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澹
听到这节,元祯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她促狭的笑笑:“做不成国丈了,她如何不气?不要管她。”
当今国丈不是左仆射吗?
杜三娘摸不着头脑,潜意识觉得谢济野心不小,还好谢七娘没让她得逞。
“如今道上不太平,派几个人,暗中保护着县主,莫叫她山贼盯上她。”
————
深更半夜,元祯像那栓在磨上的骡子,好不容易处理完手边的奏疏,两边肩膀俱酸痛不已。
推开窗欣赏了阵漫天繁星,殿外又传来鸡人报晓的声音,她这才知道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天一亮,元祯就要马不停蹄的上朝,新的奏疏也会一筐一筐送来。
苟柔端来一直温着的参汤,劝道:“陛下,您喝了汤就赶紧去眯一阵吧,总这么累下去,身体迟早要拖垮。”
元祯摇摇头,许是被萧夷光养成了习惯,不批完当日的奏疏,她总也睡不好,连做梦都是在批红。
喝了两口参汤,胃里腾起融融暖意,元祯突然想到这段时日忙,好像许久没有去椒房殿了,到底是五日?还是七日?
也不知道皇后睡得踏不踏实,还有没有揪着她的衣裳睡觉。
元祯先催苟柔去休息,又问:“今晚是庆娘在椒房殿守夜吗?”
苟柔心里默默数了数日子,肯定道:“是该轮到庆娘女史了。”
“去椒房殿!”
步撵照例远远的停在椒房殿宫门外,虎豹骑目不斜视的将人放进去。
夜黑风高下,主仆二人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踩上重重台阶,然后悄悄的推门。
门纹丝不动。
苟柔反思了下自己的力气,又重重的推门,门哐当声撞上了里头的大锁,寂静如水的夜里,这响声嘹亮到能传出三里地。
见她还要尝试,元祯扶着脑袋头疼,阿柔空有一身蛮力,也不动脑想想,就凭她大如牛能扛鼎的力气,之所以推不开小小的一扇门,肯定是有人在里面反锁上了。
苟柔面带尴尬,干笑一声:“奴婢早就跟庆娘说好了,要她虚掩着门……想必是她忘了,就顺手上了锁。”
“还不快走。”
再晚一步,皇后都能下床走到门口,将两人捉拿在现场了。
“哗啦哗啦——”
门锁一阵响,商音很快打开门,惺忪的双眼瞪大,吃惊道:“陛下,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元祯刚下了一步台阶,眼见躲不住,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回身:“咳咳咳,今日是你给皇后守夜?”
“回陛下,是轮到奴婢了。”
苟柔猛然一拍额头,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陛下,是奴婢数错了,庆娘女史应该是昨夜的差……您别这么看奴婢,往好处想,起码咱们没暴露庆娘女史,是不是?”
“……人家庆娘可比你聪慧多了,定不会教这种事发生。”
“陛下?”
萧夷光也出来查看,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门槛内,眸中的倦意全化作了惊喜。
她抬手扶门,毛皮的缘边滑落,露出里面银白色的中衣,中衣也随之落下去,皓白的腕子好似天上的皎月:
“这么晚了,您这是——”
元祯口非心是,不想暴露自己真正的来意,就搜肠刮肚寻了个理由:“古人云,秉烛夜游,及时寻乐,朕是去赏花,不意走到这里。”
椒房殿与御花园隔着三座大宫殿呢。
苟柔腹诽,恐怕只有采花贼才会赏花赏到坤泽的卧房吧,陛下您就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敷衍。
瞧着主仆二人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毛毛虫爬了一身的模样,萧夷光心下明白三分,她眸里的笑意不减:
“那您是来邀请臣妾夜游的吗?妾这就去换件衣裳。”
第93章
椒房殿有一座倒立莲花青瓷烛台,台上足足有五根烛针,针上又插了五根蜂蜡,商音忙不迭取过火石,一口气全点上。
噼啪烛花爆开,明亮的火焰蹿起,照亮了妆台前萧夷光掂取花钿的认真神情。
她不仅要更衣,还不辞辛苦的梳发上妆,把妆娘都从被窝里叫了出来,大有化为海棠仙子,跑去跟御花园里的芙蓉花比美的架势。
可是哪有孕妇深更半夜不睡觉,兴师动众跑去御花园里赏花的?也不怕黑布隆冬的撞见了鬼祟精怪!
再者说,真要去了御花园,孩子耳渲目染,出生后会不会也变成个黑白颠倒的夜猫子?
想到未来,元祯打了个寒颤,她还指望着大周能中兴呢,下一代天子要是养成半夜跑到御花园瞎逛的毛病,这算什么事。
她连忙补救:“咳咳咳咳,皇后理解错了,朕不是想去御花园,而是已经从御花园里赏花回来,正准备回去休息。”
用牛角梳梳发的手停住,萧夷光唇边的笑意扩大,嗔道:“近来御花园里秋霜重,花泥湿润,陛下的鞋边却没有沾上泥土,可见,陛下不是去过御花园,而是不想陪臣妾去。”
元祯低头一瞧,隐在门槛阴影里的靴子果真干干净净,连点灰尘都没有,她没想到萧夷光观察的那么仔细,眼神还那么好。
那么,真的要带怀着身孕的萧夷光去御花园?
且不说里面到处都是碎石花草,磕磕绊绊,就是光踩进园子里的泥地,都能把脚上的鞋粘下来。
倘若这件事传到寿春姑姑耳朵里,恐怕明日就得来宫里找她索命!
