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殷笑永
但盖提亚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九岁，四年级。”
该死的小孩身体。
沢田纲吉接着尬聊：“四年级了啊，那是准备转到哪个小学呀？我小学是在并小，也就是并盛小学读的，我觉得那里挺好的，校园很好看，老师和同学也……”
在金发孩子平静到看穿一切的目光下，沢田纲吉渐渐没了声音。
小学时光对他来说，其实也没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
并盛中学和并盛小学从名字上就能看出它们的关联，大部分从并小毕业的学生，都会选择直升并中。因此，沢田纲吉初中班上的许多新同学，其实也算得上“老朋友”。
没有什么改变。
或许刚读小学时，他应该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吧，只是那记忆太遥远太模糊，现在能想起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在喧闹里的校园里，和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热闹擦肩而过的单薄背影。
良久，沢田纲吉轻声道：“不读并小，选择其他学校，也挺好的。”
金发孩子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不恨他们。”
这是个疑问句吗？偏偏他的语气平淡得像说事实一样。
沢田纲吉挠了挠头发，把它当成一个疑问句，他想了想，说：“说不上恨不恨的吧，我想交朋友，但并不能强迫别人与我交朋友啊。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
是不是因为他不够好，所以才没有人愿意和他交朋友呢？
盖提亚平静地指出：“对弱者而言，宽容卑劣者的丑陋，只会变成懦弱，助长恶行之风。”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他太软弱？
沢田纲吉对自己的国语水平还比不上一个九岁的外国孩子一事感到几分惭愧，他认真理解了下这句话，觉得弟弟是在关心自己，对他笑了一笑。
他很是自豪地说：“我又不是傻瓜，当然不会站着不动啊，我也会反抗的好不好……”他声音弱下来，“只是大多数时候，跑不过又没打过而已……”
是个傻子。
盖提亚和旁听的魔神们断定，魔神们在窃窃私语着人类的无可救药，又再次回到了人类的劣根性的话题，不过也只是闲聊似的争吵和辩论。
现在，祂们早不会为此愤怒，而是如看见人类的光辉一般觑见人类的丑恶，人类啊……对人类和祂们而言，放手才是最好的答案。
但偶尔，魔神们还是会生出一点点多管闲事的心情，比如古辛。
祂对这孩子倒是有些额外的在意，只是习惯默默注视的祂并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
沢田纲吉转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小心翼翼地环顾圈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觉得也许是自己的错觉，不然，他怎么会感觉，这个房间里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呢？
明明房间里就只有雷蒙弟弟一个人。沢田纲吉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认为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眼前的孩子实在寡言少语，神情冷淡得惊人，但意料之外的，沢田纲吉并不觉得他难相处，也不认为这孩子讨厌他。
真正讨厌一个人的态度，沢田纲吉很明白。
他没再尝试找话题，而是选择保持安静，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片空间里漫无边际地遨游。
慢慢地，他开始忧心起两日后的数学测验，从怎样复习准备考试一路跑到出成绩后该怎样藏好卷子不让妈妈发现，对于这个年纪的中学生而言，再大的烦恼，也不过如此了。
“是我多虑了，沢田同学的内心，比我想的要强大太多。”
倾听完魔神们的转述，罗曼医生如此感叹道。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父亲不在身旁，和母亲相依为命，在饱受欺凌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一颗纯粹的、真诚的、善良的心灵，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有时候，原谅比仇恨更需要力量。
没留下什么阴影，总归是件好事，但作为大人和老师，罗曼医生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的继续发生。
伤害不会因为受害者的大度就消失。无论如何，霸凌在校园里都是绝对错误的行为，学校和老师，理应对此做出制止和正确的引导。
他先去找了初中一年A班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但和几位老师短短几句话的交流之后，他就意识到，沢田纲吉的遭遇，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同学之间的恶意而造成的。
罗曼医生沉了神情。
作为师长，作为学校里的成年人，不仅不阻止孩子们错误的做法，甚至还公然嘲笑、贬低自己的学生，这对于一个普通孩子的成长，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毫无疑问，这是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他再度找了校长，但很可惜，校长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敷衍的态度几乎写在了脸上。
罗曼医生并不是很意外，说到底，倘若并盛中学的校长重视这个问题，那问题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或者说，至少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如此“光明正大”的程度。
他对此有点发愁。
他不得不承认，仅仅作为一名校医，所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但他却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至少，魔神们在为王分忧这方面相当跃跃欲试。
华利弗趁菲尼克斯不注意，一翅膀把变小博可爱的心机鸟抽飞了出去，祂彬彬有礼地降落到王面前的桌面上，像绅士一样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自己胸口像领结的蓝色羽毛，轻咳一声：
