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陆司语思考了片刻,想着怎么能够给宋文解释清楚:“我给你讲一个寓言,你有没有听说过湿猴实验?”
宋文对这个词有点印象,“你说的是那个实验吧?把五只猴子放入笼子里,然后顶面上放了香蕉,只要有猴子去摘香蕉,就会被水淋,因此只要有猴子去摘香蕉,就会被别的猴子打。后来新的猴子被放入,猴子们还是会这样操作,科学家把顶面的水枪换掉,也没有猴子再敢去拿香蕉。”
陆司语转了一下手中的笔道:“这个试验出自一本商业书,所以试验是否进行过没有定论,可以当作故事来看,我想说的是这个故事的一个衍生版本。”
“还是一个笼子,四只猴子,分别是猴子ABCD。这个水管比较小,只有去拿香蕉的猴子才会被淋到。猴子中最强壮的是猴子A,他想要吃香蕉,可是却不想被淋湿,于是他让最弱小的猴子D去拿香蕉。猴子D被淋了一身水,猴子A吃到了香蕉,猴子B、C既羡慕猴子A吃到了香蕉,但是他们比被淋湿的猴子D又幸福了不少。”
“这个时候,奇妙的心理就产生了,猴子BC面对猴子A,它们有卑微感,而面对猴子D,他们产生了优越感。于是,四只猴子有了三个阶级,阶级就在猴群中产生了。”
现实中的情况,肯定要比这个故事里复杂的多,但是这么一讲,故事浅显易懂,宋文整理着思路,“你的意思是,在家里,母亲就是弱小的猴子D,在宿舍里,郭婳就是弱小的猴子D。而林绾绾就是猴子A?”
陆司语点头:“甚至有时候,那只弱小的猴子D都是她放给猴子B、C的礼物。其他的人会跟随欺压者的行为,也开始对他们进行欺压。就好像他的弟弟会责骂她的母亲,董芳和马艾静会去责罚郭婳一样。林绾绾在不断调节着各种的关系,有意的,无意的。宿舍的人际之中本身就是有矛盾,有弱点的,可以拿本身的矛盾做文章。”
说到这里,陆司语习惯性地舔了一下嘴唇,从宋文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睫根根分明,眸子却是深不可测:“通过惩罚和奖励。开始可能只是一个小游戏,是郭婳不在宿舍时,她们的一点点的恶意,但是暴力会逐步升级。这样,在宿舍的关系里,林绾绾就成为了阶级的最顶层,在宿舍里,她花着董芳的钱,借助马艾静的关系让论文得高分,让郭婳给她端茶倒水洗衣服,她甚至知道她的手机密码,所以,她的手机才那么干净,而在拨打120时,顺手拿了郭婳的手机,因为那个手机,平时就是被她所用。”
见宋文没有打断,陆司语就继续说,声音低沉而诱人,足以蛊惑人心:“毒药是真的被郭婳拿来的,巧克力也是她买的,这大概也就是林绾绾敢让我们去审问郭婳的原因,要么郭婳是已经被胁迫的状态,要么是在林绾绾的鼓励下进行下毒的事,要么郭婳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也没有勇气指认她最好的朋友。”
陆司语今天说得尤其多,陷入这种推理与逻辑之中时,他像是个做出了难题的孩子,想和别人分享成就,这一次,他完全不再藏在暗处,而是锋芒毕露。宋文看着眼前的陆司语,此时的他,不再像往日那般迟钝,软萌,人畜无害。他俊秀而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种兴奋,冰冷无情,理性睿智,显得整个人既危险又迷人。
这些事情是非常态的,匪夷所思却又完全合乎情理,一旦接受了这种逻辑,案子中的很多事情都能够说得通了。宋文觉得自己终于理顺了案情,像是拆去了万花筒中那些折射的镜面,让背后的关系呈现在眼前。
一直困扰着的真相终于呈现眼前,可是宋文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理解了你的逻辑,可是这种情况,还是建立在假设之上。心理操控听起来太过玄奥,我们并不能指望靠这些来说服法官甚至是顾局,我估计说服老贾都有难度,还是需要一些理论依据。”
陆司语道:“这个案子的核心还是毒杀,这些所谓的理论知识我在分析案子背后的逻辑和人物关系。但是这种操纵是完全可行的。”他想了想又说,“这样的案子在国内不常见,在日本却发生过几件。其中比较有名的例如北九州囚禁杀人案。”
宋文回想了一下,“是那个九十年代,一对夫妇囚禁杀害了七人的那个案子吗?”他读过一些相关的资料,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陆司语纠正道:“并不是他们杀害,而是让被害人之间自相残杀。”随后他坐直了身体,“不过这个案子也只是类似,因为他在操控人的时候,使用了电击,并不是单纯的利用心理操控。我只是用这个例子来进行说明,人如果被其他人操控之后,就连亲人之间都可以刀剑相向。”
宋文在过去知道过这个案子,可是每一次听起来,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他的成长经历,让他觉得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但是这些却是真真实实存在在人世间的罪恶。
陆司语想了想又补充道:“同类的案子还有嫌疑人是角田美代子的兵库连环杀人案,那个老太太被誉为心灵杀手,主要通过洗脑来进行操控杀人。她抓紧了暴力,性,心理这三个因素,让受害人的家庭变成了角斗场。数年里,日本至少有七人因她遇害,而她直到2012年才被捕归案,后来随着她的自杀,很多细节与真相不得而知。”
说完了那两个案子,陆司语回归了本案:“不过,这些都比我们眼前的案子严重的多,至少我觉得,林绾绾还没有发展到完全操控他人杀人的地步,也因此,最后郭婳从宿舍里跑了出来,进行了呼救。”
宋文问:“那么你认为林绾绾的杀人动机呢?是什么呢?”