沉吟片刻,元祯沉着面孔,煞有其事道:“朕的确去过,只是中途没有下过步撵,不信你去问苟女官。”
接到元祯的暗示,苟柔点头如小鸡啄米,同样面不改色的胡诌:“皇后,陛下说的没错,我们是从御花园刚回来。”
萧夷光放下牛角梳,神情略有失望:“是这样呀。”
外面的苍穹上已挂满星斗,萧夷光猜出元祯是刚批完奏疏,才来到的椒房殿,若再折腾着折回明光殿,只怕就该梳洗上朝了。
元祯压下了萧夷光想去御花园的念头,正准备溜之大吉,只听她盛情邀请:“既然去不成御花园,陛下也想要休息,那就在椒房殿歇着吧,臣妾这里汤婆子、熏笼都是现成的。”
说着,握上她冰凉的腕子,萧夷光不容拒绝的将人拉进暖烘烘的屋里,吩咐商音:“端一碗安神汤来,我们喝下就要睡了。”
都能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了,那么前尘恩怨是不是也得一笔勾销?
元祯陷入犹豫中,想掰开她的手,又怕推搡间伤到孩子,只好半推半拒的进了椒房殿,像是落入盘丝洞的蝴蝶,在法力无边的蜘蛛精面前,挣扎不是,顺从也不是。
好在苟柔恪尽职守,拦到两人面前:“皇后娘娘,万万不可,您现还怀有身孕,若让敬事房的人记下,明日又要有奏疏责怪陛下了。”
萧夷光眼角泛红,眸里酝酿着晶莹,祈求似的望向元祯:“可是,送来的衣裳里面已经没有了陛下的信香,臣妾和小皇女一样,只有闻着信香才能睡着。”
“如果陛下执意离开,还请您不要吝惜身上的这件外袍,把它脱下来,留给臣妾抱着入睡吧。”
脑中的某根弦摇摇欲坠,元祯脑海里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小元祯,黑元祯抱着腿,极力将她向殿外拉,白元祯却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操纵着元祯的嘴唇,鬼使神差的答应:“好,那朕今晚就不走了。”
此言一出,连元祯自己都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了床边,连鞋都脱了。
再看萧夷光,已经褪去了外头的大氅,如瀑的青丝垂到腰间,不饰朱华的面容比出水的莲花还要美丽。
她的头轻轻倚在元祯的肩膀,柔软温热的躯体紧紧相偎着,似乎要将人融进骨血里,好闻的海棠信香也猛然爆炸开。
元祯的心蠢蠢欲动,反搂住她的腰身,心里却在暗暗唾弃这副言不由衷的身体。
良久之后,萧夷光鼻息打在她的脖颈上,启唇娇嗔:“陛下?”
“嗯?”
元祯心吊起来,倘若萧夷光忍耐不了欲望,想要更进一步,那她可千万要守住本心,即便是为了孩子着想,也不能答应。
“您怎么不释放信香呢?”
她的语调微微上挑,带有丝疑惑。
“……”
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元祯囧,坐直身子伸手落下罗帐,内殿只留着一盏烛台,本就昏昏暗暗,有了帐面的阻隔,她们眼前更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青竹的信香慢慢充斥整座罗帐,闭上双眼,两人仿佛置身在茂盛葱翠的竹林里,似乎耳边能听到竹笋破土而出的声音,舌尖也尝到嫩笋的清香。
腹中的孩儿似乎也在竹林里睡着了,萧夷光享受着亲密的宁静,喃喃道:“许久不曾与那罗延这么亲近了。”
许是嫌元祯身上的裘衣碍事,或许也是怕元祯连轴转,身子受不住,萧夷光进而请求:“眼下离朝会还有些时候,陛下脱了外袍,好好躺躺吧。”
紧紧抱了这么久,再推脱反倒有股小家子气,元祯也没有异议,沉默的撸下手串,又探身出去,脱下裘衣扔到木施的凤头横梁上。
解开革带,手在腰间摸了个空,元祯发现香囊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她翻了翻两人脱下的衣物,一无所获,心里着急,穿着鞋就要出去让苟柔找。
萧夷光已经坐到床上,手指顺着发梢,时刻关注着她:“陛下在找什么?”
“朕的香囊不见了。”
元祯有点郁闷,一只香囊而已,就算十只她也丢得起,但她方才想起这只好像是谢七娘送的,若让旁人捡到,怕会给七娘平白惹上些是非。
“是这只吗?里面装着白芷牡丹的香囊吗。”
萧夷光有点不满,但也如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只香囊,扔到元祯眼前。
方才竹林里突然钻出道白芷的清香,同那夜的气味如出一辙,难闻至极。
萧夷光蹙起柳叶眉,趁着两人挨在一起时,暗中解下香囊藏到了枕头下面。
元祯抓起一瞧,喜上眉梢:“正是它,怎么会在你那里?”
萧夷光言简意赅:“这是谁给你挂到革袋上的?”
“当然是阿柔。”元祯回答的理直气壮,明光殿服侍的宫婢二十多人,难不成还要她自己穿衣系袋?
此路不通,萧夷光换了个问法:“香囊也是苟女官做的吗?”
“不是她。”
“那是谁?”
一句跟着一句,元祯嗅到了些许醋味,黑暗里,她嘴边勾起促狭的笑,装作回忆的语气:“我记不太清了,嗯……好像是王家的女郎,也有可能是张大人家的阿郎,啊,想起来了,一定是如姬!”
萧夷光绷紧身子,暗暗磨牙:“如姬是谁?”
元祯故作惊讶:“你忘了?不应该啊,皇后的记性不是最好的吗?”
萧夷光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情绪,她抓起软枕就往元祯身上打:“如姬到底是谁?!”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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