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留君意
“皇兄很想离开,我知道,父皇走的那天我和他两个人在父皇灵柩前,皇兄说以后天底下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了,他想让我留下来,可他也知道,我想出去看看,后来,他放了我走。”
“他说,希望我代他去看看万里河山,盛世江山,去看看江南的桃花,也去看看大漠的风沙,而他要遵循父皇遗志治国理政,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我走的那天他在城墙上送我,跟说我要是我什么时候我累了,想回来他一直都在这里……”
这个承诺没能兑现,因为宣灵帝继位不满三年就遇刺重病而亡。
萧锦瑟眼眸微深,伸手将哀怮以极的人揽进怀里,长公主跪在那里,很自然靠在她肩头,像终于有所倚靠一般。
“皇兄走的那年我准备去看看塞外风光,他临终密信千里加急求我务必为江山计回去帮他一把,他说他对不住我,终究没能让我一生顺心遂意的过活。”
“但其实哪里是他对不住我呢?是我身为长公主从来只想一己之私,让他一个人撑了这样久,劳心劳力到吐血而亡,他临终把侄儿和江山都托付给了我,我便不能叫他失望。”
萧锦瑟手攥的愈发紧,心里隐约有了预感。
终于还是要来了。
“锦瑟,”她喊她的名,在她清醒的时候,用这样温柔而郑重的语气问她,“天下和我,你会选哪一个?”
静默长久,整个皇陵仿佛都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吹佛在耳边,萧锦瑟揽住这个人,这是怎样的诱惑呢?
殿下态度软化,问她天下和她二择其一,她几乎都要心动了。
可是不行。
因为这个选择根本不成立,皇帝不可能罢手,她一旦放松警惕,殿下和她就都没有丝毫活路可言。
可她现在怀抱着这个人,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声音近乎诱哄的:“我当然选你啊,殿下。”
我所思所求,两辈子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不过你一个人而已。
她的手揽住长公主的肩,一寸一寸的轻轻抚摸过去,拿捏住她的脖颈,似乎只要收紧手就能杀了她,又好像只是情人间温柔亲昵。
“你会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谋朝篡位。”
她的语气郑重,握着萧锦瑟的手几乎要把她的手骨捏断。
萧锦瑟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任由她握着,仍是笑的温柔:“我发誓。”
反正她已经受过报应了,不得好死都已经受过了 。
殿下别有所图,想哄着她放过小皇帝,她偏要拿捏住小皇帝,只要掐死了她的弱点,她这辈子就都不可能离开自己了。
她如此想着,去扶她起来。
“殿下,冷,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然而她答应的是一回事,手里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去年一年大概是身体不好,又想诱惑时清薏回来,对待小皇帝势力的扩张一直抱着不在意的态度。
今年终于把人骗回来了,再加上长公主在皇陵那一下刺激。
——果然,她还是想着为小皇帝的江山委曲求全。
小皇帝各处安插的人被迅速拔除,从各部开始,短短数日之间,小皇帝去年辛苦一年安插的钉子就被拔了一半,一时之间朝堂里暗流涌动,年节喜庆的气氛都逐渐消散。
在长公主睡去以后萧锦瑟撑着下颌静静看着她,很轻的在她耳边说话,带着一丝叹息:“殿下,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有个词叫——两全其美。”
放弃一样另一样也守不住的,所以她一样都不会放手。
——绝不。
熟睡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翻了个身,萧锦瑟跟着贴过去,很是安心的吻了吻她的发梢。
系统猫猫震惊:“好家伙,她竟然想全都要!”
“所以,宿主,现在该怎么办?”
卖这么长时间的惨一点用没有啊,她还是想谋朝篡位,答应你的事跟那啥一样,说了就忘,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渣女,把人骗到手了就变卦。
系统愤愤不平,时清薏睁着眼看着黑暗里,不置一词,准备睡觉。
“等等,宿主你为什么毫不意外?”
“因为你对萧锦瑟的个性一无所知。”
说的好像你很知道一样,系统犹豫了一瞬间问:“萧相这么喜怒无常性格不定,万一什么时候不高兴真的弄死男女主怎么办?”
毕竟现在答应宿主你的事她都开始骗了啊,感觉已经无法阻止萧相。
“我自有办法,睡觉。”
长公主在相府当了两个月的金丝雀,被丞相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萧锦瑟心思深 ,不仅把外界消息隔绝干净,自己干的事一点不让她知道,还故意每天放点烟雾,哄着她要陪她归隐山林,已经在打算还政给小皇帝,辞官归隐。
时清薏:“……”
时清薏能怎么办,时清薏每天陪着她演,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随着她高兴,演到第二个月她生辰的时候突然人间蒸发。
当天夜里萧锦瑟几乎掀翻了整个皇城,没有找到任何人影,到最后站在墙头猎猎狂风中,声音都仿佛淬着怨恨的毒:“萧霁!”
她一直瞒的好好的,殿下怎么会知道,只有皇帝,只有趁着她生辰过来送礼的皇帝!
只有他有可能做到把消息透露过来,只有他有可能跟殿下里应外合放她逃走。
另一边,长风古道,月色萧冷,女子掀开斗笠策马疾驰,马蹄踏碎月色,也彻底踏碎了整个皇城岌岌可危的平静。
系统不解:“你让我帮你跑就算了,为什么挑这个时机,嫁祸给男主嘛,这不是在加重她的黑化值?”