陆司语伸出两根手指,“主人想要杀掉奴隶,无非两种原因。第一种,奴隶他不需要了,第二种,奴隶不受控制,想要离开他。”
看宋文有些疑惑不解,陆司语开始详细解释:“在之前的问讯中,询问药猫的相关问题,有一次我把‘郭婳’换成了‘你们’,她没有反驳我。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来看,林绾绾更像是这一切的主使,郭婳的目的只是让猫不再吵,而她既是用杀猫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又是在进行谋杀的模拟练习。我想,林绾绾的本性之中,本来就蕴藏有弑杀残忍的一面。这个社会之中,就是有一些人,会为了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理由,用杀戮解决问题。”
宋文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他在这几年的刑警工作中,遇到的变态也不少:“我理解你的意思,社会之中,大部分人都不是这种人,可是我们不能否认这种异类的存在。”
陆司语低下头看着他面前的人物关系图,手指微微婆娑着,说出自己的推测:“林绾绾从家中来到了学校,很快发现,宿舍是个更加让她着迷的地方,她的控制在宿舍之中不断升级,在这里她可以过得比在家里更加的自由。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不需要她的家人了,于是,她尝试杀死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她很厌倦那些人,她觉得他们没用,鄙视他们,她想摆脱自己的原生家庭。”
陆司语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杀掉宿舍的同学,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家庭和其他人家庭的差距,这是一种浓烈的妒意,如果是平时,那么也尽是嫉妒而已,因为在她搭建起关系的宿舍之中,她可以从其他的方面找回平衡,寻找到安慰。但是一旦毕业,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那些人将要摆脱她的控制,这是她无法容忍的事情。”说到这里,他抬起头问宋文,“你发现没有,林绾绾没有做任何毕业的准备。”
宋文想了想低头沉思:“董芳家给她找好了工作。马艾静准备出国,连郭婳都买好了新手机准备投入新生活,而林绾绾,我们在所有的搜寻里,连一份毕业简历都没有准备。” 大四的下学期,所有的学生都开始对进入社会跃跃欲试,可是林绾绾,却并不想出来。
如果林绾绾真的是凶手的话,最开始的煤气事件可能只是她的尝试,这一次,她的行为进行了升级,谨慎,小心,冷静多了,从谋划到最后的执行,甚至可能有几个月,每一次,她们对毕业后生活的向往,都在刺激着她。
于是,聪明的她谋划好了一切,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够活下来,洗脱嫌疑,而那些被她视作奴隶的人,永远逃不出她的掌控,将会被她永远留在此地……
陆司语轻轻点头,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他捧起自己的保温杯,喝着里面的水,努力把自己带入林绾绾的心理:“只要想到这些人将会脱离她的控制,她就会发疯。”
两个人忽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火车上,火车摇摇摆摆的,时不时传来与铁轨摩擦的声音。
宋文作为警察,常常反思自己为什么看得不够深远,不能洞察全部的真相,可是每当他们临近侦破案情,他就从心底深处生出那么一种恐惧,原来人的心能够生长成这样。
他抬头看去,周围都是人,男人女人,老的少的,每个人都有颗跳动的心脏,运转着的大脑,他们玩着手机,他们谈笑风生,这是他所看不透的人,最复杂的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陆司语身上,他眼中看到的与他看到的不同,感悟到的也与他不同。他很聪明,敏锐,细致。
平日里,陆司语的身上有着各种伪装,似乎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锋芒毕露,邪气凛然。他能够感受到,陆司语说起那些犯罪行为时的一种兴奋。他想起了在警校时,犯罪心理老师的理论,只有充分了解犯罪人,产生共鸣,拥有犯罪人那样思维,才能够正确分析犯罪行为,刻画犯罪人。
火车窗外闪过一阵湖光山色,映照在陆司语的脸上,他拿着笔的手忽地一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推理之中,很多视角没有转换过来,人的逻辑思维,思考方式,说话习惯,就像是指纹一般,有着自己的独特方式,即便伪装得再好,这些方式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来。
宋文没太追究,转而问他:“道理是这样没有错,可是现在的案子没有人证,就需要证据链完整……我们还需要着一些直接的证据。”
陆司语思考了片刻,拿起了本子,在上面写了“巧克力”三个字。
美味的糖果变成了致命的毒剂,一切由此而起,也可由此而终。
陆司语抬起头看向宋文:“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的话,我觉得可能有证据能够证明是她了。”然后他顿了一下说,“不过宋队,我希望你能够先答应我一件事。”
宋文抬眉:“什么事?”
