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女帝拯救中 第239章

作者:杨尘微 标签: 宫廷侯爵 朝堂 成长 冰山 GL百合

“我也是略通医理的。”唐笙挺直了胸脯,“怎么,陛下不信?”

“你刚才的话,不像是略通医理会说的。”秦玅观微微屈眼,语调里带了几分戏谑。

唐笙心下一紧,喉头当即发了干。

“我天赋异禀。”她嘴硬道。

“嗯,天赋异禀。”秦玅观终是没有追究下去,“我们阿笙有着悬壶济世之能。”

唐笙点头捣蒜之际,秦玅观扬手给她披了件衣裳:“穿上再说。”

唐笙伸手,在皇帝姥儿的侍奉下穿好了棉袍。秦玅观也乐此不疲,左一件右一件地套上了,给她围得脸只剩了一小圈。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唐笙忍受了一会,想起来自己侍奉秦玅观时的穿衣手法,匆忙抓住秦玅观的手。

不要当粽子。”唐笙说。

“大病初愈,得穿暖了。”秦玅观答。

“够暖和了。”

“这是御命。”

唐笙无语凝噎。

磨蹭了许久,两人一齐出门时,随从们已恭候了许久。

舆车候着,必须行走的一段路,积雪被清扫干净,垫上了一层草垫。立得离廊檐远的几个人,鼻尖和面颊冻得通红,见她们过来,迅速端来踩脚凳低垂着脑袋躲到一边。唐笙的视线掠过下人,忽觉惭愧,上车时动作利落了许多。

秦玅观叮嘱她慢些,唐笙反倒小心翼翼得俯下身,拉秦玅观上来。

绒毯覆身,车马摇晃,眼皮很快就发了重。

昏昏欲睡的唐笙枕上了秦玅观的肩膀,兀自说着话,回神时却发觉秦玅观撩开了一点车帘,定定地望着外边。

顺着她的视线,唐笙看到了战乱过后的街市。

几个月前,她还在曾在某一处蹲着,同字画摊主聊些闲话,饿了身边就有热气腾腾的馄饨摊,边喝暖汤边说话也分外惬意。如今这里成了坑坑洼洼的泥泞,车辙覆着马蹄印与足印,乱糟糟的,沿街行走的只有乞讨者了。

马车内装着好几个汤婆子,虽比不上在室内暖和,但远比在或混浊泥泞或结着冰霜的道路上走着要暖和。

天这样冷,百姓身上的衣裳又这样单薄,有的穿的是纸浆打制的外衣,有的裹着破旧腌臜的夹袄,有的甚至是披着脏兮兮的枯草垫,脚上踩着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大多是拿芦草垫成的,而失去双亲的孩童没有御寒的手艺,只能在道边捡些枯枝烂叶垫在脚下。

“正月里的百姓过成了这般。”秦玅观阖眸,鼻息发沉,“是朕无能。”

“陛下,战后百废俱兴乃是常事。”唐笙劝慰她,“若无此战,整个蕃西百姓都将沦为丹帐铁蹄下的草芥——”

“您也说过,以战止战。这场仗,不是您要打的,而是丹帐人狼子野心,不知天高地厚……”

她还想再说,秦玅观却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大道理她都懂,可她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还是会难过。

“粥场还要再增设,屋棚再添千户,将差役全都调集起来,人手不够就从驻军中抽掉。”秦玅观的指腹摩挲着唐笙的手背,似是在思忖,“可朕总觉着,这些事,治标不治本。”

“或许,可添些激励举措。”唐笙沉吟道,“陛下意下如何?”

“如何激励?”秦玅观问。

“分拨一部分口粮同钱饷用于奖赏,凡搭建屋棚收留流民到一定数目的,可领赏。若是可以按需配给也是好事一桩……”

说着,唐笙的声音渐渐小了。

她渐渐觉得,关于嘉奖的政令一但发出,定会有人趁着有利可图而冒领。

车帘被阖上了,秦玅观并未追询下去,她只是牵着唐笙,低声说话。

唐笙夜里总是惦念着秦玅观,没歇息太好。马车渐行渐远,一路的颠簸成了哄人入睡的摇篮。

秦玅观要下马车了,动作间惊扰了唐笙,唐笙下意识揪紧了她的衣角,睁开了眼睛。

于是,唐笙也混入了巡营的队伍。

女帝与一战扬名的重臣的出现在前营时,连日来的躁动不安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振奋昂扬的士气。

军士用渴盼建功立业的眼神望着主将,暗地翻涌的士气宛如沸腾时顶动压盖的沸水那般有力,牵得唐笙的心也为之颤动。

重回马车时,唐笙的鬓角为风吹得杂乱。披袍领子也有些歪了。

秦玅观边数落她边替她整理,说着说着,自己却打了个喷嚏。

唐笙忍俊不禁,用相同的话数落她,结果自己也因呛风咳嗽了声,带的心口发痛。

难得的轻松并未持续太久,帘外突然传来通报:

“陛下,斥候抓着个人,方帅审过了,不敢妄下定论,恳请您做决断!”

