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昨日重现 二十九
许月睁开眼。
黄昏日暮,夕阳像洒金的轻纱,柔柔地照拂着病房的窗棂。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茂,粉白的花朵热热闹闹,挤挤挨挨地挂了一树。
叽叽喳喳的鸟鸣,混着往来汽车的噪鸣,小贩叫卖的吆喝,还有许多许月一时分辨不清的声音,共同织就凡尘俗世的协奏曲。
许月摸摸脖子,颈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还套了一个厚厚的护颈。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昏过去,只是失血造成意识模糊,睁不开眼。急救人员的抢救,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救护车一路鸣笛,接着被送进医院,他都大致记得。
“你醒了?”叶潮生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许月睁着眼睛到处打量。
许月嗯了一声,笑起来:“怎么又是这间病房。”
一说话,肌肉振动扯得伤口抽痛,他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叶潮生走过来,站在床边。他今天出门穿了件白衬衣,这会袖口上满是令人发渗的大片大片的暗红血迹。
“少说话,医生说你伤到了血管壁,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能让伤口裂了。”
叶潮生口气冰冷,脸色更冷。
许月的一只手还打着点滴,医生给他挂了静脉铁剂和补液的药。
他只能抬起另一只手,叶潮生会意地走到床的另一边站定,却不主动去拉他。
许月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辛苦,自己伸手去拉叶潮生,在他手心比比划划——
对不起。
别担心。
我还好。
许月写写画画许久,未得到叶潮生半点回应,不由得抬头去看,却见叶潮生一脸不自然地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几秒,叶潮生清清嗓子,摸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鬼画符什么呢,跟挠痒似的。”
许月憋着笑,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他接过手机,飞快地打字:【别生气】
叶潮生:“没生气。”
许月:【我心里都有数的】
叶潮生:“有数还把自己又整到医院来了。”
许月:【……这是个意外。方剑比我想象得还容易被激怒,可能是饿的。】
叶潮生:“医生说你的伤口就差了一点点,就捅破血管了。他的手只要再用力一点,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这家医院好几年前发生过一起伤医案,医生就在急诊室里被人抹了脖子,周围全是医生护士和设备,就这样都没抢救过来。”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你跟郑局在车上说的好好的就是协助谈判,怎么谈着谈着就把自己给谈过去了?你这样子是要写检查的知不知道?”
叶潮生越说越来气,一拳锤到旁边的床头柜上,眼角发红。
到现在他的手还在不自觉地发抖,许月捂着脖子倒地的画面恐怕会成为他终身的梦魇。他不敢去回想细节,但那温热发粘的血液的触感,好像停留在手上挥之不去。
叶潮生已经描述不清那一瞬间的感受,他终于知道“肝胆俱裂”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他何止肝胆俱裂,整个人都快要跟着裂了。
许月伸手去拉他,被他一把甩开。
【芸生太紧张了,没法配合。没有事先和你商量,是我的不对。别生我的气】
他把手机举到叶潮生面前,叶潮生故意扭过头去不看。
【我脖子好疼】
叶潮生紧张了:“哪里疼?是不是伤口裂了?我去给你叫医生!”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许月一把拉住,笑意吟吟,哪有疼的样子?
叶潮生的气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在病床边坐下。
许月嘴角翘起,虽然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目光却熠熠如星。
叶潮生叹一口气:“许老师,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以后不能这样的,你知不知道?我真的遭不住这种惊吓了。”
许月面有歉意,又拿起手机要打字,却被叶潮生一把抢过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是芸生,哪怕就是我被挟持了,我也绝不允许你以身犯险。”叶潮生握着他的手,“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许月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坚持拿过手机:【那是你妹妹。】
叶潮生抢过手机放到他拿不到的地方:“不管是谁,我都不能接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生死有命,不是你该去换的。”
有人叩门,打断了这场单口相声的对话。
叶芸生站在病房门口,形容憔悴狼狈:“哥,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许月拍拍叶潮生的手,示意他去。
叶潮生看他:“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又把手机塞到他手里,“我就在外面,有事就放音乐,我能听到。”
许月点头。
叶潮生跟着妹妹走出病房:“笔录做完了?”
叶芸生点点头。
叶潮生揉一把妹妹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了,回家好好安慰一下妈,我这边处理完就回家一趟。回去好好休息。”
叶芸生红了眼眶,扑到叶潮生身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叶潮生抬手拍拍她,没有说话。
叶成瑜下落不明,王平也跟着失踪了。刑侦队已经发了通报,在各大机场港口火车站搜寻这二人的下落。
叶氏的经营活动被暂停,所有账户均被冻结。
郑望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开会,明天一早,经侦的专案组就会进驻叶氏展开调查。
鉴于叶成瑜跑路跑得这么利索,叶潮生不得不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的话在嘴里斟酌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吐口,说:“后面这段日子,可能会很不好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叶芸生抬起头,抹着眼泪问:“爸爸到底犯了什么事?”