“王，我有一计。”
罗曼医生对华利弗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华利弗除却老是喜欢顺手牵羊别人家的宝贝外，在正事上没出过什么差错。
眼见王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华利弗连羽毛都精神不少，祂说道：“王，据我所知，在并盛这个地方，有个叫风纪委员会的组织，积威甚重。”
祂说的比较委婉，真实情况是，风纪委员会几乎称霸了整个并盛町，居民们对上交保护费这件事都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
这是什么？黑/帮吗？跟一个中学又有什么关系？还有，华利弗，你什么时候所知的？
罗曼医生一时心情难以言喻。
华利弗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继续：“风纪委员会的底盘，就在并盛中学。在会长的带领下，风纪委员会成员严格维持着学校纪律，而针对明显违反校规校纪的学生之间霸凌行为，想必他们绝不会姑息。”
……总感觉这段话到处都充满了槽点。
罗曼医生皱眉：“可是事实上，这个风纪委员会并没有严查此类行为。”
“是这样不错，毕竟重视与例行公事，总是差了一点区别。”华利弗自然而然道：“所以，王，我需要一个打手。”
罗曼医生：？这又是怎么所以上的？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华利弗并非不善打斗。
华利弗咳了两声：“王，搏斗对于绅士而言，并不优雅。”
罗曼医生默了几秒，问：“你想找谁？”
还能有谁？虽然魔神间的同僚之情寡淡，但从讨厌中找出一个最讨厌的，对于华利弗来说，这个人选显而易见。
颈边的白蛇吐着蛇信，安杜马利乌士敛眉答：“是，王。”
第134章 并盛中学的废柴少年3
“太可怕了！医生你一定想不到, 我今天竟然碰到了云雀学长！”
光是稍微一回想当时的状况，沢田纲吉就腿都软了，事实上, 他现在小腿也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他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寒颤，向罗曼医生手舞足蹈地描述当时恐怖的场景，最后用一句庆幸的话语总结：“……寿口他们被打得好惨, 幸好云雀学长没注意到我。”
罗曼医生动作一顿, 神情也有几分微妙。
严格来说, 这算是学生之间斗殴打架的恶性事件。但考虑到一方为长期霸凌同学的施虐者, 一方是学校里维持纪律的守护者，再加上这里独特的人情风貌……罗曼医生还是选择尊重本地习俗。
至少身为管理者的风纪委员会，确实严格维护了当地的治安和秩序, 对为恶之人重拳出击。虽然这看起来更像某种暴力组织的前身了。
真奇妙, 这里的小镇居民遇到问题，选择的竟然是向风纪委员会求助，其在并盛町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沢田纲吉挠了挠脸颊：“总感觉最近风纪委员会的人一直在我们这栋楼巡逻，之前好像没这么高频率来着。”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的缘故, 沢田纲吉没有细想，又絮絮叨叨说起别的事, “说起来, 除了碰见云雀学长外, 今天我们数学测验的成绩下来了, 数学老师居然没有说我诶！”
他语气特别惊奇, 又带着不自觉的放松。就算是人尽皆知的“废柴”, 也永远不会真正对“废柴”这个词语感到习惯。
没有被老师在班上又一次因为成绩刁难,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难堪地上讲台接过那张倒数第一的试卷, 然后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这对沢田纲吉来说, 简直是可以称之为幸运的一天。
他不敢奢望老师会对他摆出什么好脸色，只要像今天一样，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而且，他现在在学校，在其他同学都去参加社团活动时，除了一个人回家，也有了别的选择。
罗曼医生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比起老师，沢田纲吉觉得，或许罗曼医生更像是他的一个朋友？不，应该是，能够像朋友一样相处的长辈才对。
你总是会莫名地就忘了他算是你的长辈，情不自禁地说出一些绝不会对长辈说的类似吐槽之类的轻浮话语，而当你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惴惴不安地看他时，却发现这人的言辞举止比你还要随意，没有任何隔阂地自然接上了你的话题。
无论说什么都是可以的，不需要纠结语气，不需要考虑言辞，抱怨的话也好，沮丧的话也罢，你相信，他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
沢田纲吉真的很喜欢和罗曼医生相处，也稍微有点羡慕，有罗曼医生作家长的雷蒙弟弟。
他其实悄悄的，有在真的把罗曼医生当成自己的长辈来依赖。
“考了15分的试卷，根本不敢让妈妈签字啊！”
沢田纲吉哀嚎，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罗曼医生，期期艾艾地说，“那个，医生，你能不能代我妈妈……”
欸？
罗曼医生有点犹豫：“这、这个的话……”
沢田纲吉猛地鞠躬：“务必拜托您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嗷嗷！”
还没说完，他一个弯腰过猛停不下来，在罗曼医生震惊的目光下，差点把自己变成个球骨碌骨碌撞到柜子上，所幸盖提亚及时出现，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彻底掐死这个可能。
沢田纲吉晕晕乎乎地坐到了地上，眼睛里还冒着打转的小星星。他迷迷糊糊地对盖提亚道谢：“谢谢雷蒙弟弟。”
“方向错了，阿纲。”
罗曼医生捂脸，阿纲，盖提亚站在你的后面。
盖提亚松开手，连祂都对这小孩连日来表现出的所谓“废柴”体质侧目，但与此同时，祂也注意到了这孩子身体不同寻常的超高恢复力。
沢田纲吉终于不晕了，他甩了甩头，不忘初心，继续用期待又乞求的目光看罗曼医生，而罗曼医生到底还是经不住沢田纲吉央求的话语，无可奈何同意了。
罗曼医生迟疑地问：“签我的名字，没问题吗？”
沢田纲吉很肯定地答：“没问题的啦医生，老师只是需要一个大人的签名而已。”至于是谁的，这不重要。
好吧。
罗曼医生在试卷上笔走龙蛇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感叹：“这还是我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签名呢。”
“咦？医生没有给雷蒙弟弟签过试卷或者作业的名字吗？”沢田纲吉问。
“啊，这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