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卢栎一直保持着浅笑没说话,等着冯氏道明来意。
他这样冯氏很难张嘴,但她等着救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停顿片刻就道,“平王府的年礼到了。”
“年礼到了?”卢栎眉头皱起,不是说不来了么,怎么又来了!那到底要不要退亲?真是折磨人!
他腹诽良久,将自己小心思放到一边,才发现冯氏看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对。
他认真观察了下冯氏。
冯氏骨架小巧,生的漂亮温婉,什么时候看到都很得体,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她穿一身杏红裙衫,配缃色比甲,这种颜色很衬气色,所以他一时没注意,其实冯氏精神并不好。细看不难发现,她眼底有青黑,虽然敷了粉,离近还是能看出端倪。眼睛里也有明显红血丝,水色不足,脸也比往常干黄,显然最近过的不大好,许有什么愁事。
再看她的帕子,一角染了墨渍。照她性格的细心程度来说,连这么明显的污渍都注意不到,这事应该很大容不得她分心。据他所知冯氏并不爱练字做画,倒是经常会看帐册,这些墨……是看帐册沾上的?
衣服上有褶,明显没换就来找自己,这么着急……
卢栎扫了一眼刘文丽,她身上也没有新衣,首饰也不像准备过年的,冯氏这是……手紧缺钱了?还缺的很厉害?那平王府的年礼算是火中送炭,她早接惯了,该开心才是啊,急急找上自己做……
哦……卢栎眯了眼睛,手摸上下巴,他明白了,必是年礼出了意外,而且这意外,与他有关。
与平王那摊子事先放一边,退亲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目前有个机会拿捏冯氏,当然不能放过。
卢栎笑容灿烂似冬日阳光,“年礼到了姨母去接不就是了?年年都是如此,今年也不必特意知会于我,我最信姨母了。”
自上个月起,卢栎就像变了人似的,言语中诸多夹枪带棒埋汰人,冯氏被他呛过一次难受了好些天,这次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自己送上门给人踩。
可时移事易,她今天还真得巴结这小子,才能过去这个年关。
冯氏银牙咬紧忍了又忍,好像没听出卢栎言下嘲讽之意,笑着说,“王府管事说了,要见过你才会奉上年礼。”她开始夸卢栎,想把人哄高兴没准就愿意听话了,“可见王爷很在意你,怕刘家怠慢了你,非要让管家先确认。你呀,就是命好福气大,这么好的亲事,这么高贵的人给你当夫婿,将来嫁进平王府可不要忘记姨母,姨母可要劳你照顾呢!”
卢栎一点也不听哄,当然也是冯氏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卢栎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与平王成亲,索性收了笑脸,“姨母哄我做甚?明明平王不喜欢我,马上要与我退亲了,这事家里下人都知道,表妹还特意过来骂让我搬出去,我也答应了,马上就搬走,以后再不登刘家的门。”
“这嚼舌头的话你也信!”冯氏瞪了刘文丽一眼,声音幽缓,“你表妹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要觉得委屈想走,那你去哪姨母就跟去哪照顾,再怎么着,姨母也不会做那丧良心的事对不起姐姐!”
“这亲事是你娘给你订的,王爷不会反悔,你也当遵从你娘遗志,不能让她在地底下伤心……”
卢栎看了冯氏一眼,冯氏神情安静,像是无意说的,其实就是故意提起来,用死去的娘亲压他,如果是个孝顺的,就该知道怎么做。
而前身一直很孝顺……
卢栎心内冷哼一声,顺着话头往下继续,“说起来娘亲去世时我太小,都不记得她模样了,连个念想的东西都没有。如果能有娘亲遗物缅怀一二,我的心情大概也不会这么激烈了……”
冯氏手一顿。这小子登鼻子上脸,想要苗氏遗物!
她一直不想给,也是用这个拿捏卢栎,拴着他好生呆着不要乱跑不要乱说话,保证能把他好好送嫁到王府。如今看来不给一点,这小子不会听话……
冯氏想了想,面有难色涩涩开口,“你娘的意思,等你出门子时,一并将东西给你……姨母一直谨记不敢违了姐姐遗命,可看着你日日思念亡母,姨母也很心疼……不如这样,姨母给你一半吧。这样你有了遗物缅怀,姨母也不算违了姐姐的意。”
今天的事算是意外惊喜,卢栎并没想非要借此机会制住冯氏,冯氏是一个主意很正的人,再有难事也会细细斟酌衡量,拿太过了结果可能并不好。
再者,他也很好奇这次的年礼。
心下有了决定,他看了看刘文丽,又看了看王妈妈。
冯氏立刻道,“丽儿对你不敬,回头姨母家法处罚,手杖十,禁足一个月方可出房间。至于王妈妈,奴大欺主,这样的奴才刘家是不敢用了。”
卢栎原地站了良久,才勉为其难的说,“既然姨母请托,我虽心下忐忑,也是敢见一见这位王府管事的。”
冯氏立刻大喜,挥手让人去请。
管事很快到了,小院一茬一茬的人,他谁都没看到,先看到挨房间门最近,站在一个少年身后,人高马大,气势锋利,杀气十足的赵杼。
娘啊王爷怎么会这在里!
