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尘微
纸笺上有方十八全名,还有几个唐笙有所耳闻的名字,新起的一列是博学鸿儒科新录的仕人。
“给我点兵?”
沈太傅在养病,若是此刻派人前往蕃西,唐笙必然是主心骨,秦玅观不放心,总想为她准备周全。
唐笙说得虽是问句,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秦玅观抬眸,递给她一个“知道就好”的眼神。
“后边这一串呢?”
“入仕一年了,带一带新官不是应该的?”
她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唐笙明白,秦玅观这是想让她聚集门徒,不至成为真正的孤臣。
于君主而言,孤臣最好操控,换做旁的皇帝,恨不得手下人个个都是孤臣,秦玅观却主动为她点将,这是何等的信任?
方才这人还批她多有心善,会为纯粹的恶意所伤,一转头自个便不设防备地捧出了一颗真心。
一天天的说着自己是薄情寡义之君,将柔情都掩在了冰冷的旒冕与庄严的朝袍下,自己才是因为善恶都无法做到纯粹,满身覆着伤痕的那个。
唐笙扑向她,惹得秦玅观移远握笔的那只手,扬了扬臂膀,好让广袖滑落些不至于触碰到笔墨。
“陛下……”唐笙抱着她轻晃,一边轻蹭,一边用红罗衫将她裹了个结结实实。
“属狗的?”秦玅观呼出一阵热气,没憋出好话,“这么黏人?”
“汪!”
唐笙呜呜了两声,真学起了狗叫。
秦玅观被她气笑了:
“王八变百福了,唐总督还是真是多变——怎么还咬人?”
“就咬!”唐笙扬着脑袋,又啃了口,“您都将我当百福了,我顺水推舟磨两下牙又怎样?”
语调这样蛮横,神情这般欠扁,举止这样放肆。
秦玅观没见过这情形,心怦怦直跳。
“撒手,别耽搁朕批折子……”她嘴上是这样说的,空着的那只手却拥住了唐笙的肩膀。
“你骗人。”唐笙抵在她的颈间,“明明是在为我计事。”
“是这般又如何呢?”
唐笙哽咽了下:“我走了你又得不分昼夜地理政了,根本顾不上自己是大病初愈,我猜都不用猜,你这几日都趁我睡着了批折子,我忍好几回了!”
因为勤政被近臣贴着面颊数落,这样的情形,古往今来恐怕只有秦玅观遇上了。
“我就是忧心……”秦玅观也有些心虚了,语调不由得轻缓了几分。
唐笙抱着人,以一个十分费腰的姿势同她僵持,鼻尖已泛起了红。
秦玅观知道这是她要掉眼泪的前奏了,到时候真哭起来她又得心痛了。到时候保不齐冲动之下就强行将唐笙圈在身边,不允她随着志向翱翔,同她一道困在这宫墙之内。
她硬是迫使自己硬气了几分:“说好的替朕更衣呢,你要违逆圣命?”
唐笙深吸气,从她身上爬起来,解起了她的束带。
她指尖发麻,结扣解了几回都没开,还是秦玅观覆着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指节解开了自己的下裳。
“还有三日。”秦玅观说。
唐笙怔了怔。
“你还有三日便要去蕃西了。”秦玅观添全了句子。
这句话触了雷池,唐笙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秦玅观一见她包泪,便知道收不住了,十分后悔说了方才那句话。
“若非要紧事,朕不会再通宵达旦。”她竖起三指,朝天发誓,“君无戏言。”
这哄孩子的语句骗不过唐笙。
“何为要紧事,在你眼中就没有一件不要紧的事。”唐笙“恃泪而骄”,“说出来不过是哄我罢了。”
秦玅观微屈眼,从她的话音中觉察出了什么,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答:“朕给你立个字据?”
“字据也不行,谁知道日后会不会遵守。”唐笙乘胜追击。
秦玅观不说话了,唐笙心下一紧了,忽觉不好。
她正想着如何扳回话题,面颊便挨了捏。
皇帝姥儿显然猜出了她心中所想,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唐笙。”
秦玅观已经许久没叫过她的全名了,唐笙的心颤了颤。
指腹从面颊滑到喉头,摩挲了几回,隐入交领之下。
秦玅观画着圈,轻笑了声,蛊得唐笙瑟缩起脖颈来。
“身段不错,嗓音也好。说吧,京戏、越戏、豫戏、黄梅戏,你要学哪个?”
