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这当今世上修为最高的三个生灵,分别坐镇于西荒、东夷和中州,是鼎立的三足。

至于五州闻名的九轮圣人孟颜深,他的修行之路是独一无二的——他开辟了圣人道,既不属于仙人,也不是仙王,而差不多处于这两者之间;除过他之外,五州还没有第二位真圣人。

仙人也好仙王也罢,都离谢挚十分遥远,她只是专心地观摩金字经文。

此次她尝试突破的是道宫境,一点也不心急——道宫,如果她想,她当然能够创立,但她希望能做万全的准备,为自己开辟出一个完美无瑕的道宫,不比进入无尽藏的任何人差;这是她以后修行进步的基础,她要为自己认真地铸牢基石。

甚至,比进入无尽藏的人们还要更强几分……观望着识海内的金字经文,谢挚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和信心。

她进入了金乌梦的仙山区,找了一个灵气最为浓郁的山洞住下来,一刻不停地反复观摩经文,每诵念一遍经文,她的躯体上便增添一份神圣的朦胧光辉,四肢和五脏六腑不断隆隆作响,每一滴血、每一寸血肉都得到成百上千倍的锻炼和净化,纯粹得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

在进入金乌梦的时候,姜既望给了她数目惊人的奇珍异宝,要她观摩得力量耗尽时服用,免得因为虚脱而陷入危险,加上她之前或得到或被送给的珍宝,几乎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完全占据了山洞的空间。

每到谢挚觉得饥饿和困倦时,便从旁边霞光腾腾的灵丹宝药之中随手抽出来一根送入口中吞食,接着身体上又放射出一阵璀璨金光,重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观摩经文之中去。她已完全不休息。

在日夜不休的观摩中,她的心与大道渐渐共频跳动,周身都仿佛融化在了一种神圣飘渺的大乐之中,而忘记了自我的存在;这大乐没有形状,没有声响,好像只是一种充斥宇内的最原始的气息与律动,似乎哪里也不存在,但同时也哪里都存在着,追随着这股气息的流动,谢挚仿佛看到了开始之开始,结束之结束。

她的心神被浩瀚无边的太一经文给迷住了,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在经文中她看到生,看到死,看到覆灭,也看到光明,看到宇宙从无到有,再归为一片静寂,无数星辰在她心中燃烧,一瞬间膨大无数倍,在猛烈的爆发中射出极炫目的光芒,再缓缓地变为死灰。

这是真正的大道!

谢挚心惊不已——太一神将道领悟到了一种怎样崇高完美的境地啊!

但同时她也逐渐地觉得亲切,她在愈悟愈深邃美丽的经文之中,在悬浮着无数星辰的混沌里,她都越来越感到一个身影在前方为她温柔而沉默地带着路,像一个朦胧的光团,又像人在幽暗狭窄的洞穴之中艰难行进时,一抬头看见的一道细光——这希望之光,指引着她在失败颓唐时重新振作精神,不断向前去。

终于,洞穴走到了尽头,她追逐到了那团光亮。

太一神的幻象转过身来,朝谢挚微微地笑了笑。她眼里没有之前的哀凉,只有一片和暖的宁静。

“好孩子,”她说,而后俯身揉了揉少女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谢挚很想落泪——虽然这金发的神祇温柔得令人意外。抓紧了神祇的衣袍,她哽咽着仰起脸,“……我还再见到您吗?”

太一神的幻象似乎怔了一怔,像是没想到她有这一问;然后她笑起来。

“好孩子,”她蹲下身,温柔地注视着谢挚,“在无尽星空的深深处,一切善良勇敢的生灵都会再相逢。”

“去吧,”太一推了推她的肩膀,“你自有你的道要走。”

在不知观摩了多久金字经文之后,谢挚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闭关时山洞外的细藤蔓已经长到了她脚下来,葱葱郁郁地几乎完全堵住了洞口;衣服上结着苔藓,边角变得发白,而身旁的宝药小山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谢挚闭目感应了一下丹田,无瑕道宫比琉璃更加洁净纯粹,正在一刻不停地滴答落下血精,在下方汇聚出一条奔涌的巨流,给她的全身上下都输送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道宫已成,闭关结束。

第106章 道宫

“呼……”

谢挚沉下心,缓缓运转道宫,血精翻滚震荡,浑身炽烈金光猛地亮起,璀璨无比;再一点一点华光内敛,收蕴于身,藏在她的每一寸筋脉血肉之中,最终化为一种柔润的珠光,柔和而又安然。

她轻轻地叱出一个字:“破!”

