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殷笑永
罗曼医生这时绞尽脑汁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他怎么可能给盖提亚签过作业或试卷的名字，盖提亚又不是真的小学生，根本没上过学，谈何做试卷写作业让家长签名？
盖提亚冷不丁开口：“因为我和他分开了三年。”
罗曼医生一愣，看了祂一眼，顺着祂的话承认道：“是的，因为……工作的缘故，他之前并不和我在一起。”
沢田纲吉似懂非懂点点头，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没关系，现在雷蒙弟弟和医生又在一起了，就不会再错过彼此的过去啦。”
虽然曾经有过分离，但未来所创造的在一起的记忆，一定会远远超过那些独自等待又遥远思念的时间。
罗曼医生又静了几秒，才缓缓说：“是，阿纲说的没错。”
过去的已经过去，再谈起那些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又或无动于衷顺势而为已无意义，能改变的、要珍惜的只有现在和未来。
沢田纲吉弯起眼睛，将自己的试卷收回书包里，挥挥手和罗曼医生还有雷蒙弟弟告别，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中，瞒过了妈妈数学试卷一事。
罗曼医生目送他回家的背影，挣扎了几分钟，还是对盖提亚说：“要不，我们帮阿纲补一下数学？”
签了字后，不知为何就是突然对这个成绩很在意起来啊！
盖提亚没料到王先前纠结那么久就是在想这件事，祂心情复杂了一瞬，回答：“或许，他需要补的不仅是数学。”
罗曼医生觉得盖提亚说的很有道理，他唉声叹气，真情实意地生起了几分作为家长的愁意。
虽然成绩并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但不可否认的是，身处在这个社会，就不能摆脱“唯成绩论”的怪圈。作为家长，与其说是焦虑孩子们的成绩，倒不如说是在担忧孩子们的未来。
亚米慢悠悠地从藏身的角落里淌出，作为一团流动的无形火焰，想要躲起来总是很容易。
祂黏黏糊糊地用自己的身体裹着王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那个人类的身体内，有一团火。”
罗曼医生眉梢一跳，看着亚米。
亚米不紧不慢地补充：“这里的每个人类，身体内都有火焰，大小不同，特质不一。那孩子身上的火，相比其他人，非常非常耀眼。”
能被亚米连用两个“非常”称作的耀眼，恐怕不只是萤火之与月光，而是萤火之比太阳。
凡是在人群中有特殊之处的人，都不太可能显得平凡。
某种意义上，沢田纲吉超出常人的“废柴”之名，也说明了他的与众不同。
“难不成……”罗曼医生有些不确定。
亚米晃动了下火苗，对王的猜测表示赞同：“明明是很盛大的火焰，却被一股相似又不同的力量压制得比萤火还微弱，真可怜。”
封印？这是罗曼医生的第一反应。
可假如是封印的话，又是谁布下的，又是为什么而布下？看阿纲自己，似乎并不知晓这其中的秘密。
唔，一个偏远的小镇，一个废柴之名远播的少年，一个藏起来的秘密……这些加起来，总让罗曼医生有些不得了的即视感。
但他又说不出这种古怪感的来源，只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日常放飞在外的华利弗飞回来，歪歪脑袋，加入了话题：“最近，地下的老鼠们都在传，要有了不得的大人物来这里呢。”
大人物？那股奇怪的感觉快要呼之欲出，但就是差了临门一脚。
到底是什么呢？
罗曼医生瞥了一眼归家的雪鸮版大鸟，说：“不可以抓老鼠回家。”
华利弗转了转自己脑袋，瞧上去很是乖巧。
两日后，罗曼医生就明白了这种古怪感来源何处。
伴随着一声枪响，他一脸空白且震撼地看着泽田纲吉近乎裸·奔一样以飞快的速度超过了自己和盖提亚，掀起了一片尘沙。
片刻后，罗曼医生喃喃问盖提亚：“我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
盖提亚竟然沉默了，祂竟然沉默了！
就连盖提亚，在刚刚一刹，都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依祂的感知力，祂当然知晓全程，可就算如此，祂都险些没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人类……恐怖如斯。
到学校不过五分钟，罗曼医生就听说了“校门口出现的变态向校花笹川京子表白”这一沸沸扬扬的传言，不，不应该说是传言。
罗曼医生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啊？！
他眼前一黑，几乎不敢想，这件事后沢田纲吉和笹川京子两个孩子该受到多么重的非议。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却说道：
“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头了吧，这位不知名的先生。”
“ciao——”
黑西装的婴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校医室的窗台上，他自我介绍道，“我是reborn，是为沢田纲吉而来的家庭教师。”
第135章 并盛中学的废柴少年4
为沢田纲吉而来的家庭教师？
短短一句话就暴露出了不少信息, 但对罗曼医生而言，心底只有最糟糕的那个可能终于尘埃落定的静默。
他放下笔，转过身, 以一种难得认真起来的态度端详起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大人物。
往日萦绕周身的、略有些散漫的气质都消失不见，当他收起绵软的笑容，端肃起神情垂眸注视一个人的时候, 绝不会有人将他与“普通人”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说到底, 他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不再有意切分自己的两个身份以后, 那股骨子里的强硬便显露而出。作为魔术之祖，王中之王，他的威严与生俱来。
