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澹
稚婢平日由王遗姜精心照料,时不时还会被萧夷光接到宫中小住,在爱与幸福的滋养下,阿母的身影已经变成了很模糊的轮廓。
但是其他人都有阿母,稚婢也很想要自己的阿母,她曾想过唤八娘为阿母,可这个念头刚一萌芽,就被姨母王遗姜捂住了。
王遗姜很紧张:“万万不可,若教陛下或外人听见,会给八娘惹出事的。”
稚婢年纪小,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眼巴巴看着羡婢窝在八娘怀里撒娇,名正言顺的叫着“阿母”。
每叫一声,八娘的笑意就更深一层,稚婢眼中的羡慕也就更多几分。
现在阿母千里迢迢赶到了建邺,稚婢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阿母了!
母女相见的头一日晚上,稚婢闭上眼睛,就忍不住猜测阿母的长相,想到今后的生活,兴奋的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日,八娘亲自给她绑了个漂亮的双丫髻,穿上了绯色牡丹云锦襦裙,然后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一位笑意吟吟的女子身边,并高兴的告诉她:“稚婢,她就是你的阿母。”
稚婢眨了眨眼睛,抬头匆匆瞄了一眼,连阿母的长相都没看清,就害羞的躲回八娘的身后。
“稚婢这么大了,怎么连阿母还怕?”
那女子比起八娘,美貌里多了几分艳丽,她笑着主动俯身过去,将稚婢抱了起来:“我的好孩子,还记得阿母吗?”
稚婢羞怯的抬起眼,发现阿母弯起嘴角,深邃的眼眸里却含着一汪清泪,身上散发着几丝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她瘪瘪嘴,小胳膊勾上阿母的颈子,用柔软的脸颊紧紧贴住,也哭了出来:“阿母,稚婢好想你。”
此情此景,宫中唯一亲身经历过战乱的商音也忍不住捂脸痛哭,长安沦陷时,她的阿娘在仆射府做家令,也被羌人杀死了。
好在,皇后特意命九娘找到了她的阿母,过不了几日,她也能见到自己的阿母了。
夜幕降临,萧六娘和稚婢被王三娘接走,送到了仆射府。
王三娘班师后,升为三品中军将军,还得了建邺城内的一座大宅子,她虽然出身布衣,但能为了六娘数年不娶,又在北伐中屡立战功。
所以兰陵萧氏也打破不与寒士通婚的惯例,破格接纳了她,萧韶作为六娘唯一的长辈,已经开始与王三娘商谈婚嫁一事。
过几日,其他的几位阿姊也会在周朝兵马的护送下,陆续抵达建邺,萧夷光会在宫中办家宴,她要六娘到时再带着稚婢入宫。
送走她们,萧夷光神情有些落寞,她走进了内殿,再也没有出来。
元祯忙完外朝的事,回到椒房殿,就看到红着眼眶的商音给她斟茶:“萧六娘她们走了?”
商音轻轻点点头。
“那皇后呢?”
“在内殿。”
元祯还以为她在翻看奏疏,知道明月婢这时候最讨厌不相干的打扰,于是就转悠去侧殿,陪羡婢玩了好一会布老虎。
尚衣局做了不少布老虎、布兔子、布小牛送到椒房殿,可羡婢只爱拓跋楚华送的丑东西,连睡觉都要枕着。
她八个月大,刚刚会抓着元祯的衣裳用小腿走路,对这个总是笑眯眯还没脾气的阿娘非常有好感,连唤了几声“阿娘”,笑得软软糯糯,像极了明月婢。
因为她生得漂亮可爱,性子还十分乖巧懂事,满宫上下,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元祯从地上捞起羡婢,双手举高高,看她高兴的咯咯笑,又反复逗了几回,听到外面苟柔说晚食摆好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女儿:“阿娘待会再来陪你玩。”
“阿娘,阿娘。”
羡婢张开小手,要跟元祯走,可惜被乳母一把抱住,塞到怀里喝奶。
商音自内殿出来,走到食案边禀告:“陛下,娘娘没有胃口,就不用晚食了。”
元祯发觉不对劲,她搁下银箸,走进内殿,看到书案边空无一人,床榻上的罗帐却放了下来,便关心道:“明月婢,你病了吗?要不要叫孟医佐来?”
