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吃教案
“你也觉察到你踩疼我了，是吗？”
“……”
苏叶知道这人在逗她开心，瞪她一眼，狠狠跺了一下，“既然你说踩疼了那就真疼一次吧！”
越程琦赶忙把她稳稳当当地放倒，然后抱着自己的腿满屋子单腿蹦，边跳边喊苏叶踩废她了，要苏叶负责。
苏叶偏着头，靠在床头看她乱蹦，长卷发偏向一侧，天生的笑眼也终于是勾出了几分笑意，嘴角挂上了浅浅的梨涡。
只这一抹笑，就让越程琦觉得，这一天都没有白折腾，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努力的方向正确，继续努力！
*
“要么你给我，要么今天这碗粥，我就不吃了。”
苏叶架着胳膊，看着眼前这个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到像个老母亲的人，目光落在她手里慢悠悠地搅着的米糊，更觉得头疼。
她伤腿那次，越程琦都没有这样无微不至过，那时候也是两碗饭一盆菜，两个人头对头挤在小桌板上，你一口我一口还能抢着吃。怎么过了这么多年，反倒是变成了妈妈给小崽子喂食一样，还非要喂她。
这太诡异了，她都四十多岁了，还被像个一岁小孩一样对待也太奇怪了吧！
前两天可以说她虚弱到没力气，也确实没力气，但她都快能出院了，真的没问题了，她都能原地蹦一蹦了，连点滴都不用挂了，只需要每天吃药就可以，她真的不需要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尽管她很享受。
但她真的不需要了！
她抗拒越程琦现在这个状态，这让她觉得可怕。哪怕是来爱她都行，她可以接受，但现在真的有一种……给老人送终的感觉。不然怎么解释越程琦忘了她还有这样两只健全且完整的手，可以自己给自己安排这样基础的事情！
苏叶决定破罐子破摔，冷声道：“我们不是已经提了分手了？反正我也要出院了，你对前女友做到这种份上也够仁至义尽了，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吃饭。”
越程琦停了正在搅动米糊散开热气的手，无语地看着苏叶，“至于吗？”
“喂你吃个饭而已，至于重申一下我们已经分手的现实吗？苏总是担心我魂体年龄四十七八提前开始健忘，给我回回记忆是吗？”
“……”苏叶蹙眉，这都什么啊，“我认真的。”
越程琦低头敷衍应好，挖出来一勺温度差不多的，支到苏叶嘴边，“快点啦，让我照顾你嘛。”
都说爱人如养花，她的爱人因为这诸多的事情变得惨败衰颓，她当然要像呵护一朵娇花一样仔仔细细地呵护这个人，一点点拔掉那些腐败的根茎，让这朵世界上顶绚烂盛大的花儿，再一次绽放。
况且苏叶本身就是一朵娇花，只是年轻时她们没时间停下来呵护，现在老了，有钱有闲，仔细呵护一下，应该的。
但苏叶不愿意，她扭过头，“我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出院了，你就可以放心地继续去旅行了。”
“不行。”越程琦拒绝的干脆利落，“除非你也不要我这个侄女了。”这就是双重身份的好处。
“你到底图什么？”苏叶不解，“我不可能和你和好的，回到时间正轨之后，我是你的姨姨，我不可能越过那条红线的。你知道我有多轴，我说到做到。”
“图你钱。”越程琦非常真诚且质朴地说，惊得苏叶瞬间愣住了，甚至都忘记闭上嘴，被这个人乘胜追击就哐哐哐喂了好几口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被迫艰难地吞咽着。
苏叶：……
越程琦继续说：“我图你健康活到六十岁退休之后把集团交给有乐，然后钱分我一半，怎么也有个**位数了吧？到时候我创业也好怎么办也罢，就算躺平吃利息也能吃到死，除非几年内爆发大战争瞬间通货膨胀到一亿元一个面包，不然我简直就是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典范，而且你想我才二十五岁，身份证年龄才二十三岁，这种躺平等死的生活我能享受三四十年，多么美好！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然后为我创造这样的美好生活啊！”
她一边说一边投喂，苏叶最近虽然配合吃饭了，但一顿饭也吃不下多少，就那么一碗米糊她能剩半碗，菜也吃不下几口，虽说可以少食多餐，但她很怀疑这些东西加在一起都不能填饱苏叶。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反而越来越愁人了。
所以她才要这样守着她，把电脑和手机都扔到套间外面去了，谁都别想让她允许苏叶工作，这身体都已经被工作祸害成什么样了！
等越程琦这段话说完，一碗米糊也差不多交了底，女孩收了碗勺，认命地叹口气，“可算是吃完了。”
苏叶连唇角的痕迹都忘记擦，愣愣地看着越程琦，良久，完全没底气地问她：“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图情，只图钱。
也是为了那些钱才来守着她，而不是，为了重新和她谈？
越程琦正打算没好气地回她一句当然不是，但她难得看到这愈发成熟可靠的苏叶露出自己毫无底气的一面，遂狡黠一笑：“你想我是为了什么靠近你的？”