一人一小婴儿就这样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凝视着彼此。
reborn打量着这个未曾出现在彭格列情报当中的“意外之人”,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 他就迅速更正了从并盛町人员中短暂取得的信息而快速描绘出的关于对方性格侧写的错误部分。
真是有趣，并盛町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而他从前几乎闻所未闻。
他抚了抚卷曲的鬓角，用婴儿那稚嫩的声音问：“你知道彭格列吗？”
彭格列, Vongola，蛤蜊？
罗曼医生语调平稳：“愿闻其详。”
reborn很乐意为他科普：“彭格列是屹立于世界顶端的一流黑手党组织, 历史悠久实力强大, 而沢田纲吉, 正是目前这个庞然大物唯一可选择的继承人。”
罗曼医生说：“意思是, 他没有选择？”
reborn肯定了这个问句：“已经置身漩涡中心之人, 不可能逃脱。”
罗曼医生沉吟了下, 笃定：“是因为他的父亲。”
reborn不置可否, 他可什么都没说, 从这个角度, 对方的敏锐和智慧不可小觑。
没有选择……
此情此景，总是让罗曼医生忍不住想起一些“血脉加身”“君权神授”的往事，他不禁有些失神，这是很失礼的举动，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神。
他用意志力止住了不该有的思绪继续蔓延，说道：“但他在这十多年里，一直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着。”
普通人和黑手党，安稳平静的生活和显而易见腥风血雨的未来，依罗曼医生对沢田纲吉这孩子的了解，他绝不会想踏入那个充满着黑暗和罪恶的世界。
一个拥有着如蚌肉一般柔软心灵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成为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可reborn唯独对这件事，态度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不会左右沢田纲吉的选择，一切决定都将由他自己所做。”
罗曼医生：“包括拒绝？”
reborn：“包括拒绝。”
他们又无声地对视，在这一刻，仿佛连世界都彻底寂静，仿佛连时间的流动都从此刻静止，有些契约和承诺，不必写在纸上，便心知肚明它的效力。
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罗曼医生的气质就细微地改变了，他用软绵绵的语气抱怨道：“就算如此，这样的做法也太伤害一个孩子的自尊心了吧。”
reborn则用孩子气的语调回答：“没有用的自尊就像毫无价值且易碎的玻璃，只有完全打碎再灼烧才能变成坚硬又美丽的水晶。”
原来是奉行斯巴达教育的严苛派吗？
是和罗曼医生完全不同的类型，两者说不上好坏，只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而已。就教育而言，罗曼医生自己都尚还在抓瞎和反省阶段呢。
有盖提亚和魔神们的叛逆在前，罗曼医生实在不敢说自己擅长养和教孩子，他最终只是蹙起眉，沉思着，不再多说什么。
小婴儿的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罗曼医生抚摸着缠在手腕上的白蛇，眉宇间很是有些忧郁和轻愁。
教孩子这件事，完全撒手不管和管太多好像都不好，到底该怎么掌握其中的度，是连智者，都会为之苦恼的难题。
“我听说了哦，阿纲今天中午的帅气表现。”
罗曼医生柔和地笑起来，夸赞道，“做得相当好呢，纲君。”
“啊啊啊——”沢田纲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耳朵羞到通红，尖叫，“医生你快别说了！”
他一想到今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快没脸见人了好吗！
救命救命救命！
沢田纲吉崩溃地转圈圈，揪自己头发，突然跳起来喊：“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小婴儿当家庭教师，还是什么世界第一杀手啊！”
他转过头，向罗曼医生寻求认可：“医生，你说对吧？”
呃……罗曼医生斟酌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许小婴儿真的是世界第一杀手呢。”
沢田纲吉满脸被背叛的不可置信：“医生，怎么连你也！”
罗曼医生顿时改口：“阿纲说的对，我刚刚是在开玩笑，小婴儿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杀手啦。”
沢田纲吉瞬间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坐下。
远处高楼用望远镜观察的reborn啧了一声，暗想：这样纵孩子，可不行。
即将到来的危机太重太急，不允许他浪费时间搞温情，只有最无情的摔打，才能锤炼出最强大的羽翼。
要想拥有做选择的权力，就必须拥有让所有人闭嘴的实力，还差得远呢，阿纲。
他看了那栋在他的感知里充满危险的建筑物一眼，收起望远镜，去接着做后面的准备。
风雨将至，只有学会游泳的人，才不会被汹涌的大海所吞噬殆尽。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血脉即是原罪，弱者不配拥有选择。
“……什么彭格列第十代首领，这种荒谬至极的话语，我不可能相信，也不可能接受！”沢田纲吉情绪激动，如此斩钉截铁地道。
罗曼医生闻言，又有点不自觉地走神，还是被盖提亚提醒，才回过神来。
他很难解释自己此时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因此几度心绪起伏，连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刚刚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