叶潮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叶芸生看他为难的样子,咬了下嘴唇,说:“我这边有个东西,我不知道要不要交给警察。”
叶潮生:“什么东西?”
叶芸生慢慢地从她的包里拿出了那个硬盘。
原本她凌晨出门就是打算去找叶潮生的,没想到却在停车场被方剑打晕带走,横生出这么多波折。
“妈妈在家装了监控,把爸爸打电话的内容都录了下来……”叶芸生不安。
叶潮生拿过黑色的硬盘,一时没说话。
他还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方剑已经被击毙,叶成瑜也跑了,能不能被找回来还两说。许多事情,比如那些割喉案到底因什么而起,是不是方剑为了叶成瑜,为了扫清叶氏发展的障碍而杀人,恐怕都要死无对证了。
叶潮生掂了掂手里的黑色硬盘:“这个硬盘里的东西你看过吗?”
叶芸生迟疑着点点头:“里面东西太多了,我就……听过几个录音。”
叶潮生看着她,眸色深沉:“芸生,这个硬盘交上去的后果,你可能还想不到。你现在的生活,妈的生活,那些锦衣玉食,出入都有人伺候着的生活,也许就此不复存在。叶氏也许会破产,也许你们名下所有的财产都会被查封拍卖。”
叶芸生吸了下鼻子:“哥哥,我有点害怕。”
叶潮生把硬盘放回妹妹手里:“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继承权,叶氏和我毫无关系,我也没资格替你们做决定。”
他顿了顿,往病房那边看一眼,又说:“不过芸生,没有哪一种生活比另一种更好。物质生活的跌落没什么,你早晚都会习惯。可怕的是一个人底线的跌落。”他深深地看妹妹一眼,“底线只有永不退让和永远退让下去的区别,不要侥幸地想着只让这一次。有些事情一旦尝到甜头,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芸生手里握着那个硬盘,犹豫着点点头。
“回去吧,别让妈担心。”叶潮生说着,从兜里掏出钥匙来,“去我那一趟,帮我给猫铲个屎。”
叶芸生一脸懵。
叶潮生瞪眼:“许月还在医院里呢,我又走不开。这不还是当初你带回来的祖宗吗?”
叶芸生期期艾艾:“不是……对了哥,我一直想问来着,你是不是跟他在谈恋爱啊?”
叶潮生耳朵尖突然有点红:“什么叫他?你这礼貌学哪去了?”
叶芸生眨眨眼:“那我喊啥,总不能喊姐夫吧?哥夫听着也太奇怪了。”
叶潮生继续瞪眼:“姐什么姐?把你能的。喊哥就行了。”
叶芸生开两句玩笑,稍微恢复一点精神,哦了一声,说:“那我先走了。晚上要给你们送饭吗?”
叶潮生挥手赶人:“不要不要,先把你的事解决了。”
叶芸生把硬盘塞进包里,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一脸忧心:“还有啊哥,我听人说你们那个圈子都是遍地飘零、一攻难求什么的,好像挺难找的。我觉得许老师挺不错的,你还是好好珍惜人家吧。至于有的人说闲话,随他们去呗,我永远都支持你啊!”
叶潮生的脸色随着叶芸生的话一分一分地黑下去。
叶芸生不敢看她哥,话说完一溜烟地就跑了。
许月抬头看见叶潮生黑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和叶芸生谈得不顺:【怎么了?】
叶潮生盯着他看了一会:“你在现场和芸生说什么了吗?”
他刚开始是带着通讯器的,后来郑望就让人给他强行摘了,所以后半截那边说了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许月茫然地摇摇头,表情十分无辜,不似作伪。
没过一会,郑望也来了,后面跟着唐小池蒋欢汪旭一串人,热闹得跟幼儿园出游似的。
郑望把人赶在外面,自己进来关上门,在看护椅上一屁股坐下来:“局里和厅里已经决定,先暂停你手上的工作了。”
叶潮生点点头,意料之中。
“你父亲那边,已经全国通缉。具体的我不好多说,你得有个心里准备。”郑望说,“这次你们家人的身份复杂,既是受害者,又是案件相关人,到时候少不了都要来盘问,你回去好好给家人做做思想工作。过两天,调查组也会对你进行询问,都是流程,你不要有情绪,到时候好好配合。”
上一篇:死亡游戏秀:漂亮的疯子
下一篇:假笑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