随着这声轻喝,少女的长发被磅礴的气机冲得飞舞而起,洞穴内的藤蔓崩解四碎,整座小山都在隐隐地摇颤震动!

山上的灵兽惊恐万状,纷纷战栗奔逃!

——它们的灵觉敏锐地感觉到,在自己生活的这座山中,有一股陌生的气息正在苏醒壮大,如火山一般蕴含着无边的澎湃巨力,仿佛最强大的上古神祇降临!

这并不是肉身之力,也不是符文的力量,只是最简单的气机外放而已,竟然有如此威力!

“噢,这就是道宫境吗……真厉害呀……”

谢挚对这种陌生的强大力量倍感新奇,她好奇地在指尖运起一丁点火符文,结果炽热的火焰猛地冲到了山洞顶上去,反倒把施法的人吓了一大跳——在之前,这么一点符文,只能燃起一点豆子大的小火苗呀!

一旦踏入道宫境,修士就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都会焕然一新,他们这才算是掌握了真正强大可怕的伟力——道宫就像一个炽盛的火炉一般,无时无刻地运转,供给修士们以磅礴的力量;只要道宫中的血精之水没有枯竭,修士便可以尽情地施法。

“看看我的血精之水有多少!”

做完了试验,谢挚这才开始兴冲冲地内观道宫,看自己到底积蓄了多少血精。

寻常修士刚突破道宫境时,至多只能在道宫里积下一滩极浅的小水洼;天赋越高,血精便积蓄得越多,有的天才甚至刚一突破便能拥有一片血精湖。

谢挚不贪心,她也不期望能有多么厉害,只希望自己能有条比较宽阔的河流。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轻松快活地看向道宫——

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洋正在道宫之中安静悬浮,掀起阵阵轻柔的浪花。

一片血精海!

谢挚目瞪口呆。

传说,只有上古年间最出色的天之骄子才能拥有这样一片浩瀚无边的血精海,她怎么也会有呢?

思索良久不得其解,谢挚将功劳算到了太一神的经文上面,“啊,一定是太一真神的功法太厉害了才会这样!”

想到这里,她便跪下来,面朝西方的昆仑神山认认真真地长施了一礼——在她的心里,已经将太一看做了半个师父。

细细算来,玉牙白象也好,金字经文也罢,都跟太一神有关系;虽然那位神祇早已逝去万年,但她还是要郑重地感激她,牢牢地记住她,才能算是对得起太一神的教导与恩典。

站起来一伸胳膊,手臂亮出来一大截——在观摩经文的时候谢挚太过专心,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地长了个子,先前穿的衣服便显得短了。

谢挚很难为情地扯了扯衣服,“下山去看看!”

“怎么回事?谁在山上!”

正在山下睡觉的龟血树被这阵大动静吓醒了——自从谢挚闭关后,它便一边沉眠一边等待她出关,直到现在才醒来。

灵树下意识就要跟着灵兽群一起拔根逃跑,又想起来山洞里还有自己的人族朋友正在闭关,这下却根须钉牢在地上,跑不动路了。

“啊呀,小挚还没出来!”

龟血树发了慌,抖着全身叶子就要去救谢挚,刚要上山便又猛地刹住了步伐——

一个人族少女轻盈地步下山,明明只是正常地迈步,可是走得极快,几息便步出去十几丈,几乎是在草叶上不沾地地低飞;她的头发已经长长地垂在了腰间,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失色残破,由于不甚合身而露出了羊脂玉一般晶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是发着光,但这反而更加衬托出了她的明媚姿容。

她的眼睛很亮,像眼里藏着颗初生的太阳一样,浑身的气息都新鲜而又干净,整个人的气质却沉静柔和了很多,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像是一下子长成了个大人。

这叫龟血树发了愣,简直有点不认识她了——它记忆里的谢挚,可还是个活泼闹腾的孩子样!