第33章
案发第三日凌晨, 南城警局内,宋文这一队的人照例加班,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试验的结果, 这个结果,将会决定整个案子的走向。
为了这个结果,宋文去找了程小冰, 征用了她买来的一盒熔岩巧克力,徐瑶和鉴定中心的其他同事从下午就开始忙碌,甚至请教了南城大学的化学系教授,征调了南城化工厂的精密仪器进行试验。
陆司语坐在办公桌前,整着资料, 只困得眼睛快要合上,为了清醒一些, 他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顺路去外面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
趁他出去的时候,傅临江推了老贾一把:“回头如果结果证明林绾绾是嫌疑人,你给小陆道歉去。”
老贾摸了摸鼻子:“结果还没出来呢。”
傅临江道:“你们跟着郭婳那条线,来回跑了一天, 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线索,就别死鸭子嘴硬了。”
老贾心里早就有了预感, 可能是自己错了, 但是他作为一个老刑警也是要面子的,真要给一个实习警员道歉,只觉得落不下这个脸。看陆司语进来, 傅临江也再没催他,从老贾的办公桌前离开。
陆司语坐在椅子上,他刚用冷水洗完脸,头发上还带着点水滴,抽了张纸巾擦了擦。
宋文走过来好心道:“你要是撑不住就回去吧。”
陆司语抬起头来小声说:“宋队,其他人都在加班呢。”他不太明白,宋文为什么忽然怜香惜玉起来,如果他一个人撤了,回头无论结果如何,这些加班的同志们都得眼红了。
宋文低头看着陆司语,刚刚洗过的皮肤更是白到快透明:“他们昨天可是睡了整晚,又没整理资料,我说真的,熬不住的话,你还可以去顾局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一会。”
陆司语把保温杯握在手里固执地摇摇头:“算了,估计等会结果就能出来,我也好奇真相如何。”
正说着话,徐瑶踩着高跟鞋从外面哒哒哒走了进来,然后从袋子里取出一叠化验材料:“几个化学室连夜赶工,结果终于出来了。”
所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围拢过来。宋文拿过那几张化验表,看着上面的一堆数字,嘴角微微一挑。然后他看向了陆司语道:“走,跟我审林绾绾去。”
陆司语跟着他起身,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贯冰冷的表情里带了点兴奋。
审讯室的门一打开,林绾绾动了动,从趴着的动作转为抬起头来,看向走进来的宋文和陆司语,这已经是她被关在审讯室里的第二天了,头一晚她受到了格外的优待,被关到一间有床的屋子去睡了一会,今天她却在这里被关了一天,长久的折磨让她显得格外憔悴,也是分外的可怜。
“四十八小时快要到了吗?还是说郭婳醒了,你们查清楚了?按照规定,你们只能扣留我这么长时间吧。”林绾绾说着话,仿佛已经认定,自己就是这场游戏的胜者。
宋文坐在她的对面道:“那是说你不是嫌疑人的情况下。”
林绾绾抱住自己的手臂:“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是我杀了人?我该说的都说了,整件事情,和我无关。”
宋文把后背往靠背上靠了一下,有些冷漠地看着她:“你也知道,四十八小时快要到了,没有证据,我会来这里见你吗?”随后他低声开口,仿佛在对面前的女孩进行宣判:“我们找到了关键性证据,是你,想要借郭婳的手,杀掉你的同学。”
林绾绾抿了一下嘴唇:“警官,你说的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
宋文眯了一下眼睛道:“你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施行的?是你发现了那些偷狗贼经常来宠物店时开始?是把郭婳介绍过去工作开始?是你在那些流浪猫身上试验剂量时开始?还是你故意挑起宿舍的战争,让郭婳买来巧克力和董芳还有马艾静言和开始?”
