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好久不见,小姑娘。”她轻声道。
是好久好久都没见了。她在自己心里说。
“这是天衍宗云宗主,”姜既望对云清池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也颇感意外,她跟云清池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她修为极精深,人也公正无私,是当世难得一见的人物。
云清池为什么忽然对小挚感兴趣?姜既望心中警惕——除过夫子之外,其他人她都不怎么放心。
但想不出宗主能有什么恶意,她面上还是一派从容,只是温声教谢挚,“小挚,快向云宗主行礼——”
谢挚刚弯下腰就被女人扶了起来,宗主的手像玉铸的一般好看,也像雪塑的一般冰凉,虚虚地拢住她手腕时,竟让谢挚浑身都抖了抖,“啊……您……”
“何必多礼。”她听见女人贴着她耳廓低声说。
“……噢。”
谢挚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得呆呆地点了点头,“谢谢您……”
“小挚,不若做我弟子。”
就着握着少女手腕的姿势,宗主俯下身,嗓音款款深柔,“于公,许你道途光明;于私,准你长伴我身。我不会负你。”
女人的眼眸深邃漆黑,谢挚在她眼中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样专注的目光,望得她几乎有些心悸。
这宗主的身上有一种温柔的压迫感……她不敢再跟云清池对视,心脏仍然在胸腔里面跳,不知所措道:“我……蒙您厚爱,但、但……”
九轮圣人在旁看愣了眼——不是,这人怎么还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抢徒弟呢!
他拦在云清池的面前,朗笑道:“云宗主的话我听着倒是怪,不像是收弟子,倒像是寻道侣,嗯?是也不是?”
云清池终于舍得放开谢挚的手腕,直起身子,“夫子说笑了。人人都知,我此生不会有道侣。”
“那么,我便说几句罢。”
孟颜深弯下腰,跟少女和气地对视,“小挚,我不会说话,也不像云宗主似的,能许你这个又许你这个,不,我什么都保证不了——修行之路意外频出,就连我也不能保证我明天还能活着醒过来。”
“但——有一件事,我却是能明明白白地许给你的。”
老人极恳切地低声说:“五州之中,第一流的学问,最好的品行,他处得不到看不见的书籍,全都在红山书院。若你喜欢,红山书院的每一部书都能任你翻阅。”
坐席上有长生世家的家主倏然变色,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挚一眼,有些后悔先前对她的态度如此不逊了。
红山书院中藏有五州万族的珍贵典籍,传说其中甚至还遗散着神祇的功法神通,价值极高,连人皇也不得随意进入查阅,但孟颜深今天竟将这样的权力许给了一个小孩子!
有九轮圣人的保驾护航,这几乎就是将谢挚的道途完全钉在了实处,她绝不会白费天资,也绝不会中途陨落!
一位不亚于瓷君子宋念瓷的新天骄要诞生了!
第115章 封号
“我……”
被两位五州之中地位最尊崇的大能者如此诚恳地邀请,谢挚也陷入了为难,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她很早之前就答应念瓷姐姐要去红山书院的,甚至已经拿了书院的入门令牌,而且和蔼可亲的孟夫子也很对她的胃口,按理说,她无论如何也都不能拒绝夫子的诚意……
但——谢挚又悄悄地看了宗主一眼,云清池正安静地凝望着她。
刚跟女人一对视,她的心不自觉又一颤,慌忙收回视线。
云清池云宗主,她开出来的条件也很诱人……
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云宗主身上总有一种叫她熟悉亲近的感觉,她一靠近她,心里便发慌,但又情不自禁想离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才好。
天衍宗,她倒不甚在意;可她很想待在云宗主的身边,这是真的。
“小挚,”看出了少女的为难,孟颜深宽慰道,“不必如此为难。你怎么想,便怎么做便好,不用考虑别人。”
“不论你最终选择的是谁,红山书院的大门都永远向有德有才的少年人敞开。”老人温和地拍了拍谢挚的肩。
谢挚深受触动,“夫子……”
云清池见她面上浮现坚定之色,心中正感不安,还要再争取一二时,忽然自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
拐杖敲击金玉地面的轻响有节奏地由远及近,最终在众人面前停下。
姜既望面色一肃,躬身施礼道,“见过谢家主。”
论起来,其实她与谢惜自是平辈,但谢惜自还稍长她几岁,又眼盲已久,长年不问世间俗事,因此姜既望一直都很尊重她。
谢惜自拄着拐杖缓缓颔首,虽然看不见众人,但礼数却很周到,“渊止王上,孟夫子,云宗主。惜自来迟了,还望不要见怪。”
她的身形非常瘦削单薄,几乎到了要被身上的黑袍吞没的地步,整个人像盏名贵的瓷器一般,有一种特殊的易碎感,周身的气质却很好,是名门世家才能教养出的天然尊贵。
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绸,长发乌顺,露出来的下巴苍白而又细腻,仿佛冰冷的玉石。
仗着女人眼盲看不见她,谢挚好奇地盯着她的脸看,觉得她身上长袍的式样似乎跟祭司有些相似,连身上那种玄妙抽离的感觉也很颇为接近。
祭司是卜算师,这个谢家家主好像也是卜算师,是不是卜算师之间都有些共通之处呢?