管事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小的见过王爷——”
第53章 机智
此次押送年礼来灌县的,是平王府外院回事处的管事,姓林,名高实。
王府回事处很大,这个职位说好很好,说不好很不好。回事处负责内外联络,对人员需求量很大,干的好,就能入主子的眼,做主子心腹,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干的不好,很快就会被别人挤下去,没准小命都能丢了。
林高实属于干的不好不坏的,没被人踩下去,也没能爬上去。
王府挂着平王的牌子,可平王一年到头都在边关,难得回来一趟,下人们再想表忠心也贴不到人,府里现成的主子,可是有两位。
一位是继太妃,先平王的继妻,现平王的继母;一位是二公子,继太妃所出,平王的弟弟。对王爷使不上劲,又不想虚度时间的下人,力气就用在了这两位身上。
林高实足够机灵,但他不想碍了压在上面大管事管家的眼,也有些旁的想头。继太妃和二公子再牛,这平王府挂的也是平王牌子,王爷威武强大,一旦回归,这二位一定不是对手,如果有机会,他当然想抱平王这根金大腿!
他还年轻,将将才三十,只要能等到机会,一朝起势不是梦想!
所以不被主子们记得,整日做些琐碎的活儿,甚至被派来给王爷未婚男妻送年礼这种谁都不愿意沾的事,也都接着,他以为又是白累一趟,真真没想到,上天终于眷顾他了!
他遇到了王爷!
王爷竟然到了灌县,来看他媳妇来了!
怪不得之前有个清秀护卫拿着王爷令牌让他等吩咐再往这里送,原来是王爷想哄媳妇开心……
林高实一边往下跪,一边脑子飞快转动。都说王爷不喜欢这位未婚妻,早晚会退亲,现在看……一点也不像啊!
蠢人啊……府里都是一堆蠢人!
王爷何等雄韬伟略,岂是他们这群俗人能猜得到的!
林高实一时惊惧害怕,一时兴奋激动,心下很快定了主意,跟着王爷走,未来王妃大腿也要抱好!
正想着,手臂一麻,被石子打了一下。
林高实下意识看石子来的方向,就见之前拿着王爷令牌命令他延迟送年礼的清秀护卫正趴在墙头,杀鸡抹脖子的示警。
此时他已经跪到地上准备磕头,嘴里的话已经出了一大半。
到底在王府摸爬滚打多年,基本的警觉性足够,邢左的手势立刻让林高实觉得不对,意识到这句话说完可能有危险!
邢左指指赵杼,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示意林高实看王爷衣服;指指自己指指赵杼旁边的位置,示意自己不能过去,只能远远的守卫;再指一圈院子里的人,让林高实看清楚了,里面没一个人跪王爷,确切的说,没有谁脸上有对王爷的敬畏,正常情况下不会如此,所以王爷他现在不正常……不,是王爷他现在身份未表明,没有人知道,你要乱说话坏了王爷的事,死路一条!
邢左一边比划,一边哭丧着脸和洪右哭诉:“王爷的行踪要保密么,我和这蠢货接触时没告诉他王爷来了,也没说我是王爷的贴身暗卫,他要坏了王爷事被赐死,我也跑不了啊……”简直不要太虐。
洪右摸了下他的头,“傻子在王府活不了,放心。”
邢左表情惊悚,“你这么说我更怕了……”
林高实下意识拉长声音争取时间,“小的……见过……王爷……”一边说话一边想那护卫什么意思,额上滴汗后背全湿,眼珠子转的都快飞出去了,也没想出个一二三。
林高实横了心想不行就受死,反正奴才就是为了替主子尽忠的,最后决定大胆的看赵杼一眼。天可怜见,他虽然有往上爬当人上人的雄心,却没敢正眼看过王爷啊!
这一眼太吓人太震撼。仿佛地狱走一圈似的,林高实觉得他好像被王爷给凌迟了,那目光已经不只是有杀意了,是想把他挫骨扬灰啊!