审讯室的灯光下,林绾绾的一双眼睛清澈得仿佛是上好的琥珀。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没有辩驳,也没有插嘴,整个人冷得像是一块冰。
宋文继续说着:“你一定很好奇,自己在哪里留了马脚吧。我可以还原一下案发的过程,为了方便下毒,你这次选择的是一种网红熔岩巧克力,一盒正好四个,巧克力外面有一层外皮,里面都是巧克力的糖心,方便青气化物溶解。那天上午,你假装好心,趁着没人在的时候,把快递取回来,为了不留下指纹,你带着手套,把毒药注射进了四个巧克力里,为了事后不被人怀疑,你把每一块都注射了毒药。但是,因为你太怕死了,所以在其中你选中的一块做了个标记,那一枚巧克力球中,只注入了较少量的毒剂。”
“那些巧克力被静置了一段时间,等到你们食用时,每一块巧克力的糖心中,都含了剧毒。晚上,她们三个人陆续回到了宿舍,你对她们每个人都非常熟悉,知道她们都喜欢吃甜食,我不知道你是用怎样的花言巧语,让郭婳拿着盒子,大家分食了巧克力,你拿到了预先准备的那一块,随后她们三个人毫无防备地吃了下去。”
林绾绾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宋文就继续道:“你知道青气化物是剧毒,怕这巧克力会要了自己的命,所以就算你拿的是剂量最小的那一块,你依然没有吃完你的那份巧克力,你把剩余的巧克力藏在了纸巾中,等所有人洗漱完毕上床,你却在熄灯后偷偷进入洗手间,把纸巾,巧克力还有剪碎的手套,踩碎的针剂,一起冲入了洗手间的马桶。”
说到这里,宋文紧紧盯着林绾绾:“可惜,你刚进行完这些,还没有来得及洗手,她们就开始毒发,寝室里一片漆黑,让你不能做更多清理工作。你回到了自己的床铺边,因为怕死,你曾经犹豫过是否要叫救护车,那时候你就摸了郭婳的手机,在上面留下了巧克力还有你的指纹。但是你不能保证救护车会在她们死亡之后到来,于是你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放下了。”
“董芳最先发作,迅速致死,马艾静开始喊叫救命,这个时候,你情急之下,用被子蒙住了她的头,紧紧地压住了她,毒发外加窒息,让马艾静分外痛苦,你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她,可是这也让你分身乏术,再也拉不住郭婳,惊恐的郭婳看到了宿舍里发生的一切,从寝室的门口跑了出去……你闷死了马艾静,听到隔壁寝室的人醒了,自己也开始有了中毒的反应,这才拨打了120。”
宋文描述着这些,如果他们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这就是那个夜晚,寝室里发生的一切,两个女孩因此丧命,一个女孩至今昏迷未醒,而那个凶手,坐在他们的对面,静静地听着这一切,仿佛在听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林绾绾沉声反驳:“警官,你们真的挺有想象力的。我说过很多次了,闷死人的是郭婳。”
宋文叹了一口气,眼前的女孩还真是执拗而自信,事到如今,还咬得这么紧:“你疏漏的是,有一些巧克力的残渣留在了你的手上,那些巧克力随着你的手,被蹭得到处都是。”
林绾绾眨了眨眼睛,呼吸平静:“我现在也还记得,晚上吃巧克力的时候,大家的手上身上都粘到了一些巧克力,后来她们吐了,宿舍里更是弄得乱七八糟的,这又能说明什么,也许,我的手在慌乱中沾到了一些。”
宋文解释:“可是那些巧克力留下的位置比较特殊,在厕所的地板上,我们找到了一滴巧克力的糖心,在旁边,我们找到了留在地上的半个脚印,那脚印的花纹,大小,都与你的拖鞋完全一致,脚印旁,我们找到了微量的玻璃屑,以及一小块的橡胶碎片,那应该就是你处理针剂的地方,那块橡胶,应该是你剪碎的手套。”
“你凭什么说是我,而不是郭婳留下的?”林绾绾往后靠住了椅背,继续听宋文说下去。
宋文转了一下手中的笔:“如果只是这些发现,我们并不足以定你的罪,因为那些最重要的部分,都被你冲到了厕所里,可是我们还发现了其他的痕迹,在闷死马艾静的那条被子上,我们发现了较多的巧克力痕迹,那些痕迹是你抓紧了被子和濒死的马艾静抗衡时留下的。”