车帘挑开了,通报官隐约能瞧见车内的面部轮廓,在一片昏暗中展露出十足的压迫感。

“哪来的人。”秦玅观淡淡道。

通报者回话:“说是,库莫可敦,也就是从前的静和公主派来的。”

第220章

库莫大帐内, 秦之娍望着多日未见的达窝尔,噌的起身。

“母亲,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不过半月未见, 她这个为她教化得很好的儿子,模样大变——十六七岁的年纪便留起了短髭, 唇边绒绒的, 人中处却一片光洁,眉毛也学着兄长剔作短粗的断眉模样,袍服不似从前的干净整洁,倒像是抱着羊腿在怀中啃食多次,胸前的油渍混杂着酒渍打湿又干涸了许多次。

达窝尔的相貌多半从了齐人, 五官要比丹帐人柔和些,如今学着丹帐人的模样捯饬自身,怎么瞧怎么滑稽。

秦之娍简直要认不出儿子了。

“达窝尔?”秦之娍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母亲,我是来与你辞行的。”达窝尔又重复了遍, “你不要用齐语同我说话。我是丹帐汗的儿子,大可汗的兄弟, 我是流着窝阔达氏血脉的丹帐人, 我只听丹帐话。”

“你是为了那个算计你的兄长,要将母亲抛却了吗?”秦之娍的掌心落在心口,“你怎么愚蠢至此了?”

达窝尔唇线绷紧,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已经接了大可汗的诏令, 即日挂帅,率十万之众驰援我们的瓦格兄弟。我再最后说一回, 我是来辞行的,若是我不认你这个母亲, 我大可不必来辞行。”

秦之娍听了他的话,顿觉头晕目眩,身形摇晃,好似随时要倒下去。身旁侍奉的陪嫁宫女反应最为迅速,牢牢将她扶稳在臂弯。而达窝尔则是为了维护可汗气度,探了探臂膀,见她被服气便不再动作。

“这时局,你是全然看不清了么?”顾及着隔墙有耳,秦之娍一直用着齐语说话,“你才十六岁,你懂行军布阵么?他竟点了你当主帅,这是何等恶毒的心思,你竟敲不出来么!”

“瓦格人攻不下的城,拿不下的认,叫你一个未曾有过什么资历的去作战,必然是要败。他点你去不过是为了保住他那个将军,出了事便拿你军法处置了!”

母亲一番肺腑之言确实将他说得有所动容。达窝尔想起来时大可汗的近臣还曾劝说他不必来告知母亲,心下一紧。但细思了片刻,他又想起了大可汗将他当作大丈夫那般拍着肩膀,叮嘱他接下这诏令必须处处小心的话,心霎时间又硬了起来。

大可汗还曾当面夸赞过他的母亲,说她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是女中豪杰,只不过行事脱不了妇人之仁,畏手畏脚,也不肯将自己的儿子当作丹帐人的儿子。

大可汗有这样的气魄,而他的母亲只会指责大可汗的不是。两相对比下,达窝尔又将自己的母亲贬斥了一层地位。

他的母亲再怎样说都是齐人,齐人必不可能明白丹帐人的心愿与志向。大可汗这般明明是用大将军为自己立威,得胜后好授予他勋爵,彻底掌握东西库莫——他真的受够了母亲的掣肘,他的母亲无论如何都将他当作孩童,就连他成婚了也不愿放权。

达窝尔横下心,背过身道:“我们丹帐人向来是是生在马背,死在马背,同你们偏安一隅,只顾耕种那丁点土地的齐人大不相同。祖父十四岁便随曾祖父征战沙场,我的父亲十五岁已成叱诧风云的少将军,如今我已十六,战死沙场是我的荣耀,我为何不能担此重任?”

