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池青
她胡乱擦着泪,见时间还早,冉眉冬应该没有睡,她直接把电话拨打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
她刚一开口便止不住大哭。
“眉冬,我…”
冉眉冬刚接通电话便听到鸣蝉在哭,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安抚道:“鸣蝉,你先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她说…她说让我去…她家里过年。”岑鸣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我过不去,我过不去。”
“我想见见爸爸妈妈,可我过不去,去不了,我根本就去不了。”
“我为什么去不了。”
“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她还有父母,我却没有了。”
“为什么要喝酒?”
“他喝酒开车,他该死,他就应该去死,活该下地狱,他就该千刀万剐,可他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爸妈?”
“我真想把他杀了,可是他死了,我杀不了了。”
“我总不能把他的骨灰从坟里刨出来吧。”
“我不知道他埋在哪了。”
“我连恨谁都不知道,我只能恨我自己。”
“我为什么不对他们再好一点?”
“我好想再见他们一面,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我爸我妈。”
“她刚刚说,我以后可以去她家过年。”
“我好想去啊,眉冬。”
“我想和爸妈再坐下来吃顿饭,就一顿,就一顿好不好。”
岑鸣蝉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主语换了又换,急促地喘着粗气,听起来特别不对劲,像是要背过气去。
“眉冬…”
冉眉冬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打开免提,呵斥道:“岑鸣蝉,闭嘴。”
那声呵斥很管用,岑鸣蝉瞬间住了声。
她脱下睡衣,来到衣橱前迅速选好衣服:“呼吸,鸣蝉。”
冉眉冬有些担心岑鸣蝉的状态,一旦她哭背气过去怎么办。
“鸣蝉,还记得怎么呼吸吗?听我说,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鸣蝉听话…”
这样的话重复了很多遍。
直到冉眉冬换好衣服,拿上钥匙,走到门口把家里的灯都关掉,她低声叹气,温柔地说道:“鸣蝉,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不要挂电话,乖乖的。”
*
随着开门声响起,冉眉冬到了。
岑鸣蝉家的钥匙她一直有,就是为了及时能找到岑鸣蝉。
她第一时间就去卧室去寻岑鸣蝉,果然,岑鸣蝉就缩在床与墙壁那并不算宽的空隙中,赤足坐在地板上,窝成一团。
“鸣蝉,我来了。”
冉眉冬走上去,跪坐在她身前,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把她揽在怀里。
岑鸣蝉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她只说了一个字:“疼。”
冉眉冬抚摸着她披散的发,声音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轻柔:“那肯定疼啊,你疼,我也疼。”
“我本来不这么难过的。”岑鸣蝉看起来要比先前平静一些,她同自己最亲近的人慢慢讲着前因后果,“但是她说,要我以后去她家里过年,我就无法控制自己。”
冉眉冬听着,她轻轻拍着岑鸣蝉的背,她看着眼前这个相识十多年的朋友,如今如被雨淋过的蝴蝶,在她怀里颤颤巍巍的。
脆弱得不堪一击。
再回想刚见到岑鸣蝉时,她那开朗得被称作小太阳的性格,那漂亮又活泼的笑容。
冉眉冬意识到她错了。
错得很离谱。
原本她以为,岑鸣蝉能够遇到十八岁的自己是件好事。
岑鸣蝉能让十八岁的自己避开那场车祸,算是弥补她心中最大的遗憾,甚至她可以通过对方见到父母的照片或者视频。
对岑鸣蝉来说,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慰藉,可以支撑着她走完余下的人生…
然而,今天岑鸣蝉同她哭诉“我过不去,我去不了”,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手机那边的平行时空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游戏,岑鸣蝉是这场游戏的唯一用户。
她得到的正反馈越多,便越入戏。越入戏,便越想穿越时空,前往那个父母还活着的世界里。
她无法看着岑鸣蝉此后的人生里沉迷在这种虚幻中,无法看着她一次一次因为去不了那个世界而痛苦不堪,更无法接受此后岑鸣蝉的世界里满是虚幻、痛苦与无能为力。
她担心终有一日,她最爱的挚友会因为想进入平行时空而离她而去。
她必须改变些什么了。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岑鸣蝉与十八岁的自己加了好友。
明明岑鸣蝉已经要走出来了,她已经要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惩罚,给她这颗包裹着毒药的致幻糖果。
岑鸣蝉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她不能再回到先前那个心灰意冷想要自杀的状态。
冉眉冬突然意识到,那段提心吊胆的光阴里,她也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心理阴影。
她畏惧岑鸣蝉有自杀的念头,她畏惧岑鸣蝉会离开她。
冉眉冬伸手去拿岑鸣蝉的手机,岑鸣蝉好似发觉什么一般,她一把抓住手机死死握着。
她们对视着。
冉眉冬惯用哄她的口气:“把手机给我,鸣蝉。”
她与鸣蝉之间没有秘密,鸣蝉家的钥匙她有,鸣蝉的手机密码甚至银行卡密码她也都知道。
只要她拿到手机,便可以把源头掐断,此后的鸣蝉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岑鸣蝉哭得有些虚脱,开口也有些有气无力:“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冉眉冬没有任何的隐瞒,她看着眼前的挚友,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把她删掉。”
那个“她”是谁,她们心知肚明。
“不。”岑鸣蝉摇了摇头,虚弱又坚定,“我不能失去她。”
“鸣蝉。”冉眉冬依旧是温柔地与她讲着道理,“我们不是要开始新的生活吗?你要写文,去完成当初的梦想。为什么还要沉浸在过去呢?”
