸上血肉模糊的笑就凝固了,因为他能清晰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庄宁屿追了上来,并且没有开枪,也没有杀他,只是像猫科动物一样,轻巧地落在了后座上。Kyaw晃动着摩托车的方向,想把人甩下去,但根本无济于事,眼看距离公路一侧的陡坡越来越近,Kyaw猛地一拧车把,想把行驶路线正过来,庄宁屿却挥手给了他的右侧太阳穴狠狠一拳,Kyaw被砸得头晕眼花,只是短暂一分神,摩托车就不受控地冲下了陡坡。

“咳咳……呸……你,你疯子!”Kyaw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从坑底爬起来,脑袋就又被强行杵进了一个脏污的雨水坑里,他呛咳两声,扑腾了好几下,才猛地发力挣开!身为一个专业杀手,Kyaw此刻并不觉得恐惧,只觉得羞辱,所以即便身上所有武器都已经被卸除,他依旧没有跑,只是看着面前一脸冰冷的男人,目光阴森地握紧了拳头。

庄宁屿随手一扬,把刚从Kyaw身上卸下的匕首牢牢钉在远处一棵树上,随后就赤手空拳,猛兽般扑向对手。

两人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情绪、远超正常人类的速度,以及能砸穿钢筋的力度。Kyaw并不是没看过庄宁屿的资料,但眼下自己所面临的攻击,显然远超资料之外。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华国放出的烟雾弹,还是对方又进化了一次,Kyaw徒手把自己错位的下颌骨正了回去,狠狠吐出一口血沫,他想夺回主导权,但后果却是又一次被压在了地上,胸口被膝盖重击,似乎所有空气都被挤了出去。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来,Kyaw终于发出了属于正常人类的惨叫,血液不断呛进他的喉管里,他胡乱摸索着想要抓点什么,手腕处却传来清晰的碎裂声,紧接着,又是另一声。

自己的手被折断成了三截,曾经百发百中的手,被折断成了三截。

彻底毁了。

Kyaw崩溃地嚎叫着:“NO!”

“在这里!”当行动队员们找过来时,Kyaw已经被打得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双手折断,右手的骨头甚至从绽开的皮肉里刺了出来,整张脸都是凹陷的,眉骨、鼻梁、颧骨,几乎全部粉碎。

Kyaw直到此刻才恍然明白,庄宁屿刚才为什么不开枪,而是要一语不发,迫使自己开着摩托车坠山——只是为了能在无人的地方,给自己比枪击惨烈百倍,也耻辱百倍的痛苦。

“庄队。”队员们拉开了满身是血的庄宁屿,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结结巴巴地汇报,“那个……同伙也被我们抓了。”

“好。”庄宁屿从干哑的嗓子里吐出一个字,独自摇摇晃晃地向着上方走去。

“庄队庄队!”队员们赶紧追上前,把他扶上车,一路风驰电掣地送回了医院。

庄宁屿坐在后座,紧紧握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弯下腰,把头深埋进膝盖,他觉得自己有些想吐,可胃里却空荡荡的,除了清晰的绞痛,似乎连胃酸都已经没了。

何墨和庄岩正在停车场里等着接人,虽然两人已经接到电话,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庄宁屿的样子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庄岩用一件宽大的外套裹住了儿子,心疼地拍了拍他,庄宁屿抬起头,想知道答案,又不敢问出口。庄岩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痕,主动说:“小易还在抢救呢,你先别担心。”

庄宁屿闭了闭眼睛,声音嘶哑:“我想去看看他。”

何墨说:“易叔叔和易阿姨都没能进得去,你就……其实不让进是好事,对吧,不让进,就说明医生正在忙。”

庄宁屿看着他,过了半天,才懵懂地点了点头:“嗯。”

何墨试探:“那我们先回病房?”

庄宁屿却推开他,自己摸索着,精疲力竭地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想上去,不想看到铺天盖地的白色,更不想闻消毒水的味道。

何墨只好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又把人搬了进去。

……

ICU病房里,各种检测仪依旧时不时就会报一下警,很吵,吵得人睡不好。

易恪其实能听到四周的声音,却又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场奇妙的旅途,纯白色的,开满鲜花,手里紧紧牵着恋人,周围有父母,哥哥姐姐,还有同事和朋友。身体像是飘浮在半空中,他甚至能看到正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毫无血色的脸,赤裸的上身,以及被切开的喉管。

他在梦中皱了一下眉,这是什么鬼样子。

又活动了一下身体,易恪惊奇地发现自己伤口处的剧痛似乎正在逐渐消退,一股冰凉的,奇异的冷冻感缓缓填满了整个胸腔,心跳也沉沉的,被拉得一慢再慢,于是他舒服地放松身体,如同完全坠进了蓬松的云里。

“滴——————————”

“快!”医生大喊,“肾上腺素!”

最大剂量的药物被注射进身体,却并没有带给这具冰冷的躯体新的活力,检测仪显示他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警报刺耳,屏幕闪烁,ICU里兵荒马乱,五分钟后,就在所有医护人员都趋于绝望之际,有人突然叫了一嗓子:“患者的心跳恢复了!”

“砰,砰。”

一下比一下沉稳有力。

“主任,主任!”一名护士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的伤口——”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易恪的胸前。

就见原本血肉模糊的枪孔,此刻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速度,极速朝着中心愈合。

第102章 复制实验26

翻卷的肌肉似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彼此深深咬合,神经连接,血液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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