天呀……它到底睡过去了多久?

万幸那少女望见了它,笑着奔了过来——龟血树这才放了心:啊,这种明亮的笑它还记得!这是谢挚的笑!

“小挚!”

它亲热地扑过去,非常新奇地绕着少女打转,“你,唔——你长高了不少!看起来简直像个大人了!”

“真的吗?”

谢挚很爱听这话,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事要问它,“大眼睛,你知道我闭关了多长时间吗?”

大眼睛是她起给龟血树的名字,其实她本来想给它起名叫小灰——因为龟血树假死时的外皮便是铁灰色,但灵树抗议反对得太过激烈,不得已她才改成了“大眼睛”。

“咳……这个,这个我也不大知道。”

灵树心虚地合上了大眼睛。它怕谢挚因为它沉眠说它懒。

好在谢挚没有追究,“是吗?没关系,我出去之后问牧首大人吧!”

“再见,大眼睛,真是谢谢你在山下守着我!”她抱了抱灵树,眨眼便消失在仙山区。

“牧首大人!”

一出金乌梦谢挚便忍不住喊——虽然在观悟经文中没有时间概念,但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姜既望了,她想她想得厉害。

她很想投进女人的怀里,请她轻轻地抱抱她——就像族长抱她时一样。

“谁呀?谁这么大喊大叫的?吵死鸟了!”

大黑鸟慢腾腾懒洋洋地蹭出来,特意眯着眼睛,以此表示自己被打扰了清梦,非常火大;但等到它看清了庭中站着的人时,两只黑黝黝的小眼睛却一下子睁到了最大。

“小挚!”火鸦发了一声喊,眼泪便流下来了。

“你……你这个——”

它扑过去,紧紧地抱住谢挚,将脖颈弯在少女的肩上,放声大哭起来,“你这个坏家伙!讨厌鬼!大混蛋!你们人族都是骗子,说话不算话,把我孤零零的一只鸟留在定西城,留了——留了整整两年呐!”

“两年?”

肩膀的布料被伤心至极的大黑鸟给哭湿了,谢挚原本想安慰它,但听到这句话时却惊讶地呆住了,“什么……两年?”

她的心很乱——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闭关就是两年!

那么就是说,她现在十六岁了?

“两年!”火鸦打包票。

“怎么了,火鸦?为什么这么吵?”

外面吵吵嚷嚷的,令姜既望不能不出去看一看;刚一步出去,向来温雅端重的牧首大人便也愣住了。

“……小挚?”

她听到自己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声,而后她轻轻地后退了一步,抬起脸让自己的泪意消掉。

她自认不是什么软弱的人,可她的确是很喜欢谢挚的。在谢挚闭关时,她一直都很思念她。

虽然她没料到谢挚一闭关就是两年,但这其实也很正常——在修士里面,动辄闭关数百年的也有很多。

两年,对她漫长的生命来说只是那么不值得一提的一个数字,但是她却头一次感到度日的艰难——如果曾被一个太阳似的孩子照亮过屋室和心间,那种温暖的感觉便再也难以忘怀。

在妻子故去后,她已经觉得孤寂而无所适从,谢挚的到来曾短暂地扫清了她的悲伤,但她的离开又叫她更加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刚开始,认谢挚当义女的确只是个保护的措施;但在之后的日夜相处中,她已经逐渐真的将谢挚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牧首大人!我回来啦!”

谢挚奔过来,站在女人身前,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长高了——以前她最多只到姜既望的肩膀,但现在,她不用再仰脸就能跟牧首大人对视。

“都还好么?”

姜既望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跟面前的少女说,但最终她也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细细地将她看了又看,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嗯!我很好!——您看,我已经是道宫境啦!”

大荒少女表达情感要比渊止王上直白热烈得多,谢挚终于忍不住了,扑进姜既望怀里去,撒娇道:“您和城里也都还好么?您想不想我?我真的好想您……”

“也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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