他愈说愈激愤,愈说愈觉着母亲的气势在削弱,一众冲破强权的快感在心中恣意生长。

“我言尽于此。”达窝尔回首,睨着雍容华贵的母亲,“我并非在同你商议,而是告知你。”

秦之娍扶着婢女,缓步行至椅边,因为气愤背影佝偻了些许。达窝尔从母亲的神态中觉察到了苍老的意味,她鬓间那根白发成了最为耀眼的存在。达窝尔透过这道背影,好似看到了从前母亲牵着自己登上汗位的场景,神色有片刻流露出动容。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阔步迈出帐外,走向等待着他远征的队伍。

马队即将驶出辕门时,达窝尔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殷切的呼唤。他握紧马缰转身,只见一向注重仪态的母亲,提着袍摆奔走来追,叠声喊着他的乳名。

达窝尔心头一热,他回眸望了眼母亲,却听得身旁人说:“大帅要回帐喝羊奶吗?”

丹帐人娶妻要用羊来作聘礼,女人就同羊挂上了钩。这些人这样说,是嘲笑他是个还未断奶的娃娃。

或打趣或讽刺的笑声交杂在一起,激得达窝尔头脑发热。他揪着马缰转身,头也不回地甩起了马鞭,只留下秦之娍孤寂远眺的背影。

那背影越来越小,身旁人的笑声也就越来越轻了。

*

秦玅观和唐笙听罢故意被俘的库莫人的陈奏,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相似的猜测。

“将虏兵带下去养着。”秦玅观叠好信笺,抬眸道,“这封信加急送至辽东。”

传令兵官接了书信,军士压着俘虏一齐退下了。

唐笙接过秦玅观递来的小巧的木柄如意,轻轻磕了三回车壁,声响短促而清晰。

马车轻晃,随着速度的提升,逐渐变得颠簸。

唐笙最先开口:“陛下,秦之娍这是要向大齐倒戈,还是要同你置换利益?”

“后者罢。”秦玅观应声,“被迫远嫁的皇女,用什么家国大义强求她倒戈,实在是有些恬不知耻了。”

“是这么个理。”唐笙说,“她献上的是丹帐援军的兵马数目与领队将领,照理说,她是齐室中人,此刻得知的这些消息,真是丹帐人的实际布置么?我若是丹帐汗,便故意撒下假消息了。”

经此一遭,唐笙是真的长大了不少。秦玅观抚着手侧的木雕如意,沉吟:“你说的有理,我也在书信中提点了林朝洛。”

秦玅观偏首瞧着她,眸光幽静平和,等待着她还未说完的分析。

唐笙收到了她的赞许,说话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你教过的,要揣摩人心。”

她不止一次细致琢磨过秦玅观教的东西,思来想去,发觉秦玅观的思维方式可以概括为“透过行为分析目的,再从目的反推行为”,朝政上的权术制衡她是这般处置的,军务上的调度她也是这般处置的,唐笙试过了几回,觉着很有效。

“秦之娍此举,一是可能帮着丹帐人递假消息迷惑齐军,二是可能被逼上了绝境,想从陛下这择一条太平路——”

“眼下这时局像她这般善用权术的不会瞧不出大齐已呈摧枯拉朽之势,丹帐同瓦格必然都是要碾成齑粉的。这假消息便是递出去,对大局而言也是无用功,最后也会给自己添上一笔恶名,招致惩处。”唐笙思忖了片刻,继续道,“所以我觉着,她递出来的因该就是她只晓得,她是想在您这谋条生路。”

“照着这个思考,那秦之娍在丹帐内部必然受到了挤兑,她递出的消息真实性也该存疑。所以我想,无论如何,都是要做好两手准备的。”

秦玅观赞许地颔首:“她在丹帐处遭受挤兑至今,仍能放走方箬,悄悄给咱们递消息,便说明她手中抓着实权,也有属于自己的拥趸。”

“您的意思是,大概是真的?”

秦玅观浅笑着应下了。同唐笙说话时,她的表情总是分外鲜活。

“我觉着,她要的不仅仅是保命,或是回旋的余地。”秦玅观说,“据我所知,她在库莫苦心经营多年都舍不得放权,这种人,要紧时刻冒此风险,怎么可能只为了自保。”

“为了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多少是有的。”秦玅观靠着铺满软垫的车壁,疲惫地半阖着眼眸,“但我觉着,她这儿子,也是给朕的献礼。”

“她要的是战后统领整个丹帐。”秦玅观的眼眸彻底阖上了,鼻音很重,声音也越说越低,“她这儿子便是送到朕手上的软肋,也是她退让一步,递上来的诚意。”

唐笙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真的只是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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