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小素
凌晨两点钟,月亮斜挂在天边,不算太亮,刚好能看清楚路,容昭转头往宅子的方向看了看,转身走了。
回到家,打开楼下的大门,容昭站在张姐家的院子里,看见角落里头一只废弃的花盆,走过去搬回了自己房间。
正是周烨说要偷回去种蔷薇花的那只。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容昭把花盆洗了洗,在院子里挖了点土装进去,倒水浸湿,在风口吹了吹。
花的种子是周烨网购的,收到就扔在鞋柜旁边了,连外面的快递袋子都没拆。
容昭拿起来看看,收件人:容容的老公。
他把这五个小字单独剪了下来,想了想觉得不对,把老公两个字剪掉扔了。把“容容的”三个字贴在花盆上,像是给这盆花起了名字。
种好花,容昭出了门。
家人的墓地在很远的城郊,先乘的公交车,车上的不多,他找了个位子坐下,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从公交车上下来,换出租车来到墓地。
不是清明节,墓地几乎没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容昭抱着一束菊花走了进去。
他像以前一样,走得很慢,像是饭后和慈祥的长辈一起散步。足足二十分钟才到关家所在的区域。
拐了个弯,容昭看见家人的墓碑前面站着一个人。他迅速转身,躲在一个巨大的石柱后面,转头盯着那人的背影,认出来是林洪泽。
林洪泽并没有久留,也没有说话,放下一束花就走了。
容昭靠在石柱后面,说不清楚自己对林洪泽的感情,他感谢他调查关家的案子,抓到了唐思菱。又怕他在还没有把凶手全抓住的时候先发现了他的罪行。
不是怕死,是怕自己临死也没能看见他们死。
等林洪泽走出墓园,又过了二十分钟容昭才出来。
他走到墓碑前,看着放在碑文旁的那束黄色的菊花,把自己带来的那束白色的挨着放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合葬墓,一家人都在里面。
容昭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关清文、潘初柔、关夏、关旭。他目光柔和,像隔着时光看着温馨鲜活的四口之家。
“唐思菱,也就是唐艳死了,”容昭对着墓碑轻声说道,“加上冯明晨、王辉、无名氏男,就只剩下三个了。”
“还有个幕后策划者,等把这些人都找出来,我就下去陪你们,应该不会很久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柔,像一个躺在家人怀里说悄悄话的孩子。
容昭蹲累了,坐下来靠在墓碑侧面。
碑石被太阳照耀过,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容昭微微仰着头,看着旁边一颗松树伸出的枝叶。
“警方又印了一批通缉令,是通缉丁鹏海的,他肯定住在石莲路那边,可我找不到他,找遍了都没找到。”
丁鹏海是关家灭门案中唯一一个确认身份的,他在参与对关家人的屠杀之前就已经是个臭名昭彰的杀人魔了。
关家的案件发生之后,他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当年警方调动了全市大半的警力都没抓到他。
一直到两个月前,容昭从不知道真假的地下消息交易市场得知,丁鹏海曾经在石莲路一带出现过。
这就是容昭一直住在石莲路的原因。
以前周烨老问他,为什么不住局里的员工宿舍,非挤在石莲路这么个小破地方。他没有多说,也不能说。
他也不喜欢住在石莲路,等把丁鹏海那个杀人魔抓到了,肯定搬走。
容昭从墓碑前的一束菊花中拿出来一朵,放在自己手上把玩着,一根一根拔着菊花的花瓣,或丢在地上或放在指端吹开。
“我认识一个人,要是你们还在,一定带给你们看,”容昭一边低头拔菊花花瓣,往嘴里塞了一瓣,继续说道,“他挺好的,做饭好吃,就是穷了点,还有点自恋。”
一阵风吹来,将地上的菊花花瓣吹得四处飘散,容昭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墓碑前,告诉躺在墓碑里的人,也告诉他自己:“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把那个畜生杀了。”
周烨坐在一家医院楼下的花园长椅上,手上拿着一个保鲜袋,里面装着他从酒吧后门的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烟头。
动用局里的检验设备会留下痕迹,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周烨抓着吴昊来到了医院。
吴昊说这个烟头上面沾了啤酒液体,样本被污染严重,八成是验不出DNA的。
周烨执意要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验。因为这是容昭喜欢他的证据。
结果就像吴昊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检测出来。
周烨把手上的烟头攥在手心里,验不出来又怎么样,他说是容昭抽过的就是他抽过的,他说他喜欢他,他就得喜欢他。
周烨从长椅上起身,走到路边的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上去,等车门关上了才想起,这是通往石莲路的,跟他不顺路,只好走到车门边,打算在下一站下车。
他以前从来不乘公交和地铁,觉得人太多,拥挤,空气不流通,还经常没有座位。
后来习惯跟容昭一起乘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反而嫌弃车里人不还够多不够挤,没把他和容昭紧紧挤在一起。
周烨站在车门边,无意间往旁边一排的桌椅上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容昭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薄薄的皮肤绒毛将他的脸衬托得分外柔和。
周烨背过身,走到容昭身后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手上紧紧攥着那根验不出DNA的烟头。
从周烨一上车的时候容昭就看见他了,也知道他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盯着自己看。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转身就走,像他说过的那样,对他感到厌恶。
可今天的天气太好了,太阳又大又亮,车内开着不冷不热的空调,又刚刚从墓地回来,见了爸爸妈妈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