如今苏叶愈发寡漠，她反而被逼着活跃了不少。
苏叶知道眼前人肯定不是只图钱，不然当初没必要和她合干，陪她吃那么多苦，最后还没真的摸到多少钱。可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而且越程琦那一大段话确实说得发自肺腑，真切万分。
她再有底气，此时也有点虚弱了。
她错开越程琦的目光，低头，轻轻佝偻着自己的脊背，长发自肩头滑落，挡着她的脸，不让人看到她如今的神色。
她慢慢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
比她的体温火热许多的手忽然覆上她的脖颈，顺着肩颈，收拢了所有的头发。女人就站在床边，手上拿着一根皮筋，把她的头发都低低地扎在脖颈后面，手顺着脖颈慢慢落在肩头，按着她的肩膀，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属于年轻人的身体带着火热的温度，温软轻轻抵在她干枯的后脊，像是要把她环抱起来一样。
但没有。
越程琦就靠在她的身后，闭着眼睛倚靠着她的肩膀，温软了声音讲说：“怎么会呢，我要钱有什么用？”
“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有一份安心的生活，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叶唇瓣颤了颤，抬手，轻轻按着那只落在自己肩头的火热的掌心，紧紧抿唇。
良久，她问越程琦：“如果生活里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有无数的指指点点，这算是安心，还是不安心？”
“可能，连你为数不多的朋友，比如有乐，都会不理解你，觉得你是个变态，你也接受？”
苏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这些问题问出口，结果趴在她肩膀上的人就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不知道在干嘛。她拍拍这家伙的脸，“说话！”
越程琦缓缓吐出一口气，“真要听？”
“你说。”苏叶蹙眉。
越程琦：“亲爱的苏总，你猜咱俩谁才是变态，谁又会是那个被赞颂的勇敢追爱的人？”
这个问答，翻译过来就是，越程琦会被夸赞为勇敢追爱的女孩，反倒是苏叶会变成那个恋慕自己的侄女的变态。
真的是想太多了。
苏叶转过脸来，无奈干笑两声，笑越程琦的天真。
她在商场浮浮沉沉这么多年，见惯了人心，对于这个问题自然有自己的答案。倘若真有一日东窗事发，她们被置于闪光灯下，到那时反倒是她因为权势地位会被尊重，众人的意见顶了天，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但越程琦就不一样了，哪怕有苏叶在，她也是会被随意拿捏的存在，议论的人不怕她，自然不会放过她，那些流言蜚语、非议辱骂会像浪潮一样扑来，直到彻底吞没这个可怜的女孩。除非她一辈子不出门，一辈子活在苏叶的庇佑下……
怎么可以。
苏叶叹息。
爱她的代价是折断自己的所有羽翼，从此再也不能成为振翅大鹏鸟，飞上九天盘旋的话，那还是不要来爱她了。
她更希望越程琦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的。
思及此处，她轻轻推掉肩膀上的手，推着越程琦放开她，不忍回头看女孩惊讶的模样，咬着牙说：“还是算了吧。”
她有很多更伤人的话，说不定能直接断了她们之间的联系，但此时此刻都有些说不出口，挑了句最重的，说完之后，不等越程琦反应，她自己又塌了腰，平添许多的委屈。
为什么总要她做这样的决定，不要逼她说出来她放弃了，她真的快要疯掉了。
越程琦当然不会逼她放弃，被推开的人又一次凑过来，自身后紧紧拥抱着她，两条胳膊甚至在她身前交叉，束缚着她，几缕墨黑的长发垂落在身前，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抖着。
越程琦：“我说过我不会放手，我就不会。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需要回应。你当初选择我时有多坚定，我现在，就会有多坚定地选择你。”
“其实一切都不会向着最糟的方向发展，很多事情已经在变好了，别害怕。”
“给自己一点点勇气，一点点就够了。”
苏叶无言，却也没有挣脱开这个怀抱。
她真的，有一点点需要这样的温暖和体贴，需要来自越欢的坚定，需要这样一份爱。
偷偷贪恋一点点，就一点点。
*
那天之后，情况又好转了一点，至少苏叶每顿饭吃的都比之前多了一些，眉眼间也没有总是锁着，周身的腐旧残败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又少了一点。
临近出院，越程琦也得回家收拾点东西，毕竟，不管事情会怎么发展，之后她还是得贴身管一段时间苏叶，直到苏叶身心都回到一个正常水平后，再谈其他。
刚巧，出了十五，林万佳把民宿的事情交代给员工后，下定决心，亲自回到了这个阔别了二十多年的故乡。她暂时辛苦半天，越程琦得以稍事休息，整理一下自己的事情。