“啊?”唐笙装傻充愣,继续学着百福蹭她,“您说什么?”
“什么时候学了戏,如今也会唱念做打了,演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秦玅观拇指上拂,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演得这样好,不上乐音台去真是可惜了,朕给你叫两个戏班来,继续。”
唐笙眨巴眼睛,真的呆了。
秦玅观恨得牙痒痒,顺手勾散了她的衣袍,继续捏她的面颊。
“还在演——”
既被识破,唐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贴了回去。
“陛下……”她软下嗓子,学着秦玅观将自己勾得颤身得音调轻唤。
秦玅观心酥了半边,一下说不出话了。
良久,她涩着腔调道:“好好回话。”
“好好回着呢。”唐笙忍笑。
第156章
用哭来进行利益交换, 唐笙已经轻车熟路了。
小到一颗糖,大到昂贵的物件,带着风险的决定, 她都曾用哭换来过。
小时候她想尝试于孩童来说颇为危险的事物,譬如走到阳台边缘向下眺望。她扯着嗓子痛哭一场, 就会换来家人保护下, 小心翼翼的尝试。
譬如青春期,在虚荣心的作祟下想要得到什么,她便默默垂泪,隔日起床就能在房门前见到姥姥姥爷为她准备好的东西。
……
过去她用哭号来换取家人的关注,得到想要的东西, 如今她用啜泣换取秦玅观的退步和纵容……
哭这个武器,只对真正爱护自己的人有用。
唐笙一边利用她,一边心怀愧疚,一边升腾起隐秘的快意。
这世上除了秦玅观已无旁人会对她的眼泪动容了,这份歉疚愈发浓重了。
可她享受秦玅观的重视与怜爱, 享受这种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影响她的明睿决断的感觉。
“好好回话。”秦玅观涩声道。
“好好回着呢。”唐笙忍笑。
秦玅观忍了又忍, 终于将她拉了下来, 迫使她双手撑在五屏椅上。
“你这般不敬尊上,真是放肆。”
词句从秦玅观唇齿间一个一个地蹦出,唐笙猜出她大概真是恨得“咬牙切齿”了。忙低伏脑袋认错。
“微臣不敢。”唐笙说,“陛下乃是——”
带着侵占和告诫意味的吻迎了上来, 秦玅观覆着她的脖颈,咬着她的下唇瓣, 齿尖厮磨。
这王八小狗明知她生气,还是顺着她的恼火, 说些带着身份之别的话来她气她。
秦玅观铁了心要拿出君王的威严罚她了。
罗裳宽大,唐笙闷哼,感受到覆在后颈的指尖沿着脊骨线条下滑。
革带在下坠,蔽膝和赤罗下裳一同滑落。说来也奇妙,素白中单和赤罗衣除了交领散下了,其余反倒整整齐齐。
覆在大带上的玉佩是最后落下的,压着堆积的朝服,没发出什么震天动地的声响。
“跪好了。”秦玅观沉声。
朝臣忌讳的便是衣冠不整,仪态失尽,穿着最为隆重的朝服时更是这样。
秦玅观没给唐笙留脸面,不容许她维持最初的仪态,使得唐笙交领散乱,再无维护礼制与仪态的作用。
唐笙不敢忤逆她,分跪在她身侧,因为身后没有格挡,费了极大的腰力方才勉强立稳。
秦玅观故意没托她,算是惩戒的一部分。
“唐笙。”她冷声唤道,眼中却潋滟着波光。
“微臣在……”唐笙颤声答。
“从前说不敢擅自揣测君王之心,如今怎么变了。”秦玅观像拨动念珠那般点拨着她,拨得唐笙喉头发出轻浅的呜咽,“利用起君心来,真是得心应手。”
唐笙呜咽了声,真和被呵斥时的百福有些像了。
她下意识去抓五屏椅,光洁手腕露了出来,拇指与食指间的手窝因为使劲显得更深了。
悬空的腰身被迫挺直,酸痛和慌乱一齐涌来。
唐笙快要跪不住了。
“今日未佩念珠。”秦玅观眉眼淡漠,漫不经心道,“是怕朝臣觉察么。”
“依制,不该佩……”唐笙语调破碎。
见她还能顶嘴,秦玅观抬高腕子,没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