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阳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早一些处理掉那些谄媚附势的人,如果再来一次,所有有威胁的人都应该赶尽杀绝,如果再来一次,应该集结兵丁,以财富积聚力量,力量握在自己手中,即使面对帝王,也有一搏之力,而不会如待宰羔羊一样,只能任人扣上帽子驱赶逐杀。
不甘心,他凭什么就此沦落到死亡的地步,而算计他的人还在逍遥的活着,甚至于他们会一边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一边盘剥着他曾经积累下来的财富。
而他许御天,不过是沦为垫脚石一样的东西,不自量力的淤泥,登高跌重的笑柄。
愤怒与不甘混合着血腥的气味弥漫在鼻端,让好像沾染了土地冰凉的身体发热了起来。
他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即使要下地狱,也要拉着所有的人一起,用所有人的生命来祭奠被背叛的他,用无数的鲜血来洗刷他的不甘……
脚步声靠近的声音响起,那垂落在身侧的手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刀,眼睛潮湿粘腻的睁开,透出择人而噬光芒的金眸在看到那跨过尸体近前而来的衣摆时收缩了一下。
视线向上,光影稀疏,那双翠绿的眸像极了阳光穿透浓荫中的一处,融汇于其中,却也是最亮眼的一处。
握紧刀柄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松,睁开的眸注视着那蹲身下来的人,这样的角度,像极了幼时的那场初遇。
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了,清晨的阳光升起来了,冰冷和漆黑退去,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先是瞧见衣襟,然后是隔着帷帽,模糊间好像对上了那双眼睛。
而这一次也是同样,血腥和潮湿让眼前有些模糊,但他认得出这个人。
这个在他最狼狈糟糕的时刻救下他的人。
许御天是储备粮,是乞儿,是不详之人,是怪物,是摇钱树,是登山梯,只有这个人,在他连自己都要舍弃的时候,将他当成一个人。
炙烤的心好像一瞬间变得暖融,许御天松开了握着的刀柄,唇边的笑容也不知是释然还是轻嘲:“我失败了。”
再归因于其他人,也难以掩盖他的失败。
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但登高跌重,是能力的问题,也是傲慢使然。
“打算放弃?”蹲身的人撕开了他的衣襟问道。
“不。”许御天看着他的神情道,“看来我死不了。”
血液潺潺,即使有软甲,也已经被刺穿了一部分。
“不是致命伤。”姬翡看着那扎入的匕首,取出药瓶将药粉洒在了其上道,“先止血,回去再给你拔刀。”
“回去……”许御天轻蹙着眉头,忍着那伤口被侵蚀的疼痛轻喃道。
“嗯,休息好了,再出发。”收起药瓶的人将他扶了起来,那像玉石一样的声音响在耳畔,令人的心口为之颤动。
让人会去想,他到底在怨愤什么?
枝叶飞速拨动的声音伴随着草叶被踏过的声音响起,那已然失神的金眸下意识的锋利,却被身旁的人并无凝滞的从地上抱了起来,直视着那从丛林中奔袭回返的人。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
丁隐出口的声音在看到那林中宛如精怪一样化身的人时戛然而止,只是目光落在那被抱起的人身上时呼吸急促了一下:“老大他……”
“他没事。”抱着的人收回目光,跨过血泊走向了山林之中。
“你,你要带老大去哪里?”丁隐有所反应的跟了上去。
“这里还很危险,跟我来。”他并未回头,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丁隐略有迟疑,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
血腥萦绕在鼻尖,晦暗的丛林,潮湿泥泞的土壤,遍地的尸体,以及随着捧来的水刺入胸膛的匕首!
伸出的手下意识握住想要反制,苏醒的意识却听到了一声漫不经心似的轻呼:“疼!”
眼睛睁开,许御天的视线经历了一瞬间的刺眼收缩之后,落在了床畔之人的身上以及握住的手腕上。
“折断了可没有人照顾你了。”他轻动着手臂示意道。
“抱歉。”许御天收回了握紧的手,看着其上残留的握痕道。
“没关系,伤者为大。”那十分富有血气的红唇轻勾,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道,“没事就好。”
“嗯。”许御天轻动,在察觉心口处难以忽略的疼痛时,轻蹙了一下眉头。
“你胸口中的伤口有些深,缝了几针,得躺上几天才能起来。”从额头上收回手的人按住了他的肩膀道,“幸好给你缝针的时候你没醒,要不然能疼晕过去。”
“不会。”许御天不觉得小小的针能有多疼。
“那我再补两针?”坐在床畔的人笑道。
许御天抬眸看他。
那提议之人却无任何心虚之感,反而如从前一样,还是自由随心的模样:“需要我帮你整顿转移你的财产吗?”