她背着包站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不敢开门。但这里毕竟是她的家，她拉开门，同样枯败的影子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背对着正在播放不知道哪个频道的电视节目，看着她，颤抖地问：“你，你回来啦？”
女人踱了两步，无措地半张着自己的胳膊，“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医院应该有饭吃，那你要不要吃妈妈做的饭？我……”她说着，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泪痕。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女人嚎啕大哭。
血脉上最初也是最深刻的联系，让越程琦看到这缕眼泪就忍不住地心绞痛，她走过去，轻轻抱住越雯凤，“我回来了，别害怕，我不会走的，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越雯凤老了，身子骨也佝偻了，此时偎在越程琦的怀里，很小，也很沧桑。她颤极了，抖着哭喊：“妈对不起你的嘱托，妈对不起那么好的苏叶。我明明有在平衡了，怎么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妈对不起你啊……”
压抑了很多年的痛苦一瞬之间释放，越雯凤甚至都失去了站着的力气，她紧紧抓着女儿的衣服，才没有滑倒在地。不多时，一条胳膊环住她的后腰，给她支撑，却让她哭得更凶，也崩溃得更凶。
能哭出来就好。
越程琦抿着唇，抚着她的后背。
如果苏叶也能哭出来，那心底的郁结才算是真的散开，可她现在真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那些年的痛苦已经逼干了一个泪失禁体质的人的所有眼泪。
命运的无常捉弄，落到任何一个人的头顶，都是足以毁天灭地的痛苦和折磨。
她是，苏叶是，越雯凤更是。
直到女人慢慢收了泪水，越程琦去卧室放下自己的行李，再出来，女人已经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只剩还红肿的眼睛和齉齉的鼻子是方才那场大哭留下的痕迹。
属于长辈的骄矜和这对母女之间长期的疏离，让越雯凤不好意思在越程琦面前掉眼泪，看她出来，转过身去暗自擦着眼泪。
越程琦没办法直接放下芥蒂，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双手相合，思考片刻，道：“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我不会走，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是爱你的，你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护我爱我这么多年，这是永远没办法被磨灭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三年的磨炼带来的变化，在彼时日日相伴的人看来也许不太大，但对越雯凤这样一夜之间见到了三年后的人来说，简直是太大了。
她放下擦眼泪的手，有些惊诧地看着越程琦。几个月前还是个很焦躁的孩子，几个月后便已经成为了这么成熟的大人。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来曾经发生的诸多事情，鼻根酸涩，低头，慢慢擦着眼泪。
越程琦递给她一张绵柔湿巾，松了松嗓子，温柔道：“别哭了，没事的。”
“我……”越雯凤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声音，道：“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你都把答案告诉我了，我分明有在很努力去平衡了，我很想不要成为你嘴里的那个我，我……”
越程琦心底动容，又靠近她一点，轻轻握住她的手，惊觉这双手在这么多年的操劳后已经这么沧桑，心底更痛，难过道：“也不怪你。”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的存在就是历史上的必然，我以为我只要去努力地做就可以避免一些，所以说的也很重。如果我知道我的话会带来后面那些，兴许我就不说了。”
“不，要说的，我很喜欢听你说话，我……”
越程琦慢慢安抚她，等她冷静下来之后，道：“不说，不是不和你沟通。我没有说的话是，我很喜欢我的妈妈，可能曾经讨厌过一段时间，但她认真负责勇敢，做事胆大心细，为自己的事业奉献了自己的一辈子，她也是安市从那个小城市飞腾而起的重要参与者，所以我敬佩她，仰慕她，并且希望我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事业强人。”
“那时候如果我这样和你说，兴许你会更快乐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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