帐内没有声音。
掀开罗帐,元祯看到她缩在一角,用锦被罩着自己,将脸埋在隐囊里。
隐囊的四角已经被抓攥得不成模样,银白色的花面残留着几道泪痕。
元祯坐到床边,轻轻拨开隐囊,果然见明月婢眼角绯红,樱红的唇瓣颤抖着,上还沾着一滴泪珠。
她将人拢入怀里,轻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见到了六娘,不高兴吗?”
萧夷光伏在元祯的肩头,嗓音还是闷闷的:“看到六姊和稚婢母子团圆,我也想到了阿母,明明长安已经回到了大周手里,可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进入长安后,萧九娘几乎翻遍了每一块砖瓦,也用酷刑审问了不少羌人,还将悬赏的金银又提了五百两,仍是得不到魏夫人的一星半点消息。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魏夫人消失得这么彻底,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想到这里,萧夷光就忍不住胸口的悲痛,眸中氤氲起伤心的水汽。
“杜三娘已经在拷问羌贼,倘若他们都不知道,咱们就去问巫祝,去占卜,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元祯嘴里安慰她,心中也觉得希望渺茫,杜三娘快把段牙打死了,还是得不到魏夫人的行踪,极有可能她老人家是被其他部落带去了草原。
毕竟羌人入关时,还带了八个其他部落的兵马,分他们些战利品也是情有可原。
“明日我写一封国书送到草原,教拓跋楚华帮咱们找一找,或许魏夫人已经不在中原了。”
萧夷光点了点头,恰好听到元祯腹中叫了一声,这才露出点笑,将人松开:“陛下饿了,快去用晚食吧。”
元祯拉起她的手,不容拒绝:“你也一起。”
两人用过晚食,傅姆抱着羡婢来到内殿玩,刚把羡婢放下,她就跌跌撞撞向殿外跑去,非常急切的模样。
傅姆一拍脑袋,赶忙吩咐一个宫婢:“小殿下是想要布老虎,去把那只最大的拿给她。”
元祯见了,玩笑道:“羡婢长大了,有了布老虎,连阿娘阿母都看不见。”
身边的萧夷光原也笑着看羡婢,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怔,匆忙站起身。
她步履急促,却路过了蹒跚的羡婢,凌然进了侧殿。
不一会萧夷光就折返回来,白皙的指尖泛着红,手中的布老虎也被揪得不成样子,但还没有开缝。
萧夷光语气略快:“商音,取把剪子过来。”
元祯亲自取了剪子送过来,好奇的问:“怎么啦?”
萧夷光没有理她,顺着针线的缝儿“咔咔”剪开,将荞麦粒倒在地上,又轻轻用手拂了几把,黄色的牛皮纸赫然出现在麦粒下面。
羡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布老虎成为扁老虎,急得都快哭出来,用小手指着:“要。”
元祯接过孩子,哄着:“乖,待会再给你缝上。”
母女两人说话时,萧夷光已经展开了牛皮纸,只看了一眼,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阿母,她落到了拓跋楚华的手里。”
元祯左手抱着瘪着嘴的羡婢,右手取过牛皮纸一看,上面唯有八个大字:八娘出关,母女相见。
“你是怎么知道布老虎里有蹊跷的?”