许御天眸光轻敛,看着他道:“不用。”
“我出手的话,不会被人察觉。”姬翡说道。
他虽没有看到具体的账目,但也隐约知道他这几年积累起的财富足以令无数官员绞杀垂涎。
虽然财富或许没有曾经所见的连绵的金山那么多,但已经是泼天的富贵。
而财富是很多事情的根基。
“不用。”躺在床上的少年看着他回答道。
“好吧,那就好好休息。”姬翡覆上了他的眼睛。
少年阖眸而气息微沉,睫毛划过掌心而微痒,不过片刻后,那略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启:“我饿了。”
“哦……”姬翡抬起了手来,看着那双似有无奈的金眸起身笑道,“我去帮你看看小玉做了什么好吃的。”
“嗯。”许御天轻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离开,随着衣摆走出屋门,抬眸看向了这个熟悉又安逸的地方。
他回来了。
不知道许小玉看到他会说些什么,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招呼就离开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本以为会荣耀而归,却是这样的狼狈……
“许御天,你醒了!”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而不过是一转眼,就看到了那随着身影纷飞而来的衣摆。
入内的女子仍旧穿着布衣,还有着曾经熟悉的模样和神情,却好像又高了些和俏丽了些。
发髻变化,以木钗轻挽,她匆匆奔向床边,上下打量着,轻呼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道:“醒了就好。”
许御天绷紧的心弦一瞬间松了下来,心中不知为何有酸涩之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我一直在这里啊!”许小玉下意识回答道,随即有些了然醒悟,“哦,你说我出门那次,说起来真不巧,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回来了,还吃到了你做的包子!许御天你出息了嘛,做的真好吃!”
“那是真不巧。”许御天说道。
“也还好,刚好赶上了,我从非羽先生那里抢到了好几个。”许小玉十分得意道,“他一开始还不舍得给我,但那包子没地方藏,嘿嘿……啊,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你不是在学医?”许御天问道。
“我的医术还差的远呢。”她这样说着,却没什么泄气的情绪,“你……”
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迟疑着咽了回去。
“想问什么?”许御天看着她的神情问道。
“也没什么。”许小玉轻皱了一下脸,她当然是想问问这几年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又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但又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时候问不太妥帖。
完好无损的出去,满身血的回来,一定经历了一些让他心神受损的事。
“想问什么就问,憋着不难受吗?”许御天问道。
“难受啊,我这不是怕你难受。”许小玉轻咳了一声回答道。
“没关系,我不想说的,不会回答你的。”许御天说道。
许小玉看向了床上比从前长开了很多,但仍然一如既往恶劣的少年,轻轻颤动肩膀冷笑了一声:“我不问了。”
这不就是你尽管问,反正我不说的回话,问出来了也得不到答案,还不如不问。
“这是你自己说的。”躺在床上的人说道。
“我看你精神挺好,是没什么事了。”许小玉轻嘶了一下道。
许御天轻笑,却在转眸看到从门外进来的身影时一瞬间眸中笑意尽敛:“你怎么在这里?”
憨厚的汉子身影停下,端着托盘靠近道:“是非羽先生带我来的,老大您怎么样了?”
许御天的目光未移,审视着那靠近的人,他从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存在,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年,院落之外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里是安全之地,不允许别人随意踏入,而在这里,除了原来的两个人,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信任的存在。
“许御天,你眼神好凶。”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让那双金眸中的冷意微敛。
许小玉看着那散去杀意的眼神,从托盘上端过蔬菜粥道:“他是非羽先生带回来的,说他应该是想回去救你,这种应该算是救命恩人吧,丁隐,帮忙扶一下。”
“哦,好!”丁隐上前,将那躺在床上的少年扶了起来,靠在了软枕上。
许御天看了眼恭顺的站在一旁的丁隐,垂在身侧的手却没有松懈下来。
他现在无力起身,如果对方有背叛的行为,只需要将消息传出去,就能够给这座小院带来灭顶之灾。
“啊,张口。”许小玉舀了一勺粥递过去道。
许御天看向了她,张口喝下了那一口粥,身体却并未松下。
为了这里的安全……
“放心养伤,就算他有背叛之心,我也能护得你们周全。”门口传来的声音闲适的说道。
丁隐闻声转身,那极为浓烈鲜艳的色彩闲适又随性的映入了许御天的眼帘中。
“双拳难敌四脚。”许御天开口道,“我不相信他。”
“那你相信我吗?”那倚在门畔的人道。
许御天轻抿了一下唇。
“放心吧,我不会拿你们的命开玩笑的。”姬翡笑道,“放他在外面,可比在这里更危险。”
“可以杀了他。”许御天语气中并无迟疑。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放他走呢?”姬翡环着臂笑道。
许御天再度陷入了沉默。
“老大,我,我不会背叛的。”丁隐在旁开口道,“当年是你救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许御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半晌后收回了目光道:“但愿如此。”
“张嘴,好好吃饭。”许小玉继续给他喂着粥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还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