而且好像还在警告什么……
不知怎么的,突然福灵心至,林高实在生死瞬间突然领会了这个眼神和邢左手势比划的意思,身子绷紧话音生硬一转,“小的见过王爷——未婚妻,卢王妃殿下!”
话音落时,林高实感觉到王爷目光瞬间转化,不但没了杀意,好像还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他狠狠掐了掐掌心,心里直喊娘,娘喂真让他给蒙对了!抱大腿有谱啊,今天回去必须拜菩萨!
远处墙头的邢左也软了身体趴在墙头,“保住命了……”
卢栎却吓的不轻,心说这个王府管事怎么这么奇怪,一上来突然行大礼不说,说话也一惊一乍的搞什么?
冯氏心里也是一惊,什么时候卢栎在平王府有了这样重量,押送年礼的管事要求面见才肯奉礼不说,见了竟然直接行大礼,称呼如此尊敬巴结?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么?可太妃那里也没透过什么话……
她不动声色的扫视四周,略退了些许,准备看看再说。
“你……先起来。”卢栎没处理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自己怎么个表现才算自然,想想之前也没见过什么范本,索性随便了,“你是王府管事,负责押送此次王府年礼?王府里……怎么说?”
“回王妃殿下——”林高实站起来肃手回话。
“叫我卢公子便好。”王妃什么的还是算了,光是听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再说这个称呼离他还很呢好吗!没成亲吧,他记得他和平王没成亲呢吧!卢栎声音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高实其实有点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来时太妃什么话都没有,上头说就和往年一样,他以为只是个例行公事,轻松简单,哪知在这里看到了王爷!
王妃好像还什么都不明白,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要怎么答才好?林高实偷眼看向平王爷。
在林高实把话圆过的一瞬间,赵杼就没再看他了,眼神又粘回了卢栎身上,神情高贵冷漠,仿佛外界一切和他无关。
林高实:……
王爷果然像传闻中一样残酷。他又将视线放到远处趴墙头的护卫身上。
邢左拉着洪右头压的特别低,不注意一点也看不出来,开玩笑,被人发现可怎么好!
离这么远林高实几乎找不到人,想得到提示就更不可能了。
他觉得他遇到了人生最大一次考验。
“小的林高实,是王府外院回事处管事,此次遵府里令,押送年礼而来,因路况偶发意外耽误了行程,今日方到,特此请罪,请卢公子责罚。”
林高实琢磨着开口,他不敢说年礼是被王爷拦了才没及时到,一边请罪一边又欲再跪。
“林管事不必如此。”卢栎手虚扶,赵杼也目光如电看过来,林高实不敢跪实了,赶紧起来,别让王妃不高兴。
见王妃面色平静地等着他回话,他也不敢耽误,想着反正王爷在这里,看样子对王妃很是看重,多说些王爷好话肯定没错,清了清喉咙,“王爷公事繁忙,多年来未得机会过来探望卢公子,此次府里特别让小的带话,请公子一定见谅。年礼虽晚了些,但诸多物件,云南的琥珀,大甸的宝玉,永州的沉香,开平的狸皮,金玉珍贝,皆是王爷亲自吩咐,王爷对公子一片心意……小的在此恭喜公子了,好日子可期啊。”
好日子是什么意思?是要下聘成亲的日子吗!平王会亲自来吗!
这番充满暗示的话说完,场上众人表情各异。
刘文丽几乎尖叫出声,这不可能!明明怎么看王爷都是要退亲的!她第一时间看向她的母亲。
冯氏却没空理她,几乎直接呆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平王一直抗拒这门亲事,想要退亲,太妃才力保促成想要膈应平王或者打击平王么,怎么平王突然对卢栎感兴趣了!
在场刘家下人一个个不敢抬头,满脸震惊,这卢少爷是要起势了么?以后要如何应对才好?
赵杼却有些满意,这个下人还算机灵。见过卢栎后,他觉得以前的确有些对不住想好生弥补下,可这次年礼他错过了,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这下人却知道圆话,很好。
就连邢左都再次大胆冒出了墙头,“好大的胆子啊!”
洪右把他的头按下去,“王爷不会怪罪。”
大家都觉得有些惊讶,但没有人认为不对,不好,唯一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就是卢栎本人。
他吓的眼睛都直了,这位平王是真的有想法还是另有阴谋诡计!不要啊,这样还怎么退亲!
他是真的害怕,封建社会的王权,贵族,没一个是他能理解并且惹得起的,他的一辈子,拥有健康身体,高远理想的漫漫岁月,怎么可以折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嘴唇咬破出了血,身子微微颤抖,指节苍白面容惊恐,卢栎快呼吸不过来了。
赵杼一看小家伙吓到了,冷戾目光立刻瞪向林高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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