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金
“不必帮忙,多谢。”
嬷嬷:“瞧您多客气,奴婢送送您。”
自从国师回宫,皇后宫门口的门槛就叫人撤去了,省了轮椅搬来搬去的时间。
嬷嬷刚送人到宫门,就见扶月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落墨小跑着过来,先给嬷嬷见了礼,然后弯腰问得小心翼翼:“国师大人,您,您还来吗?”
国师看向她:“小殿下起床了么。”
“……还,还没,殿下昨天睡得晚,国师大人能否宽容半个时辰……一、一炷香?”落墨头皮发麻,总觉得轮椅边的黑衣女侍目光冷得很。
国师轻笑:“这一炷香给小殿下吃饭,若还不快起,饭也不必吃了,直接去书房见我。”
落墨讷讷应是。
车轮声远去。
清微楼。
门口种着的另一棵梧桐树也没能幸免,树干断裂的地方正散发丝丝黑气,空气中一股烧焦的味道。
太阳升起,亮光照耀着宫里每一处,偏偏偌大一个清微楼楼顶阴沉沉,像是被世间抛弃。
沙棠低声道:“大人小心些,那妖物伤了好几……”
不等话说完,一道绯红身影以极快速度从三楼窜下来,一呼一吸间就能窜到几十米远,所过之处残留缕缕煞气,似一条蜿蜒游动的黑蛇。
沙棠眼一凛,抽刀护在国师身前,眼睛警惕着红影一举一动——
忽然腕一沉,是一只如玉般的手碰了上来,示意她将兵器收回。
沙棠:“国师大人,这……”
国师摇头:“没事,我来。”
-
车轮声靠近。
红狐一扭头,身上的毛炸起。
蓬松柔软的九条尾巴在身后展开狂舞,嘴里叼着一根血淋淋的人指,兽瞳竖立,阴森森盯住轮椅上的白衣女子,喉咙不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它眉间那撮红毛艳得过分,宛若滴落下去的血,更为它添几分杀伐气。
红狐比寻常狐狸要小些,肚子上看不见肉,四肢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有的往外渗血,有的黑黢黢一个洞,隐约能见白骨。
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是非常可怕的,弓起的背随时能弹射过去,猛地扑到你面前撕下你一块肉。
清微楼皆是跟着国师学习的弟子,白衣提笔、黑衣配刀剑,无论咬下谁的手指都是断人前程。
沙棠眼睁睁望着那轮椅越靠越近,她十分想冲上去将人护住,却又碍于国师命令动弹不得,握着刀柄的手生生攥出血。
国师停在一个危险距离,垂眸取下腕上的菩提串,随手往旁边一丢。
“吼——”
能压制红狐的最后一层桎梏消失,它前爪一点,眨眼闪到跟前,沾着血的牙直直冲那截腕咬去!!
沙棠瞳孔微缩:“国师!!”
不、不可能!国师怎会真的被它伤到!那不过是个负伤的——
白衣很快被溢出来的鲜血浸湿。
红狐吞咽下去的血液好似响彻在沙棠耳边,一声声、一阵阵。
-
睫羽遮掩住那双眼中思绪,只见淡色的唇半弯,却是心情不错。
一只手被红狐死死咬住,尖牙狠狠刺进肉里,另一只手竟轻柔落在红狐紧绷绷的背上,缓慢抚摸。
狐狸毛不如猫啊狗的好摸,再加上这只狐狸身上太多伤,毛根本遮不住凹凸不平的疤,显得格外扎手。
血糊糊的手指掉到车轮边,沙棠跑过去要用刀劈开狐狸,国师一个眼神将她制止,说:“不到一刻钟,那人手还有救。速速将手指拿回去给她缝上,用一粒我的秘药。”
沙棠哪里想得到国师想让手指从狐狸嘴里掉出来才将自己的手递上去给它咬,她咬牙:“这死狐——”
“听话。”国师的手已摸到红狐臀部,状似要继续往下去摸那几根尾巴。
红狐立马松口,转头就冲着她咬过来!
国师反应比它还快,朝旁边一偏,手完整无缺。
红狐依旧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兽瞳凶狠地盯住那只在半空中的手,一副不咬烂不罢休的模样。
连沙棠这样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人都浑身戒备,国师拖着一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体竟跟红狐玩上了。
她时而将手放低,故意放到红狐能咬到的地方,又总是在红狐快咬到时抬高。时而抓抓红狐的尾巴,进一步激怒红狐,看它尾巴到处乱飞,扇起风吹得国师发丝晃动。
红狐忍无可忍,跳窜起来去咬——这回真的咬中,鲜甜可口的血咕噜咕噜灌进喉咙,滋润得它浑身舒适。
国师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两声,眼神微冷看向愣怔的沙棠。
沙棠:“!”