宋文的目光,盯在林绾绾的脸上,眼前的女孩听到了这里,依然没有惊慌。她的语气淡然而冷漠:“那些,只是一些巧克力的碎渣而已……”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宋文道:“是啊,开始我们也被这点难住了,巧克力上又没有写名字。而且如你所说,熔岩巧克力真的是太容易留下痕迹了,包装的盒子里,董芳垃圾桶里的纸巾上,马艾静衣服的袖口上,郭婳座位边上的地板上,都是巧克力,我们首先把那些呕吐物和新鲜未食用过的巧克力进行了区分……”
宋文说到这里,嘴角微微挑起:“这种巧克力,由于是手工制作,大小都会有所差异,青气化物的注入也无法很精准,我们把这些巧克力的碎屑拿去进行了精准的化学成分鉴定,于是我们计算出了那四枚巧克力球中青气化物的浓度。”
林绾绾的瞳孔微微一缩。
“洗手间地面上的巧克力,郭婳手机上的巧克力,马艾静被子上的巧克力,这几处巧克力中所含青气化物的浓度明显低于其他的三枚熔岩巧克力。而这个结果,只可能有一种解释——”宋文看向林绾绾,目光锐利,像是直刺心脏的刀:“这多处巧克力的碎屑源自于同一块熔岩巧克力。郭婳手机上留下的巧克力上有你的指纹,我们也有你之前的证词,证明这一处是你留下的。于是不难推导出,这块巧克力是你之前所吃,我刚才所说的犯案过程,就是那晚的真相。”
今天下午,就是在推导出整个过程之后,陆司语提议让宋文把之前的那些巧克力的碎屑进一步送检,化验出里面的精确成分,那些碎屑不多,很多也无法提取指纹,但是却能够帮助他们锁定凶手。
在寝室里,林绾绾闷死了马艾静,郭婳出门呼救,两个人的行为路线完全不同,那些浓度相同的巧克力,都是林绾绾留下的痕迹。
一旦那些液体融入了巧克力的糖心,进行充分的融合,每一粒巧克力的糖心就会有一个固定的浓度。那些甜美,粘腻的东西,随着她的手指,散播于寝室的几处角落。甜中带苦的巧克力,是夺命的利器,却也暴露了谁是真正的凶手。
为了让试验的结果精准,他们甚至用了新的巧克力,注入青气化物做了多次的试验,到最后,终于有足够的数据来支撑他们的观点。
一切都结束了,事已至此,他们终于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锁定了本案的嫌疑人。躺在病房中的郭婳,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而真正想要女孩们死的人,就是林绾绾。
这时候,林绾绾的口供已经不重要了,那些碎屑和物证的证据就足以证明,就是她按住了那条被子,闷死了马艾静。
所有的真相揭开,陆司语在一旁停止了记录,抬头看向林绾绾,女孩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宋文也看向了她。
他审问过无数的犯人,大多数前期嘴硬,到了最后的环节,就一个一个败下阵来,或是面如死灰,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拉别人下水,面对这些凶手,这些嫌疑人时,他没有了同情,仿佛眼前坐着的,只是一个生物,却不可称之为人。
林绾绾看向他,冷冷地开口:“事情不是我做的。”
“现在想抵赖已经没有用了。”宋文沉声道,“可怜你的那些同学,她们本该拥有更好的未来,却因为你……她们的人生都被改变。杀人总是要付出代价。”
“住口!不要再说了!”这是整整48小时审讯中,林绾绾出现的第一次失态。
审讯室里,林绾绾看向了面前的宋文和陆司语,微微抬起了下巴,审讯灯照射着她苍白的脸,仿佛把她置身在聚光灯下,她很快平静了下来,声音淡定自若,没有一丝慌乱和颤抖:“我没有做那些事情,我没有杀我的同学,药品是郭婳拿来的,巧克力是郭婳买的,是她让她们吃下去的。你们现在说的这些,根本是在冤枉我。”她义正言辞,那双眸子中,自然带着楚楚可怜,仿佛一切真的与她无关。
所有的人在观察室内呆呆地看着她,在铁证面前,她还这么面不改色,继续说谎。
想到整个案子的过程,傅临江的背后阵阵发凉。
老贾看着审讯室内,微微皱了眉头,有些疑惑道:“难道真的不是她吗?是不是我们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你觉得徐瑶的化验结果会出错吗?还是觉得宋队的推理有不对?”傅临江反问他,“她没有再谈巧克力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还在博取同情。事到如今,面对铁证,如此淡然,这本来就不是正常人的反应,这份自大和自信本身,就是她最大的漏洞了。”
朱晓也点点头:“我们无法理解这样的人,并不代表这类人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