谢家主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高挑女人,一袭黑衣劲装,腰间手腕俱缠着白布,愈发衬托出了她的窈窕身段。
她的样貌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却非常不起眼,整个人仿佛融入进了周围的景物当中,若是稍不注意,甚至都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察觉到谢挚一直在悄悄看主人,女人含着警告意味地看了谢挚一眼。
这一眼极凌厉,简直像被寒彻刀锋架在了脖颈上威胁一般,谢挚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一瞬,脊背上渗出一身冷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啊……这个人可真凶……!看看又能怎么样嘛……谢挚心有余悸地想。
“我听见云宗主似乎在与孟夫子争论些什么,便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好像可以看见一般,谢惜自精准地将面容转向了谢挚,轻轻地摩挲着掌下的黑木拐杖,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她思索着开了口,“既然你们二位都想收她为徒,那为什么不一起教她呢?这虽然没有先例可以依循,但我想,不论是云宗主还是孟夫子,都不是墨守成规的迂腐之人。”
“唔……”
这倒确实是个权宜之计……孟颜深捋着胡子闭目沉思,“谢家主说得似乎确实可行,但我怕,真要教起来就成了两不成,嗯?——云宗主的意思呢?”
“我并无异议。”
云清池看出了九轮圣人未说出口的忧虑,摇首表态道:“夫子不必担忧。论教书育人,自然还是您为优长,具体怎样教小挚,您来定便好,清池不会插手。”
她看向谢挚,“我只要……小挚每月都来我天衍宗一趟,检阅一番她的修行进度如何即可。”
“哦?”
孟颜深惊讶地扬眉,他想不通这种教法跟谢挚全权是他的学生有什么分别。
难道这冷心冷情的云宗主真的对谢挚有什么不为人说的心思,只要每月见她一面便心甘情愿?
都是人精,孟颜深只在心中诧异了一瞬便笑起来,“如此甚好!甚好!便依云宗主说的办吧!——小挚,这样安排,你可愿意?”
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又能不违背跟瓷姐姐的诺言,读许多书籍文献,还能常常见到……云宗主。谢挚开心地点头,“嗯!夫子,我愿意!”
姜既望也对事情的发展颇觉意外,但多一位大能者做老师,总也还是好事,没有什么坏处;再者说,既然夫子的权力更大些,有他看管教导,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样想着,她便放了心,“既如此,那既望便先代小女谢过二位了。”
几人正在笑谈客套之时,殿内的金钟忽而一响,人皇缓缓步近了皇座上。
众人在坐席上齐齐躬身,“陛下——”
他们是这当世权势最鼎盛、最为如日中天的几个人,一句话便可以使得中州震动怖惧,可以左右千万人的命运,任何一个人放在外界都可安享无数人恭敬拜伏,连人皇也要礼让三分,并不用行叩首的大礼。
人皇颔首一笑,道:“免礼。”
这是一个美艳威严的女人,凤眸上挑,红唇常常含笑,叫人捉摸不定,却自有一段不怒自威的威慑力,发髻高高挽起,其上繁复精美的金簪坠着珍珠正在微晃。
她周身隐隐有紫光涌动,眸中异象频仍,竟然是星辰起伏破碎的奇景!
人皇名曰晦之,无比聪颖早慧,是天纵奇才,三岁即可通文达艺,待年长时愈发智计深沉,手腕老练得令人意外,人们都说她是天生的帝王星,生来就要君临天下!
“西荒来的少女何在?上前听封罢。”人皇道。
谢挚走出坐席,跪伏在地,深深地叩首。
“白象氏族谢挚,拜见人皇陛下。”
听见白象氏族的谢惜自耳朵敏感地动了动,看了身后的刀灵一眼,没有说话。
谢挚感到人皇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久久也没有挪开,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
这位人皇陛下虽然是牧首大人的侄女,可是一点都不像牧首大人……不论是容貌还是行事作风,都不像。谢挚默默地想。
还是牧首大人更好一些。牧首大人最好、最温柔了。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瞬间,人皇的声音便重新在上首响了起来,“起来罢。便是你夺得了昆仑山宝?”
“是。”谢挚不愿意按中州人的话,说自己是“侥幸所得”。
“那是件什么宝物?”
“禀陛下,是株残缺不全的圣药,”人皇带给她的压迫感非常重,谢挚甚至不敢跟她那双奇异的紫眸对视,尽量将话说得冷静又清楚,“我已经将它交给渊止王上了。”
“的确如此,陛下。”姜既望适时应和。
“哦?一株圣药……”
人皇微笑着将谢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玩味品评似的,并不置可否。
直到谢挚跪在地上的膝盖开始发麻,人皇这才道:“不错。你在东夷人面前维护了我中州的尊严,大杀佛子觉知的威风,是大功,当赏!按朕之前的旨意,朕当赐你封号。”
她往皇座里倚了倚,稍偏过一点身子,捻起一枚流光溢彩的温润玉玺,在掌心中轻轻抛掷。
“你想要什么东西,一一与朕道来。”
“挚……”
谢挚抬起脸,终于跟人皇坚定地对视在一起,“谢陛下恩典,但挚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什么想要的?”
似乎有些意外,人皇笑了一声,“朕听说,越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的,越是想要的多,你如此说,倒是让朕不知给你什么好了。”
看到下方的少女面上浮现急色,想证明自己并没有想以退为进,人皇摆手制止了谢挚的分辨,“不必着急。”
她将染着嫣红指甲的指尖抵在唇边,“你想要什么,让朕来猜一猜。”
“宫库当中,灵髓万枚,仙宝无数,你可愿取?”
“挚不愿取。”