她忙回神,捡起手指就往楼里跑。
-
药人.血比普通人.血好喝得多,这只半妖会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红狐性子贪婪,喝了一会仍觉不够,尖牙毫不怜惜地在她腕上咬了好几个血窟窿,喝得肚皮微微撑起还要喝,看得国师好笑不已。
“够了。”
指尖拨开红狐尖牙,见它不依不挠缠上来,另一只看似不经意碰到红狐脖颈的手突然收紧。
“!”
对上白衣女子温和平静的眼眸,红狐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嘴。
“这才乖。”
手继续在红狐后背抚摸,不再试图碰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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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沙棠领着弟子过来,坐在轮椅上的国师已成了个血人。
两手虚虚抱着团成一团的红狐,气息微弱。
而红狐则悠哉悠哉撩起眼皮看了众人一眼,调了个头,用屁股对着她们。
沙棠:“……”我迟早剥了你的皮做地毯。
第41章
国师体质特殊, 药粉上了两层也不见血止。
浓郁到几乎能凝成实质的血气争先恐后挤到红狐鼻边,趴下去的耳尖微微抖了抖,慢慢支起, 兽瞳自然而然顺着那股极其好闻的气息转向不断滴血的腕。
收敛成一股的尾巴悠哉悠哉晃荡片刻,屋内众人只知快快替国师止血, 哪里注意得到它——试探成功。红狐在这松松垮垮的怀里缓缓转动身体,尖牙状似无意碰到白衣女子的袖口。
无人阻止, 无人觉察。彻底竖立的兽瞳金光极盛, 在一块吸饱了血的纱布从眼前下坠后,蠢蠢欲动的嘴霎时张开,偏头就要往她手上咬。
说时迟那时快!
一把泛着寒气的利刃轻轻松松抵到红狐颈边, 锋利刀片已削去小块狐狸毛, 飘散着跌到那堆血纱布里。
两指间并着的刀片又薄又漂亮,竟是将那满是厚茧的手也给比下去。沙棠居高临下看着这东西, 并不畏惧红狐身上时有时无的煞气。
大概是沙棠眼中杀气太重, 红狐一时还真被她挟制住了, 僵硬着身体,仍保持张嘴的动作,直到国师笑眯眯看过来——
沙棠道:“这狐狸养不熟。”瞧瞧大人苍白如纸的面色就能知道方才到底喂了多少血!不知感恩也就罢了, 还想趁大人疗伤时再度重创大人!丝毫不顾大人死活!
国师想了想, 却是命人端来桌上搁着的大号茶碗。她手一扬,滴滴哒哒的血落进茶碗, 很快聚了一滩。
红狐眼珠跟着那腕转,贪婪之意愈浓。
国师垂眸看这只嗜血怪物,居然笑得出来:“若你乖乖在我怀中待够一个时辰, 这碗血给你又何妨?”这话的亲昵宠溺与先前哄小公主殿下无二。
闻言,红狐合了嘴巴, 懒懒避开刀片,重新趴回国师腿上,像是不知道也不在意她在说什么。
气得沙棠想不管不顾用刀片割下红狐一只耳朵再说。
“别装。”国师淡笑,“我知你听得懂。”
那几根如玉般的手指又悄悄摸上它后颈,冰冰凉。
红狐猛地睁眼,张嘴要咬她,不知何时捡起的菩提串灵巧地围了它嘴巴绕两圈,轻易缠住它。
菩提串被高僧开过光,又有仙人术法加持,最避凶驱邪,对半妖能造成一定伤害。
红狐身躯一震,痛得浑身泄力,呜呜咽咽倒了下去,被一双温柔的手接住。
“不疼,乖。”
轻轻幽幽的嗓音似在耳边响起。
本以为这话是在欺骗它,没想到过了一会当真不疼。红狐野性难驯,当即还要张嘴咬人,那串子跟有生命似得一下收紧,又开始疼了。
红狐如此这般尝试了两回,发现它不张嘴就不疼,一张嘴就疼……它恨恨地瞪了白衣女子一眼,团成一团不动了。
一旁几位弟子都看傻了眼,直到国师提醒她们继续包扎才慌慌张张去拿纱布。
-
趴在窗沿无所事事的小公主一眼瞧中国师怀里的活物,满脸稀奇地蹦跳过去,弯下腰想摸:“你养狐狸啦?这东西可不好养呀,它……”
话还未说完,就被国师避开的动作惹恼,扶月叉腰:“怎么啦!我还摸不得了!”
国师:“它不听话,会弄伤小殿下。”
扶月努努嘴:“你都把它嘴巴捆住了还怎么咬我?你就是不舍得让我摸,小气!”
国师笑着担下‘小气鬼’的帽子,温声送公主落座。
红狐乖觉得很,眼睛扫了圈书房就不看了,一动不动窝着。
国师有一搭没一搭顺着毛,偶尔顺得太舒服,蜷缩着的尾巴尖尖弹了弹似是要竖起,又被红狐硬生生压下去,仿佛这样就能折损国师的得意。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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