到时候萧相发疯,谁能有好果子吃。
长公主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在月色下被长风吹在身后,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卷。
她仿佛是笑了一下,手里攥着缰绳,声音带着几分开怀放肆,孤傲的让人心生仰望:“比起被局面所掌控,我更喜欢掌控局面。”
如萧锦瑟所说,这个世上不只有二选其一,也可以两全其美,既然萧锦瑟这么贪心,她为什么不也贪心一些呢?
江山和美人,萧锦瑟想全要,不巧,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全都要。
第72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长公主走的时候是年初, 萧锦瑟疯了一样的调动御林军沿着京畿一寸一寸搜寻,几乎要将整个皇城掀过来找掘地三尺。
无果。
大端的长公主就这样凭空消失,从守卫森严三步一哨的丞相府里彻底失去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萧锦瑟不放心任何人, 自己亲自去寻她, 她身体差到一定地步,根本走不了多远,到城外时咳的连缰绳也难以捉住, 带着精骑连追百里多路,终于支撑不住翻身从马上摔了下来。
对于萧锦瑟或者所有人来说那个春天都格外的冷, 三月初突然来了一场倒春寒, 加重了萧锦瑟的病情, 一连半个月呕血, 病的格外重, 太医束手无策,辛夷急的各处求医, 然而并无用处,后来不光京城, 萧相病重的消息天下皆知,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萧锦瑟闭眼的那一刻朝局变更。
京中官员已经在萧锦瑟和皇帝之间做出抉择,小皇帝开始不顾一切的调动势力打听萧锦瑟的病情, 然而整个相府围的犹如铁桶,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
越捂的严实越说明萧锦瑟不行了, 小皇帝几乎要感谢他姑母的任性妄为,只是跑了这么一次就把萧锦瑟气死。
“快了,快了!”九重高台里,天子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他自认才能并不输于萧锦瑟, 只是小她几岁,一直为她所制,如今,那个从他年少起就压在他头上的人如阴云密布的人终于要死了。
他等这一天,实在等的太久了。
顾辞言在他身侧,双手捧着刀剑,压低的声音也难免带着些许激动。
“陛下,暗卫传里密信,萧相已经昏迷数日,汤水不进,已经油尽灯枯,怕是撑不过几日了……”
另一侧的相府里却是另一翻景象。
三月末的天气,屋里依然燃着数个暖炉,窗户封死不敢让冷风漏进来一丝,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药味萦绕其中。
面色惨白如金纸的女子闭目靠在玉枕上,嘴唇干裂,眼角或许是咳嗽的太过厉害甚至带了些水光,声音却是阴冷的。
“有消息吗?”
声音低哑的好像随时能够融进春风里消失不见,病的确实厉害,但神智依然冷静清醒,丝毫没有谣言里昏迷数日油尽灯枯的模样。
辛夷摇摇头,眉眼染上一抹黯然:“没有,各处依然没有长公主的消息。”
榻上的人嘴角仿佛抽动了一下,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紧被褥:“各处官道小道拦截了吗?”
“拦了……”辛夷低下头去,声音艰涩:“还是没有……”
没有、还是没有……
萧锦瑟神情是阴霾的,长而翘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许久,又缓缓闭合,像是心灰意冷一般的,半晌,又突兀笑了起来,嘴角掀起一寸,重复了那两个字 ,一字一顿阴冷的叫人心悸。
“没有——”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呼吸都压的极低,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只余下女子凄厉森寒的冷笑。
是啊,哪怕她传出消息病入膏肓命悬一线,想最后再见殿下一面,她都不愿意再来看她一眼。
时清薏,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的这出苦肉计,平白做给了瞎子看。
沉默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许久,榻上的女子缓缓掀开被褥,辛夷想去搀扶,却被萧锦瑟推开了,她独自艰难支撑着爬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去。
指尖如笋葱白如玉,只是瘦的叫人心惊,腕骨突出
其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让任何人看一眼就都知道是久病缠身之人。
“药,给我——”
辛夷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去,嘶声道:“丞相!”
她眼底几乎是哀求了,然而榻上的女子却并不被影响,她眼底漆黑,深的好似没有任何一点光能透进去,只剩下一片没有感情的冷。
“要我再说一遍,药,给我——”
辛夷的手发着抖,终于还是拿出一个小小的紫色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一颗龙眼大的药丸,萧锦瑟握着那丸药,闭了闭眼。
“交代下去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的差不多了,”蒋长车在后面垂首应答:“北疆的兵力得提防着蛮夷调动不得,剩下的京畿周围能动的密令今日就能传出,随时可听您号令。”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欠一场东风,一切便可如燎原之势而起,改天换地也不过刹那之间。
萧锦瑟闭着眼,仰头将丸药混杂着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没关系的,没关系,殿下不愿意回来也没关系,她毕竟是大端的长公主,惦念着皇帝和江山,等到时候她抓了皇帝,将宗室所有人都扔进昭狱,她一日不回就剜去小皇帝一块肉,杀宗室一人,到时候她就是不回来也得回来!
她总还是要,落进自己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