萧夷光浑身冰冷,几乎要脱了力气,她坐到胡榻上,又喝了两口参汤,才有了回忆的力气:
“七夕那日,拓跋楚华没头没脑说了句‘倘若魏夫人在草原呢’,那时我心里就有了些疑心,但顾及到北伐,就按了下来。”
眸光渐渐深幽,萧夷光抿了抿唇:“离开建邺前,她又单单送了只布老虎给羡婢,偏生这几日羡婢不常玩,我就把它忘到了脑后。直到方才陛下那句话,我才明白过来,或许里面就藏着拓跋楚华的秘密。”
拓跋楚华铁了心想要萧夷光,先是不惜力气将魏夫人绑到草原,又怕直接说出来会被扣在建邺,就弯弯曲曲的将真相缝在布老虎里,再大费周章的送给羡婢,可谓是用尽了苦心。
“朕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元祯眼里冒出了火,也不知道拓跋楚华从哪学来的臭毛病,明月婢再三拒绝了她,她却还想搞强取抢夺这一套!
“真是可笑至极,拓跋楚华也不想想,你在建邺有羡婢,有阿娘,还有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去草原陪她喝西北风?”
稍一思忖,元祯干脆道:“京口卫还驻扎在长安,就让他们与鲜卑——”
“不可起战事。”
萧夷光思虑周全:“这样的话,就算刘将军打败了鲜卑,拓跋楚华也不过是逃回漠东,将阿母藏到更隐蔽的地方。”
元祯又提出了几个法子,都被萧夷光否决掉,最后她揉了揉额角,一摊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真要去见她不成?”
“也未尝不可。”
手中的牛皮纸揉成一团,元祯猛的站起身,赤红了脸色:“朕不同意!”
第114章
潼关外,荡雁城。
一胡服短袖的游侠儿骑马奔入城门,飞一样掠过熙攘的集市,直到衙门门前才勒住马。
她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封密信,三步并作两步踏入衙门后院,看到柳树下舞剑的身影,停住脚步:“大汗,皇后娘娘来信了。”
拓跋楚华挽了个剑花收势,来不及回鞘,就将剑扔给一旁拓跋洪,扭头对游侠儿道:“拿给我看看。”
撕开信封,捻开信纸,拓跋楚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是指尖紧张得微微发颤。
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她的嘴边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又小心的将信纸按原来的褶子叠起,放进袖子里。
拓跋洪抱着剑,凑过来问:“八娘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八娘用寻找魏夫人这个借口,让天子答应她来长安,但是她不信游侠儿的话,必须要我后日午时亲自去说清始末,她才愿意去草原。”
“让你亲自去?该不会有诈吧。”
拓跋楚华摇摇头,眸中漾起喜悦:“她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潼关外的走马城,八娘是真的下定决心跟我走了。”
走马城现在在鲜卑部的手里,是潼关关外的第一座城,虽然与雁荡城隔着道五里长的鸿川,但两城之间只有短短一百多里的距离。
拓跋楚华感觉贴着胳膊的信纸都滚烫起来,为了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唤过游侠儿,细细的问:“你可见过八娘本人?”
游侠儿道:“皇后娘娘去哪都有一群人护着,属下无能,见不到她,只能打通关系,将大汗的书信送到一名叫做商音的女官手里,也是她将皇后的密信交给属下的。”
“那位商女官长什么样子?”
游侠儿想了想:“眉毛淡淡的,杏眼,鹅蛋脸,鼻尖上还有一颗小痣,生得十分好看。”
拓跋楚华大喜,心头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就是商音,八娘去哪都要带着她的。”
时间紧迫,既然后日就要见面,那么就该有所行动了。
拓跋楚华略一思索,大马金刀地坐于院子正中一张蒙着虎皮的木榻上,眉峰间极有鲜卑大汗的威严:
“阿兄,你留在雁荡城,教郡守将城池打扫干净,自南门起就铺上厚厚的黄土,免得八娘坐车颠簸。这处院落,或许住不了几日,但也要收拾好了,空出最大的一间屋子给八娘住,床上的被褥都要新做的。”
拓跋洪向来唯妹妹之命是从,加上他也许久没有见到八娘了,心里着实想念,当即满口答应下来,立马就挑人去清扫。
拓跋楚华感觉身子轻盈盈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她又让人赶出一辆坚固华丽的马车,重新铺上垫子,备好新鲜瓜果,到时候好教八娘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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