“我没有。”岑鸣蝉咬着唇,重复着先前的话,“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冉眉冬看着她,决定下一剂猛药:“如果,只能二选一。我和她,你选谁?”
岑鸣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
第16章 九年之隔
在此之前,岑鸣蝉从没想过冉眉冬会说出来“二选一”这种话。
但好在,她们相识数年,她太清楚冉眉冬嘴硬心软的性子,也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她伸出手,怯怯地去勾冉眉冬的手指,语气十分可怜:“眉冬,你也不要我了吗?”
这话说得实在不讲道理,然而冉眉冬看到岑鸣蝉可怜又无助的神态,还是忍不住心软。
岑鸣蝉身边已经没有了亲人,朋友更是仅剩下自己。
她哪里真的舍得抛下岑鸣蝉。
所谓的二选一,说到底也不过看谁先心软。
这些年,岑鸣蝉总是这样,扮足可怜模样,就是吃准了她会心软。
高中时的岑鸣蝉娇气又粘人,连上个厕所都要冉眉冬陪着去。偶尔冉眉冬懒得动弹,岑鸣蝉便要低声问“眉冬你不喜欢我了吗”,配上她那小鹿般的无辜又清澈的眼睛,冉眉冬瞬间缴械投降。
冉眉冬与岑鸣蝉一样,都是独生女。她五月份的生日,而岑鸣蝉六月的生日,比她小一些。
冉眉冬曾经想过,若是自己有个亲妹妹,大概最好就是岑鸣蝉这样的。娇气又可爱,活泼又讨喜,爱出风头,更爱嗲嗲的撒娇。
虽然后来鸣蝉性子沉稳许多,但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愿意撒娇的。
最重要的是,鸣蝉她重情又善良,别*人对她好,她便也掏心掏肺。
在冉眉冬心里,岑鸣蝉就是这世间最可爱最完美的妹妹。
若是非要挑出来缺点,那便是鸣蝉在恋爱方面,属实有些不做人。
但无所谓,她冉眉冬双标又护短。
旁人喜欢我们家鸣蝉,那是鸣蝉有魅力。留不住我们鸣蝉,那是自己没本事。
“岑鸣蝉。”冉眉冬看着岑鸣蝉,连名带姓地喊她,有些无可奈何,“你不许装可怜,我没有说不要你。”
“我不管。”岑鸣蝉眼见着这关要过去,她抱住冉眉冬,亲昵地互贴脸颊,“我们要一辈子都不分开。”
冉眉冬被她抱了个满怀,也只好与她继续抱在一起,她说话温柔:“我很久之前就把你当家人看待,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对你没有别的期待,只想你能好好地过下去。”
“不工作没关系,追逐梦想也可以,或者干脆就宅在家里打游戏,我都不会讲你。我是怕你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岑鸣蝉唯恐冉眉冬越说越坚定要自己删除联系方式的想法,她开始胡搅蛮缠:“我分得清,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岑鸣蝉你真的是…”冉眉冬被她的说法气笑,但是打又不舍得打,只能叹口气,“快去洗把脸睡觉。给我留的那间卧室还能不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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